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沙万里,每入关来,都是严寒的深冬。
站在城楼上看关外的景色,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肃冷的是墨绿色的军棋,不过多数已然残败。
穆重擎很是果断,先是派兵二十余万,分各路掐断了顾军的援军。
又是派朝臣深入各国下拜帖。
我是决然不能料想到行事会回转的这般快的,这段日子里,穆重擎的神色很是严峻,造成军中不少的恐慌。
他终究是运筹帷幄的皇者,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操控之中那样。
我不晓得爹爹借助的是什么力量,能够帮助顾倾源东山再起。
不过这些都是颓然了,他注定要败给穆重擎几十年如一日的韬光养晦。
战鼓擂响很是频繁,我估模着穆重擎是想一鼓作气。
只是远观高山芸雨,这样的天色压得我心头惴惴不安,连忙招来杜莘问询。
“你赶快将皇上找回来,这天气怕是有大的暴雨。”
杜莘面露难色:“近日的战役,皇上每每亲自督战在,这一时半会儿恐是叫不回来。”
雨中作战并没有什么,只是担心皇上的身子会受不住。
“那只能由你带我去了。”
若是没有杜莘,我怕是出不了这城门。
“您这不是……难为属下么。”
我心下一沉,穆重擎的确是交代我不得出城的,凭他一句话便是限制了我的出行,不过他倒是将杜莘留给了我传递战况。
通信的兵士从三里地之外奔赴而来,在杜莘身前跪下:“报!敌军败退,战况及其有力!”
杜莘面露喜色:“顾军连连败退,看来这战事很快就要收官了。”
自从穆重擎掐断敌援之后,的确是打了多场胜仗,虽但我总觉得一切太过顺利,若是不把顾倾源逼得山穷水尽,难么凡事都不能只讲个大概,对于穆重擎来说,这叫做棋逢对手。
“三里之外是什么地方?”只听战鼓声愈发淡去,想是大凌的进攻暂告了一个段落。
杜莘道:“平沙之地。”
“顾军撤退之处,可是环山?”
我这一问,杜莘的面色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
“既是知道占地险峻,为什么不对皇上多加劝阻!”
“……娘娘,这雨愈发的大了!”
心下一气,还用他提示,这天气,本来就是一场战役的极大因素,在这大凌的军队又不是常年在西北作战,对西北的地势也不熟悉。
脑中急转,我似乎已经知道顾倾源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你现在就奔赴前线,不论能带回多少人马,务必让皇上完整无缺的回来!”
是胜是败已经不是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了。
杜莘快马加鞭而去。
我站在城楼上,一旁有小兵给我撑着偌大的油伞,寒风夹带着雨丝,叫我冷得入骨。
紧接着,又有小兵来报,说是顾军正在急速撤离,而大凌正是乘胜追击。
我心下暗叫不好,穆重擎这是走火入魔了么?以他的顾虑不该没有考虑到周遭的作战因素才对的呀。
或许不是穆重擎没有考虑,而是顾倾源用了什么计策!
心下抖动万分,猜想顾倾源手上的筹码,便叫我浑身发抖。
脚下便是按耐不住。
“来人!给我备马!”
这里的人皆是知晓我的身份,可除了杜莘之外,还没有人有胆量敢违背我的意愿。
雨水很大,我身上披了一件蓑衣,疾驰而去。
不成半晌,便目睹了腥风血雨。
战骸遍地,强忍刺鼻的腥味,目观顾军已经经过群山脚,撤向了他们的军营,而这时大凌的军队俨然疾驰在群山脚下,纵然飞沙走石,路滑艰险,但是君命难违,他们依旧冒死前行。
最先认出我的是杜莘,顾不上他满脸的错愕,我驾着马儿向他背后驶去。
“皇上!赶快撤兵!要是山洪下来,可就挡不住了!”
雨水冲刷在穆重擎的战甲上,这么冷的天,穿着战甲已是不易,若是再被雨水浸透,保不准要要受冻了。
“杜莘,快将她带回去!”
他的神色很是凝重,俨然带着几分怒气。
我忙道:“我不回去!除非皇上现在就撤军!”
