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她让他先走。
他敛眉看她,走到她身旁,弯着腰,问她:你在担心什么?
她逃避似的后退一步,与他保持半臂之距,摇头:什么也没有。
看我眼睛说话。
她感觉他又进了一步,因有温热气息喷到她前额的位置。她不敢抬头,知道自打他们第一次见面后,这个周姓的男人好像有目的接近她,她本能地感到他是个危险人物。
她将视线投注到墙壁繁复的装饰壁画上,那里有凌霄花攀援而上,她低声说:周总,我是普通职员,不想引起太多关注,所以……
不可能。他打断她的话,说:你穿着的任意一件衣服足够这里员工闷头奋斗半年,你手上的腕表全球才发行五款,更别说每到下班时间楼下准时会豪华车接你,你觉得这样张扬的你能不引起关注么?
她惊讶地抬头看他,不知该说什么为自己辩解。
周立显皱着眉头,抬手,看了眼手表,将近四点十分,开口和她说:去准备一下,晚上员工有聚餐,不要迟到。
她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抱了桌台上影印好的资料,和他点头道别。
将资料放到人力资源部后,躲到电梯口给司机提前打电话说不用来接她,她会自己打车回去。
他们聚餐的地址选择在闹市口碑很好的上厢房中餐厅,这是很多4级写字楼员工聚会的场所,环境清幽,大厅的吊顶全是水晶灯,气氛很好,他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举手投足间是领导者的天之骄子姿态,冲手中拿菜单的服务员一笑:女士优先,让她们点单。
有女同事痴痴笑出声来,笑声很甜,好像得到最美好的告白一样。
之后菜单传到女同事手中,每人都必须点一样,当菜单传到她那儿时,她选了最简单的冷饮,西瓜汁。身旁有人大力地猛拍她肩膀:唉哟,微微,你和周总客气什么?别给他省钱。
她抬头很尴尬的笑,另一只手下意识去揉了揉被猛击的肩膀,心想:这人下手怎么那么不知道轻重呢?
周立显正忙,身旁的主管伸头和他说几句话,多是关于工作上的事,也有关于医疗器械收货人私下反馈的信息。周立显一边听一边动手给汇报的管理干部斟酒,惹得那人一副受宠若惊、不胜惶恐的样子,又是一阵轻笑。
之前她对周立显的医疗器械公司知之甚少,只听爷爷说过这人做医疗生意时为了抢走对方的客户资源,不但降价,甚至会尽一切手段实行贿赂之事。
来到安宇集团以后,才知道周立显名下的安宇不仅仅做医疗器械这个项目,还有制药和投资了药品开发的研究所,这些庞大的医疗机构全由周立显一人单独完成调度,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周总,下个星期我们还来这儿聚会吧。一个戴眼镜的女同事高兴地说。
苏微认得她,她是研究所里的一位硕士生,记忆力异于常人,过目不忘,尤其擅长配药和制作麻醉剂。
你要以什么名目聚餐?周立显笑了笑,问。
看帅哥啊,每次见到你我都精神百倍,到实验室工作腰不酸了背不疼了手脚麻利身体倍儿棒。你是我偶像啊。
她刚说完,在座的众人皆是哄笑。
嗯,中听。周立显说:年终时单位员工一起到国外旅游,地点由你定。
哇,女生露出惊喜雀跃的表情,说:太好了,周总万岁。
没过多久,苏微手机响了,看来电显示是陈子鱼手机号。
她转过脸,背对着席位,接听。
陈子鱼问她,怎么还没回家。
她小声地说,单位有聚会。
怎么又是聚会?昨天不是已经聚会了么?陈子鱼声音里有些不耐烦,好像嫌弃她的工作不务正业。
她解释说,昨天那个是迎新会,迎接新员工的,和今儿个不一样。
刚决定到安宇上班时陈子鱼是反对的,因筹措婚礼的缘故,要选房装修,购置家具,添置家用电器,发帖请人,甚至细节到家中园子里种植什么花,都落到陈子鱼一人身上,再加上陈子鱼是有工作的,是个不比周立显清闲多少的领导者,不过是爷爷苏有民一再坚持陈子鱼才碍着长辈的面子勉强同意工作这事儿。
陈子鱼问:在哪家餐厅?
