医院的高档病房里,洁净的白色床铺上,一动不动地裴天颖,撑着枯槁发黄的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望着微动便宜的光线,数着一排排若隐若现的星星。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已经有整整三年了。
耳边疯子风声鹤唳的吼叫、摔打声不断,可她却像是置若罔闻,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她知道,现在的她,根本就是一个活死人,除了这颗脑子、这口气、而头胀欲裂的疼,她什么都没剩下;她知道,他们都在等着她咽下这口气,可是,她却顽强地撑着,即便受尽折磨,日夜不能眠,她也要留着这口气——
谁能想象,她住的是天价的高级病房,隔壁…却是名副其实的精神病院!
是的,她住的是堪比总统套房的天价病房!
因为她是裴氏集团的千金——裴天颖,她的母亲曾经是风靡一时的大财团的千金,可惜,在她十三岁那年,一切都变了,她的母亲突然生病离世了,然后她突然多了一个后母,还有一个比她还大的哥哥跟姐姐,于是,她这个名正言顺的裴氏千金,一夜间,竟变成了…没人疼、没人爱、更像是寄人篱下的二小姐。
后来,她才知道,父亲领回的哥哥姐姐、跟她一样,都是父亲亲生的。她才知道,在她眼中父母的恩爱,不过是一场戏,或是一场笑话。
继母对她不错,姐姐对她温柔,哥哥也不会明摆着欺负她,至少,明面上看,他们是和睦的一家人。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家,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姐姐又美又乖巧,很得父亲欢心,哥哥是家中唯一男孩,以后自然会继承所有的家产,而她母亲不在了,父亲依靠不上,看起来…是那么的多余!
可是除了那个家,这个世上,她更没有了生存之地。
所以,她一力隐忍,为了那一点点的亲情、一点点温存。她只期盼自己能快快长大,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随即,程峰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
他英俊帅气,温文儒雅,像是大哥哥一般呵护着她,甚至,从不曾对她说过重话!
虽然,他没有傲人的家世…可是她喜欢,父亲便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十八岁那年,她嫁给了他,虽然并未全然离开那个家,父亲却给了她风光的婚礼,她却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依靠,一生的依靠!
他说她像是现实里的公主,纯洁无暇,可是现实终归是抵不过童话,转眼间,她就被他抛弃了在角落。
每每想到那一天,天颖都想要发笑,笑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傻子!
她想笑,可是她的唇动不了,只有眼底…涌现出一股湿意,无声消失在白色的枕侧。
时间上,不会有比她更傻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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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一天,是他们的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她穿了一条白裙子——
七,似乎是个很特别的数字,例如一周的七天,七月的鬼月,婚姻中的传说得神乎其神的七年之痒,据说连人的细胞都是七年完成一次整体的新陈代谢。
对裴天颖来说,七这个数字,更是特别到了极点,因为她是七月七日七点出生的!很多人都说她是传说中所谓的纯阴女,主孤,注定了一生孤独。
以前,她从来不信,所以十八岁,她就把自己嫁了出去,还风风光光地…
她一直以为自己还算是幸福的,因为老天待她不薄…虽然没了母亲,父亲的爱也少得可怜,可至少还有那么点亲情,还有个爱她的男人,有可以依仗的幸福——
她以为她的七年之痒,根本不值一提,因为那一刻,她的丈夫已经在裴氏立稳了脚跟,成了副总,而她,也怀孕了——
双喜临门之际,她的七年之痒,又怎会是劫?!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的丈夫,七年来患难与共的男人,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将她约上了山顶的酒店。
七周年的结婚纪念日,到处摆了她喜欢的白百合,她还感动得泪流满面。
那就是那一天,她才知道,在她身边趟了七个年头的男人,原来根本是讨厌百合的味道的!
那一天,他们喝了点小酒、跳完了舞,柔白月光下,他还拥着她耳鬓厮磨、柔声细语:
“天颖,你是我见过最纯的女人,遇到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后来她才知道,为什么他总说她纯?!事实上,不是纯,是蠢吧!“天颖,我工作忙,经常没时间陪伴你,没事,你可以多出去走走…对了,我还帮你买了份一千万的保险……你看…在这儿签个名字吧…。”
“……。”
满心沉醉,甚至还没看清,她便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却没料到那会是自己的催命书!
“峰,拥有你是我的幸运,感谢老天把你给了我…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突来的眩晕让她甚至连话都说不全,再抬眸,一个小肚微突的女人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还抬手一把扯下了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想着对她说:
“妹妹,这么贵重的项链…怕你以后是用不着了……”
那张脸,貌美如仙,巧笑如花,得意得诡异,她今生都不会忘却。
“什么?你们——?峰?”
