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给家人打个电话,父母听说我还没找好工作,有些着急。妹妹在家,听我说富耕公司在豫城招幕,建议我若没有合适的工作先去干几个月,锻炼锻炼也好。富耕公司这段时间每天都在招募,报名地点设在农业路。第二天,正月十五,我去报名。上午九点就到了,报名地点在云鸿商务楼二楼,报名的人很多。排成两队,我排队到十点才进去,后面还有一长队人。进去,里面有三间大小,一面墙上贴着一张富耕公司的简历,占据半面墙。地板上平行于窗户并排放着五六张桌子,五六个男女坐在那里登记,登记完,到最里面墙角里一个人等着给你照相。报名极其简单,有身份证,年龄不小于十八周岁,不超过三十五周岁就行,无论男女。根本不问学历,我在登记本上写上基本信息,姓名,xìng别,出生年月,籍贯,电话号码,学历不用写。然后,照张相,等会照片出来,给你几张,给个报名序号,交上五十元体检费,到楼下排队,等车去体检。在一楼大厅里,挤满了人,里面挤不下,门口到大街上也满是人,报名和报过名的人。认识的人彼此讨论,陌生的忍也慢慢彼此招呼,你言我语,嗡嗡嗡嗡,人声鼎沸。皆与富耕有关。我在一旁观望,沉默。
等到下午一点,接大家去体检的车队来了,十来辆面包车,死塞活塞,每辆辆塞满十几个人又疾驰而去,我不幸没有挤上,和我一样还需等候的还有几百个人。坐公交车去,还要等一个小时车才会回来接咱。身旁的一个小个子有些气愤地说。你知道体检地点?知道,在长城路与崇山路交差口。那好,坐公交车一块去吧。同时还有四五个人,也要一块去坐公交。我们一伙,在农业路,坐上D16路,十几分钟到达长江路,长江路下,等了五分钟站上E02路,E02人差不多满了,都是去长城路的体检的,路上大家彼此说了些关于富耕的话题,二十多分钟终于到达。一下车,我们傻眼了,眼前人山人海,都是去体检的。怎么回事,不是一百多人吗?一打听,原来,不光豫城里,别的地方,新成,开城,洛城,许城,等还几个市都有为富耕招幕的,都统一在豫城体检面试。走,往里面挤找找我们的人。一个戴眼镜的说,我们一块坐公交车的有个戴眼镜的。有理,我们要找到招募我们的负责人,那是一个胳膊上戴着红绣章高个子,他坐上第一队车了,他们应该到了。挤进院子里,果然找到他了,一米仈jiǔ的大个子,胳膊上戴着富耕招募字样的红绣张,三十来岁,还拿着红旗,何等眨眼。那一百多人在他身后排成纵队,左右各有几个领队,胳膊上各戴着红绣章,举着不同sè彩的旗帜,后面的队伍甚至更长人数更多,但没有他看着威武。我们几个很快入队,等了一个小时,后面的人陆续赶来。又一个招募官过来,一人发了一张体检表格,照片处已粘好了一截双面胶,我们把照片拿出一张贴上,然后写上姓名,xìng别,出生年月,籍贯,电话号码……我没带笔,小个子也没带,眼镜带了,等他写完,我和小个子拿过来一一也写上。这时,大家都在填写,借笔,说话呀,嗡嗡嗡嗡,一片嘈杂。别嚷嚷!小声点!大个子在红旗下一声大喝。大家安静了一会,又开始嗡嗡。大个子又yù发作,另一个招募官过来说该我们体检。大伙嗡的一声,拔腿而去,都挤着往前去,到楼上体检。来给大家体检的护士都是从豫城某正规医院请来的。注shè器针头都是一次xìng的,这值得放心。只是体检的结果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只要能进厂,给不给体检报告就无所谓了。只抽了血,别的自己写。身高,视力,随便写吧你。大家体检结束已是六点。正准备回去,一人又发了一张简历表,说还要面试,还要验身份证,去黄山路,省人力资源中心。天开始黑了,远处的夜空升起了一朵朵烟花,元宵来临,而我中午饭还没有吃。胜利又打来了电话,问我几点回去,一块吃饭,过节了。我让他先等着,我想八点能够回去。