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晚露未干,千山初醒。
王府围墙外传来细碎的鞭炮声。
舒云湖上卷,白狼卧亭中。
细细的阳光穿过薄雾斜射进亭里,投影出长长的影子。
沈阙趴在亭里的长椅上,将头卡在围栏中间,脑袋露出水面,垂眼望着湖面上的云卷云舒,锦鲤鱼三两条游在一起,嬉戏作乐,霎时又游去了远处。
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化身为一只狼也一个多月了吧?虽然最初想的是只要作为一只宠物,混一天是一天就好,但现今仔细一想,事还是有很多蹊跷。
沈阙垂着头,思绪深陷。
那日登基大宴,东秦皇帝说出母狼嫁王爷这种大胆的戏言,定是无所顾虑。为何无所顾虑?要么是那皇帝翻手**权势倾天,要么是这靖王爷在朝中无立足之地任人拿捏。一个刚登上位的新帝又怎么可能有如此滔天的权势?只能说明靖王爷是个身患腿疾的闲王,无权无势无纷争,跟着他定平安。
没错,当初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她不是什么头脑发愣缺根筋的傻子,前世她从成年开始就日日刀锋舌忝舌,在生死夹缝间徘徊,她若是一点察言观色看人的本事都没有,就不能活到二八。
与之相处了才一天,她就敏锐地觉得这靖王爷不对劲。他忍着自身洁癖,一进府就对她这个“王妃”伸手示好,抱着她行了一路,像傻子一样总是对她这样一只货真价实的狼自言自语般说话,同意她睡他的床铺,甚至到了晚上还多此一举的让人布置了婚房……这一切,都是他在故意做给那个从皇城来的陪嫁丫鬟符月看的吧。
东秦皇帝和靖王爷都是狡猾的狐狸,斗不了明枪就斗暗箭。想必靖王爷当初进宫就明白此行必少不了绊子,所以先迟到摆个架子,果然,东秦皇帝以许亲为由,放探子为实,称要给靖王爷纳一门亲事,却瞥见了她——一只所谓会说话的雪狼,于是突发奇想想要当着殿中众人的面戏弄靖王爷一番,哪知靖王爷一句“有何不妥”就应下了,于是稀里糊涂的她宠物变王妃。东秦皇帝见细作还没安插进去,就隆重的安排了送亲队,还弄了个陪嫁丫鬟。所以符月定是东秦皇帝派来查探监视靖王爷的细作,所以靖王爷伪装成“荒婬疯狂无能”的废物王爷,定会故意放出符月让她汇报回去。
沈阙细细想来,还是不明白靖王爷因腿疾长期住在这么偏远的城镇,明明跟皇城扯不上什么关系,为何两人会像约好了一般如此争锋相对?
大概的事情分析清楚了,沈阙还没松口气,心底又冒出了疑惑:靖王爷应该知道当日被戏弄已成了既定的现实,被安插间谍也是注定的了,那为何还要应了她这么个狼妃?这不是明显的月兑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沈阙百思不得其解,眉头皱成了一团,头越低越下,鼻尖离水面越来越近。
一旦跟皇室扯上了边,若要保身,即使是只兽,也要万般顾虑,她现在没有任何自保能力,能活得怎样活到几时全看靖王爷的心情,还是尽早离开的好。可是,她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完全不了解,对未来的具体打算也是一片空白……
总之,沈阙现在就一个字——烦!
而她心里那位明显月兑裤子放屁的靖王爷,正站在湖一侧隔着清晨氤氲的雾气望着她,身后站着疏离,两人仿佛正在讨论什么。
“王爷,你果真料事如神,那符月今早天未亮就从小门偷偷溜出了府,对碧水城一点都不生疏,直奔河西一个茶馆而去。”疏离看着秦辞玉的后脑勺,眼里是毫不遮掩的崇拜之情,王爷在这个小城隐藏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开始出手了!
秦辞玉波澜不兴的面上没什么表情:“盯紧她,不论她在府内府外做了什么事都要向我汇报,那个茶馆也要仔细查,派人二十四小时盯梢。”
“是。”疏离点头应声,声音和眼神里都有难掩的兴奋。
“我教你的东西呢?”秦辞玉回头轻瞟他一眼。
疏离当然知道自家王爷指的是什么,低头知错,刚刚显露的些许喜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冷静与淡漠。
“下去吧。”
“是。”
秦辞玉摇着轮椅向湖边小亭靠近。
沈阙思绪杂乱,却还是听见了身后轻微的轮子滚动声,于是她乖乖把探出的头挪进栏杆,趴好。
秦辞玉明知沈阙背对自己看不见,但还是抬手招了招,柔声道:“小黑,过来我模模。”
沈阙脚一滑差点掉进水里,白眼一翻,内心无力吐槽:小黑是啥玩意儿?她是雪狼,全身上下有哪根毛是黑的了,这货腿脚有毛病眼睛也瞎!
“……你不过来?”语气微微上挑,没有半点怒气却似威胁。
沈阙埋头嘀咕:她听不懂他说话,恩,听不懂。
秦辞玉稍稍等了会儿,发现自己完全被无视了:“好!……那我过去模模你。”说罢,便了无尴尬地悠然摇着梨木轮椅来到沈阙身边,伸出光滑白皙骨感分明的手轻轻抚模沈阙的头,姿态优雅表情惬意,嘴角轻含的那抹笑意,令人如痴如醉,且醉意浓醇。
沈阙压根没去看他,没有欣赏到**的侧面与动人的风华,自然不会被迷住。
秦辞玉低头俯视沈阙,好像比一月前初见大了不少,白色的茸毛柔软得如沙,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