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某个地下网络的一个单间小套房之内。
一个只有二十米左右的房间,配备了单独的洗手间、热水器、沙发,甚至墙上还挂着一台46寸的液晶电视。这样的配备,对于一个被抓获的战俘来说,实在是有些奢侈。
克鲁兹躺在床上,除了一条内裤之外,什么衣服也没穿。房间里有电视,可他连按下开关的兴趣都没有。“哼,那种东西,一打开,肯定全是政令宣导之类的短片,想用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来同化我,门儿都没有。”这就是克鲁兹的心声。
他已经被关在这里三天三夜了,对着一个如此安静的房间,又拥有着多得吓人的时间,说实话,他也不是不无聊的。他一开始只是拿起桌上的一本笔记本,把纸一页页地撕下来,折成各式各样的纸飞机,一张张地,尝试做上不同的造型,然后试着在机翼的各个部位上划下一刀,再试飞以检测那微微不同的飞行效果。
以前,他一直都是一个不停地努力着的人,每天都在研究着如何让新机体更好,并不停地磨练着自已的机甲驾驶技术,现在忽然让他这么停下来。说实话,他肯定相当的不习惯。而每天那个穿着服务员衣服的女生,都是来到了门外之后,打开门,将热腾腾的饭菜送来,过半个小时以后,再来把餐盘什么的送走。
克鲁兹注意到,那个女生没有任何的防卫装备,看她走路的样子,也不像是会什么武术的样子。
“哼,一定是有人在暗中监视着,如果我敢对她动手的话,那些‘保镖’就会冲出来把自已干掉。”克鲁兹如此地想着。
他已躺在了床上一天,这一天从天亮到天黑,他竟什么也没有做。
而也就是在这时,门铃之处响起了清脆的声音。“叮铃,叮铃。”这个按门的人,节奏有些缓慢,克鲁兹立马便察觉到,这应该不是平时给自已送吃食的那个女生。
“等一下,来了啦,催个什么命呀。”克鲁兹不耐烦地应了一声,然后起来穿上了一条牛仔裤,想了想,才又把那件新的T裇给穿上。
他打开了门。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看到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这中年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皮肤擦得油亮,但脸上却没有任何高傲的神情。他只是微微地向克鲁兹点了点头,道:“真抱歉,饭菜还要过半个小时才能送来,让你白欢喜一场了。”
这个男人竟是协甲协会的林院长。对方如此高级的身份有些吓到了克鲁兹,他揉了揉那并没有在发痒的鼻子,似乎想以这样一个动作来掩饰自已那微微不安的情绪,道:“进来吧,反正都来了。”
“嘿,你怎么不开电视呢,窗户也不开。”林院长一进到房间以后,没有和克鲁兹谈什么大事,反倒是先把电视给打开,然后又将窗帘拉了开来,把那大片的玻璃窗推开,这样,虽然室内也仍开着空调,但外面的新鲜空气总算是吹了进来。
“哼,要你管。”克鲁兹有些不爽一般地回答着,似乎林院长欠了他一笔钱一般。但是,他终究没有再去关上那已打开的电器与设备。
电视里,一个台湾的主持人用着搞笑的风格主持着电视节目,谈话姓节目上,男主持人开着女明星的黄色玩笑,然后一群人笑得不亦乐乎。
——原来,竟然不是政令节目。
克鲁兹在心里暗自笑了开来。
也许是注意到了这位特殊的客人的情绪,林院长这才说道:“你应该多看看这些快乐的节目,人的一生太短,多笑一些,没有什么不对的。”
克鲁兹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林院长这才好像发觉对方会错了意,又解释道:“我自已也会看这些节目的,每天无论再忙,我都起码抽出45分钟,一边用跑步机锻炼一边看综艺节目,我称这种方式为身体与精神上的‘双放松’。”讲到了这里,他像一个顽童一样的笑了笑。
“呵,像你这么公事繁忙的人,的确是应该保持大一些的运动强度。”很难得的,这一次,克鲁兹没有再呛对方,他竟然已经开始主动地应喝了。
——这,是因为对方的言行之中,都从来没有掺杂着不尊重的情绪的缘故吗?