到黄山路,到省人力资源中心,已经七点。朦胧中,大伙在外面站着,排着队,看着远处的烟花的开落,都很沉默。省人力资源中心,因为富耕,特意延长了下班的时间。我们在里面等了半个小,终于开始了,天不早了,也许是人力资源中心的人也想早点回去过节,面试的时候,让大伙排成长队,同时挽起袖子,他们的人从旁走过,看一下手臂没有伤疤纹身就过,若真有解释清楚就行了。然后,简单地问一下你的学历,譬如,你说小学毕业。他会问你,家里几口人或十八加八十等于多少。若你说是初中学历,他会问你,英语字母,后六个是哪些。若你说是高中,他会问你,巴金的代表作品是什么。若你说是大学,他就不问了,那么多专业怎么问。旁边那个眼镜说是,大专毕业,机电专业,他就不问了。到我这,我说汉语言文学,他却感兴趣了,问起了《金锁记》问起了《倾城之恋》,若非我熟悉张爱玲,就要被他问住了。哎,连汉语言文学的都进来当普工了,他喃喃的说。我觉得有必要进来锻炼,所以我悲凉亦欣然。过后,又验了身份证。大伙出来时刚好八点。我正准备撤离,小个子过来要和一起吃饭,小个子叫姬明超,新城人。在填体检表的时候就知道了。彼此还要了电话号码。看他个子不高,穿着朴实,人看起来厚道。所以认他做个朋友了,但毕竟刚认识,还没怎么交往。所以,我要回五龙口。他说,今天刚从朋友那过来,朋友住在火车站附近,离这里较远,想找个地方住,我说帮你找个旅馆吧,出了人力资源中心,走过黄山路,到附近找了半个小时没有找到旅馆,看看八点半了,胜利又打来电话,嵇明说算了,还是回火车站吧。刚找到公交车站牌,一路开往五龙口方向的车过来,我没有上车,不放心他一个人,万一等不到去火车站去的车怎么办,他才十九岁。还好,不到五分钟,过来辆火车站方向的公交,看他坐上了车,我放下心。我又等了等,没有去五龙口方向的车了。八点四十多了,一辆出租车过来,我打的回去,到五龙口。已经九点。
五龙口,夜空中几朵烟花还在开落,圆圆的月亮已经升起。夜sè清清冷冷,笼罩着稀疏的街道。我下了出租车,回到小旅馆,胜利正在门口等我。老乡,怎么样啊。胜利看到我兴奋的说。报上了,人真多!咱先下去吃饭。我说。去哪吃?先去街上看看。老乡,啥时去呀?他们这几天打电话通知,说要先去深城培训三个月。还要跑到深城培训?去深城好呀,现在天冷,到那三个月,正好五月份回来……我们边走边说着,到了五龙口中街,街上人已稀疏,饭馆里的人却很多。街道两旁,大小所有的饭馆都没了空桌,来这个城市务工的人,做买卖的人,三三两两,四四五五,划拳拆掌,大口喝着酒,大声说着话,庆祝这元宵,这异乡。我们找到饭馆,找不到位置。胜利不想在饭馆里吃了,想买凉菜。我说天太冷,买只烧**,附近有家烧鸡店,胜利点头。我让店员包着烧鸡,胜利已抢先付钱,这个胜利。路边我买了一份酒鬼花生米,一个凉菜,几个烧饼,两个食品透明朔料袋里装着。商店里我又买了两瓶罐装啤酒,一大瓶雪碧。还要买别的,胜利不让,要了两个一次xìng朔料杯子。我们把这些饭菜酒食掂到我那间小旅馆里,两个兄弟,吃着十五聊着十六,过着所剩不多的元宵佳节。
天太晚了,我没让胜利回去,他所居住的小区,离这旅馆步行二十分钟路程。胜利还不想住这,两个爷们一张床,还好两个被子,一人一个,但我打呼噜,而且打的非同凡响。这胜利两年多没听过,已不习惯了。以前学校宿舍,我在他上铺睡,他开始听不惯,我呼声如雷,他睡不着,半夜睡醒就再也睡不着,而听了半年后却习惯了。后来毕业了,有几个月听不到我的呼噜声还失眠过。但初十那天晚上我睡在他公司小区打呼噜,他却不适应了,很久才入睡,差点失。他两年多没听过,已不习惯了。老方法,让他提前一个小时去睡,我看书。以前我就是这样在宿舍里住的,一般比别人晚睡一个小时。果然,还有效果。不到一个小时胜利就睡着了,看看十二多了,我也睡了。过了元宵节,天气稍暖,我依然穿着袄毛衣和保暖内衣,走起路来,企鹅一样笨拙。