望着亲密的两人,望着那凸起的肚皮,她像是被雷劈到,怎么也无法置信。
眼前一阵迷糊,灵光一闪,她踉跄了后退了两步,却瞬间恍然大悟:
“你在牛女乃里…下了药?峰?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因为怀孕,红酒她只是轻抿了下,她只记得自己喝了杯牛女乃。意识到什么,她踉跄着冲向一侧翻出手机,却被天香一把抢了过去,还甚是得意地在她眼前轻晃而过
“亲爱的妹妹,你这是要是干什么?不是想跟爸爸求救吧!还真是个愚蠢到家的女人!你以为爸爸为什么看着你出门?你以为刚刚你签署的是什么?不妨直接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爸爸默许的!要不是爸爸同意,程峰怎么能娶到你?要不是爸爸同意,你今天怎么会一个人站在这儿?我告诉你吧!这一切都是爸爸策划的!你刚刚签下的,除了保险受益人的变更书外,还有…股权转让书!”
“不,不可能!我是爸爸的女儿,亲生女儿!”
拼命地摇着头,天颖怎样都无法相信。她以为再婚后,爸爸是有难处的,而且,也是她有心结,不愿意跟他亲近,两人关系才疏远了些,难道——
不,那是她的父亲,虽然不亲,可她不相信。犹记得小时候,他还会跟她在花园里玩,拿着拨楞鼓逗她:
“小颖,爸爸在这儿,叫爸爸…爸爸最爱小颖…。”
美丽的脸庞闪过一丝深深的痛恨与妒忌,裴天香狰狞地吼道:
“别傻了!爸爸一直爱的都是我妈妈!要不是你妈命好,爸会看得上她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爸爸娶她,全是为了钱!没想到,你外公是个老狐狸,爸爸进了你们家的门,却始终做不了主!就算他不在了,公司跟财产也全在你妈跟你的名下!偏偏还立了该死的遗嘱,说是你十八岁可以动用股份,却无权转让!二十五岁以后,成婚五年才可用!若不是为了这些钱,你以为妈会对你假以辞色,爸爸会多看你两眼?程峰会看得上你?!也不看看你那副嘴脸,哪里能跟我比?我告诉你,程峰早就跟我在一起了?要不,你以为,为什么你们结婚七年,他都不要孩子?你以为真是想过二人世界吗?蠢货!连真情假意都分不清!活该有今天!只要你今天失足坠崖,不止财产,我们还可以得到一大笔的保险金!喔,对了,忘记跟你说了,你外公临死的时候还给你买了份意外保险,金额更大…足足…十亿!”
“不,我不相信!把手机给我!”
强撑着上前,两人扭打到了一起,她夺回了手机,天香却抢走了她脖子里处,母亲留给她的一块祖母绿宝石,两人一度抢得不可开交,最后,她拖回了宝石,手机摔烂了,天香坐到了地上,还哀嚎了起来,而后,程峰一脚踹到了她的肚子上,她清楚地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流出,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贱人!你还有没有人性?!天香是你的姐姐,她还怀着孕,你是想一尸两命吗?原本我还犹豫…香儿说得对,你根本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留着你,早晚都是祸害!连我的孩子,你都不放过?!天香有事,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程峰,亏你说得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也怀了你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你的骨肉!我们患难七年,你居然这么对我?你还有人性吗?!”
鲜血染红了她的裙,他却只有一句话:
“孽种,掉了也好!你根本不配有我的孩子!”
冷笑一声,身体的血一点点流尽,天颖言如破冰,深沉的眸子被绝望淹没,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程峰,恋爱一年,结婚七年,我们认识整整八年…我可曾做过半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进公司,被股东刁难,我没日没夜的陪你跑客户跑银行,你的第一笔贷款,是我在银行张董的门口站了一夜、才熬到他给你机会;你出车祸,医院宣布你可能成为植物人,是我不吃不睡,照顾了整整八十八天,还病倒在地下;股市失利,是我出去一个个求股东给你时间挽救…是我变卖了所有值钱的首饰,陪着你吃了一个月的面条!你忘了自己是怎么答应过我的…只要有你的一天,我就不会饿着!你真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现在你为了她居然打我?害我?你真对得起我?峰…七年…我豁出命的为你,累到几度昏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气若游丝,她还是强撑着问出了最后一丝疑惑。
回答她的却是斩钉截铁地几个字:“从来没有!”
“你跟天香根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同时见到你们两个,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爱你?!若不是为了天香,若不是你还有那么点利用价值…我怎么会选你?!”