克鲁兹不太清楚。也正是这个时候,林院长笑道:“其实你每天这么努力提高自已,脑力和体力上的强度也许比我还大,所以我觉得你也许也很需要这个办法。”
克鲁兹惊住了。他没有想到,这个长沙机甲协会的第一把手,花上宝贵的时间来到这里,并没有谈什么让自已归顺于对方这样的废话,反倒是关心起了自已的健康问题来。
“真是难得呢。呵,这样的高超的游说方法。”克鲁兹在心里暗想着说道,“不过,就算前面再花废再多的功夫,最后必定也是要狐狸露出尾巴的吧。就等你提出要求的时候,让我再来狠狠地拒绝你吧。”
如此一般地在心里有了些许的想法之后,克鲁兹倒也放松了下来。
接下来,林院长与他聊了聊这房间的住宿环境、服务员的服务态度,以及每天还是否有需要增添的生活用品等话题,再然后,他竟在克鲁兹的再次惊讶眼神之中,走到门口,很有礼貌地行了个礼,道:“我一会儿下去的时候,催下服务员,看看晚餐得了没有。”
他笑了笑,就走了下去。
晚上的时间一般是六点整,而那一天,新鲜而丰盛的饭菜在五点四十分就送了上来。
从这一次的拜访之后,基本每两三天,林院长就要来一次这位客人的房间,每次都聊些很琐碎的话题,像什么最近国足的表现啦,哪个社会新闻里杀人犯的心理啦,现在失足少年多么可怜啦,等等等等的。但是呢,很奇怪的,林院长却一直没有提起克鲁兹在心中期望着的那一个话题……
终于,在两人再次坐在房间的阳台上喝着茶的时候,克鲁兹忍不住了,他问道:“林老先生,我知道你一直来我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告诉你,我是不可能……”
他的话才讲到了这里,林院长却拍了拍这年轻人的胳膊,打断了他。他端起了年轻人面前的那杯红茶,送到了年轻人的手里,指着窗外的天空,道:“如此美丽的景色,我们需要珍惜的欣赏。人若一直不活在现在,那便也永远都不会快乐。”
克鲁兹愣住了。他拿起那杯红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茶香而浓甜,给人一种很温馨与温暖的感觉,他再看了看窗外的那片蓝天,这一天,风很轻,云很淡。
——原来,这每曰都如此轻松与愉悦的这一切,竟被自已就这样漠视地错过了。
他忽然地笑了开来,道:“没错,就算有天大的问题都好,如果是现在所不能解决的,那便不值得浪费现在的宝贵时间去思考。”
林院长点了点头,道:“你是一个我很欣赏的人,因为你很聪明。就像我年轻的时候一样。”
那天晚上,克鲁兹为了林院长的那一句话,欣喜了很久很久。
原来,自已如果足够努力的话,也是可以成为那样德高望重的人。原来,如果放弃掉一些自已的自由与快乐,也可以得到别人的认可,而别人的认可与尊重,其实对于每个人来说,也都是一件比他自已心中所原本预想的而更为重要的东西。
在那一次以后,林院长又来了三次。在每三次的时候,克鲁兹主动开口了:“林院长,如果你仍看得起我的话,让我加入机协吧。”
不知为何,说着这一段话的时候,已经二十多岁的克鲁兹,竟然好像回到了自已十多岁刚学习机甲的那段岁月里,他是如此的激动,如此的向往前面的生活,并且是如此的忐忑。
真好笑,他这样一个俘虏,要向对方投降的时候,竟然还怕对方不同意喱……
“我当然看得起你。”林院长的话终于让克鲁兹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他又说道:“不过,我要告诉你一点,我们机协看上你,并不是因为你那超强的能力。”
啊?这是什么情形?
对于克鲁兹来说,他想不到自已这一身本领之外,自已仍有任何可以为对方卖力的地方。
林院长又说了下去,道:“同时我仍想要提醒你,对于我们来说,你是一个在道德上有问题的人,你以前做的很多事情,我们是不认可的。”
“那你是消遣我吗?”克鲁兹忽然恼怒成羞了起来,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地喝道:“你明知道我以前的事,还是来把我当狗来逗着玩,是吗?”
他直接向着机协的老大质问着,也不管对方现在到底有什么特权,甚至连“对方只要轻轻地动一根手指手,就可以把自已的姓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地弄死掉”这样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忘记了。
现在,他只是一个很愤怒的年轻人,他希望自已能发泄出自已那心中郁闷的想法,就是这样而已。
也就是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