同他在生死一线的地方大眼瞪小眼也只能是他认识了,因为我知道他在乎我。
无奈之下,他扬了手,示意凤将军撤军。
山脚下的战旗已经向后撤离,我这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皇上,我们回去吧。顾军败退,无论如何,这场仗终究是他们输了!”
他的无言以对逐渐浇熄了我严重的热度。
“皇上?”
“覆雪,还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难道为了乘胜追击,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为什么?”
他道:“今日领兵的不是顾倾源。”
“不是他,谁还能想出这样的计策?”
利用山洪,叫大凌的士兵全军覆没,也算是他想的最天时地利的事情了。
坐在马上看的总是远些,远景泥泞不堪,已经有马匹跌落在水洼之中不能拔起,而对面便是顾军的战旗,只是那些人身穿的铠甲竟然是太雎的式样!
我倒是将姜夙给忘了!
这个不死心的人,到现在还记不住教训么!
“皇上,就算是姜夙领的兵,您也不必如此冒险。”
话刚出口,他又给杜莘使了一个神色,杜莘连忙上前:“娘娘,属下护送你回去!”
“谁说我要走……”
一个慌神,我竟然看见而来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
那是——
我的爹爹,景筠!
这叫我一时间脑中空白,先不说爹爹为什么会出现在战场上。
单说他曾经是我最信任的人,现在竟然是我的敌人。
我讷讷地开口:“姜夙打的是什么主意?”
“覆雪,朕不想救他。”
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天雷滚滚一般,叫我一时间无所适从。
“那就不要救。”
如果说一路乘胜追击是为了救回我爹的话,那就不要废这个心力了,他是叛国·贼,他早晚都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代价,纵然他是我亲生父亲。
“但是朕必须要救你的母亲。”
心中的弦仿佛被他轻轻一拨,娘亲。
这个称谓,叫我的心化成了一锅粥。
我睁大了眼睛,在雨雾中搜寻,果然在顾军之中找到了那个柔弱的妇人,我突然觉得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爹爹和娘亲的感情不是很笃厚的吗?
为什么到了生死关头,爹爹最终选择的是自己的存亡?
用娘亲的一条命换取顾军的一个转折,好让他重新点起建立大业的希望!
如此狠心,果真叫人发指!
“皇上,覆雪不知道,她是覆雪的娘亲,可是景是一门理应满门抄斩,这一切都乱了!”
她是不是也看到了我,是不是一直用着痴痴守望的眼神看着我?
就连呼吸都是颤抖的,山洪转瞬而下,大军中半数人还没有及时撤退,一时间整齐的人马就被夷为平地!
穆重擎,你这又是何必呢,何必要让这么多家庭,在一瞬间永远不会团圆!
只觉得眼眶都是猩红的!
山洪方过,厮杀突然惊起,方才撤离的顾军一瞬间都冲了上来。
所有的人都深陷在一片泥泞之中难以月兑身。
这样的作战条件远比我想象的要艰苦。
最让我惊恐的便是爹爹已然六亲不认。
他总是了解穆重擎一点的,我原以为我这小女儿,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原来在他眼里,就连娘亲都能变成作战的砝码。
杜莘又是上来拉我,这一回直接将我的马牵走了。
我顾不得危险,直接从马背上跳下,穆重擎急忙一个纵身将我捞上他的马匹。
“你这是不要命了么!”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想,为什么我还活着,这么艰难的为别人活着,还做了那么多的错事。
于私,我应该护着我的娘亲,可是予公,那些人同样也有母亲。
“皇上!还有顾倾源!他不会让我娘亲有事的!”
我警觉的想到了顾倾源,那个口口声声说将我放到心坎里的人,又怎么会去伤害我的娘亲!
在过度紧张之时,我全然顾不上穆重擎的面色如何。
“皇上,一个人原先是怎样的身份,那他就是怎样的身份,就算他穿的衣服再怎么的华美。”
一次次的忍让是有限度的,爹爹的死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我做了一件日后让自己常被噩梦惊醒的事情,那便是亲手阻断父亲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