她下意识地报上地址,待反应过来才说:你要地址做什么?
陈子鱼说:我马上就到。说完便挂了电话。
她心中干着急,她公司的聚会,他参合来做什么?
那边有人揶揄她:微微,聚会还不忘和男人煲电话粥,你忒不厚道啊。
她没有抬头,听声音就可以认出这人是在电梯旁取笑她那几人中的一个。
周立显眼神不露痕迹地掠过她,说:上酒,大家要敞开怀喝。
话题因周立显一句话轻松转移,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为她解围,抬头看他,这时包厢的光线极好,周立显的脸,极好看,清风明月似的清俊。分明是一张祸害红颜的脸,偏偏气质透着那么一股慑人的冷峻。
此时,包厢的门被打开,进来的是陈子鱼,看到她,脸上带着笑,走到她身边,伸手揉了揉她肩膀,俯身低头,亲昵地在她耳畔笑说:乖,告诉我,有没有趁我不在,偷酒喝?
她摇头,垂着脸:没有。
包厢的气氛因陈子鱼的到来安静得诡异。
陈子鱼一袭长长的风衣,整个人修长挺拔,树似的立在她身畔,眉眼清俊,气质优雅,脸上挂着笑,伸手和周立显说:你好,周董。
你好。周立显同他握手。
两人站在一处,平分秋色。
陈子鱼笑了笑,抬头对周立显说:内人的事托付给您,麻烦您了。
周立显请他落座。
看到对面的她和他低声说话,他轻拍她放在腿上的手,俨然一副甜蜜小夫妻相。
身旁的助理问他,周总,开什么酒。
他听得清话,却无暇思考。微不可见的皱眉,脑子里全是陈子鱼适才的称呼——内人,这不是对已婚妻子的昵称么?
助理又重复问了一遍。
他一怔,应一声随便。
助理讶然,随便是什么意思,倒叫他无从选择,知道陈子鱼身份不比寻常,叫侍应生开瓶最贵的。
陈子鱼坐到她身畔,略微侧身和她说话:怎么生气了?我不该来么?
她把密封的碗筷拆开,又重新倒茶,沾了沾筷子,再把碗筷推到他面前,说:我以为你很忙。
陈子鱼说:我惦记你就开车过来,待会儿过了九点一个人打车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家。
好在这时有男同事解除他们之间的尴尬,扬声问她:微微,原来你是已婚少妇啊?语意满含惋惜。
她抬头正要回答,陈子鱼转过头,接话说:你看,一个姑娘单独在外多不容易,说什么少妇?忒难听。我可是护妻得厉害,来者是客,话说得不对,定要自罚一杯。
啊?开个玩笑而已。
说什么玩笑呢?我听着可不像玩笑。
她在一旁小声说:子鱼,算了吧,不要较真。
陈子鱼身体略微后仰,将头凑近她耳边,抬起头说:听到没?这姑娘度量多好。
这话反而让出声的男同事下不来台,不知该怎么作答,自认倒霉,只好举杯,一仰而尽。
对面的周立显说:少喝点,待会儿你可要开车回家。
陈子鱼回头冲她笑了笑,便不再计较这事儿。他这一副霸道做派倒是迷昏了席上几位女同事。
有个小姑娘笑眯眯看着陈子鱼,捧着脸说:哇,忠犬啊忠犬,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遇到忠犬。
陈子鱼一怔,侧着身子,问她:忠犬是什么?
她说:不知道。真不知道,忠犬没听说过,《忠犬八公》倒是看过,那是一条其貌不扬的秋田犬。
陈子鱼以为他贸然来参加聚会,叫她生气了,紧闭了嘴,不说话。
一路开车回家也是沉默,打开车门,她转身就走。
他拉住她,沉声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看他一眼,回过头,拥抱了他,和他说:晚安。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轻声道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