耳边讥讽不断,她被推落了山崖——
原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了,可是她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只不过,全身瘫痪,成了植物人,可是,她的脑子却还是清醒的,有意识地,甚至清楚地只奥每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都在等着她的自然死去,可是她这口气,一拖拖了三年。
外人眼中,她出了意外,却还是裴家的千金,住着最奢华的病房——
却不知,她的病房是位于僻静的一侧,紧邻的就是一间私人精神病院,不管白天夜里都是鬼哭狼嚎,各种男女老少的声嘶力竭……
每次,有人来看她,都是告诉她裴家又如何风光,告诉她,她的丈夫如何风光;她的姐姐,如何美艳;她知道,他们是想刺激她、气她,是想早点拿到那笔生命意外的高额保险金,可因为她偏偏要拖着这口气,因为有这口气在,他们始终名不正言不顺,钱财又拿不到,多少是会添堵的!
要是早知道,她还抢救得过来,想必,他们不会那般惺惺作态地送她来医院。
她的儿子两岁了,可惜,她的孩子却在肚中夭折了——
恍惚中,门突然咯吱一声轻响,随即,像是一道红光笼罩而来,天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那双脸孔,人如其名,国色天香。
“你们都出去吧,我留下来陪妹妹说会儿话…有事我会叫你们…。”
飘忽的声音传来,而后,她看到一双染着刺目红色指甲油的纤纤玉手伸到了眼前:
“妹妹,这戒指漂亮吗?是十克拉的顶级红钻呢…好大,是峰特意为我定制的呢,他总说我就是他的肋骨,天生就是属于他的…哎,真是腰酸背痛,你知道,天天晚上服侍男人,也是一件体力活…。”
扣着指甲,天香笑得越发灿烂:
“妹妹,不是我说你,其实对付男人,女人有天生的本钱,可惜你不会用…累死累活地,你以为男人真得会感激吗?!有时间去看电脑,不如多花点时间…去美美容!我的好妹妹…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蠢!果然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种!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好怕怕啊!哈哈,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以为你那个愚蠢的妈是怎么死的!好好的身体,怎么会突然夸了呢?!当然是有人在耳边吹了吹枕边风、背后又搞了点小动作…人,才这么没了!别怪父亲狠心,谁想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说成是吃软饭的呢?!父亲是这样,程峰当然也是!可怜,你走了你母亲的老路!还真要好好谢谢你们母女给我们一家这么大的财富与荣耀,我跟哥哥还有我的宝贝儿子会好好替你享受父亲的疼、丈夫的爱的……”
即便告诉自己波澜不惊,可听到这一切的时候,天颖的心跳还是波动了。她简直不敢详细,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人,披着最美、最华丽的外表,却有着比毒蛇还凶狠的心!。
似乎注意到心脏监控上的波动,淡淡一笑,天香直起了身子,却压低了声音:
“怎么?生气了?不平啊?有本事,你起来打我、骂我啊!妹妹还是保重身体吧,千万可不要激动…毕竟苟延残喘的时日…先不见得多了…”
凑到天颖的面前,天香用唇语说了几个字:“晚上,会有人来送你上路的!”
起身,拨弄了下头发,天香转身,状似叹息地道:
“哎,守得云开,总算要见月明了…”
是夜时分,幽暗的屋子静悄悄地,偶尔会蹦出几声凄厉的惨叫,显得格外的渗人。
眼睛一直是睁开的,不是天颖不想闭上,而是她根本闭不上——
房门轻轻咯吱一声,随即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似是例行检查…
男人刚转身离去,天颖隐约间就感觉到了疼痛,眼珠子轻转了一下,对上男人熟悉的眼眸,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天香离去前在她耳边低喃的一句话:
晚上,会有人来送你上路的!
许久都没有感觉的身体,突然间再度有了感觉,却是万蚁钻心、万虫蚀骨的疼,心脏汩汩要爆炸一般,眼角的余光瞥到男人立刻的背影跟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色皮鞋上的一点白光,天颖身不能动,眸子越瞠越大——
她的一生,兢兢业业,隐忍将就,不争不抢,为他做牛做马,没想到最后居然落了个被他推落悬崖、全身瘫痪、折磨致死的下场!她没有害过一个人,甚至再不满,都是全新全新为这个家,哪怕是委屈自己,没想到,最后,她倾心付出的所有人,居然联合起来算计她!
好,好!真是好!程峰!裴天香!你们真是好啊!我对天发誓,若有来生,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容天下人负我,宁下十八层地狱,也誓报此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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