但我的心情比较轻快,不用cāo心找工作了,只需等候哪天去深圳的通知。想象着南海边此时的气候,不用穿袄,也不用穿羽绒服,只需穿件毛衣,或者里面只穿保暖衣,那走路的感觉应该像豹子一样敏捷。无事,我街上走走。在一家店里,买了一个装衣服的布密码箱,咖啡sè有灰sè格子,和我穿的袄sè调相似。这是我买的第一个密码箱,之前用的密码箱是爸爸去宁水去边城前在广城打工时买的,全朔胶密码箱。那个朔胶密码箱,跟着我好多年,学生时期几年,然后社会上一两年,现在已经老弱病残,且待在家里帮我保管着一些重要的藏书。所以这次出来,没有带密码箱。非是喜新厌旧,出门在外,习惯有密码箱伴随的我不能没有密码箱啊,我要买个新密码箱,想买个和家里那个相似的,可是五龙口街上所有的箱包店里都没有,都是布的,天冷,穿的又厚,不想再跑市区,就五龙口街上买了。挑捡的时候,我还算仔细,发现一款同样颜sè同样款式同样大小同样品牌的密码箱其价格却不一样,一个标价七十九,一个标价九十九。怎么回事,我拿起来比较。一个轮子有轴承,一个没有,营业员看我疑惑过来解释。有轴承的轮子耐磨,拉着轻便,我花了一百元,买了那个有轴承的。回到小旅馆,我就把两个包里的衣物拿出来,都装在里面了。提包不用了,类似于蛇皮袋,不雅观,折叠折叠,装在背包里。
过了两天,负责招募的一个女的打来电话,说,深城厂区已满员,我们要转去烟城厂区。公司大,建的厂区多,遍布全国。说,烟台那边还在联络协商,何时动身等候通知,不会太久。怎么办?接着等吧,烟台烟城,大海,苹果树,半岛……小旅馆费用一天二十元,十天半月,就是一个月我还是撑得起的。出来时,我带着宁波办的那张工资卡,里面还有两千多呢,可我要省着花了。
胜利每天都过来趟,他们公司还没开始忙,老板这几天正忙着考驾照。一辈子没开过车,老了退休了办起公司,还要当司机。司机老是留不住,去年年底新招了个,现在还没回来,估计不会来了。公司连老板不到七个人,本来六个人,司机没回来,就胜利,两个女孩,还一个男孩过年回家刚刚回来。所以,这几天,不能出差,只是附近公园里广场上做些买卖。凑热闹围观的人倒不少,但真正肯掏腰包拿钱买货的极少。可能是像胜利他们这种靠演讲做销售的公司大伙见多了,由于闲着无聊,也就过来围着看看热闹,看看而已。谁在乎你演讲的好坏,甚至内容,可你还在辛苦地练着并提高着技巧。胜利做讲师,初衷是兴趣爱好,要练好演讲。但几个月后发觉自己是被兴趣所欺骗,又被老板所利用。整个冬天,为了寻找客户,打开销路,老板带着他们冒着严寒去偏远的县城乡镇,做演讲,夸灵效,把保健品卖给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胜利的事,我了解着,我解构着。胜利终于厌倦了做讲师的工作,自己的人生价值在这里终不能实现。他演讲再jīng彩,再慷慨激昂,再有激情,可每当月初拿着上个月的一千五百块钱的工资的时候,听起来再动听的职业,也会像秋风一样凄凉。老板说再过两个月给胜利涨工资,涨到一千七,但那不过也就是一千七。没有提成,干着业务员一样苦的活计,在这个省会城市里生活,够花吗?为了节省,胜利住在公司,和同事合伙做饭。房间不够,胜利住在大厅里,很是宽敞,可是没有了私人空间。还好每天总是奔波,几个同事睡得都早,胜利总是很晚才睡,看书,写rì记。这是他学校里养成的习惯,大多数的同学一走出校园,就不再读书。而他是爱读书的少数。走出校园越远,却越喜爱读书了。胜利写rì记,不知是否以前写过我,但这几天我来省城他一定会写。我打破了他已平静下来生活,他不能再继续做讲师了。胜利做讲师,收入微薄。不走,过了年还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公司里有一个他所喜欢的女孩,就是我来他公司的时候,给我们开门的那女孩,叫叶双。在公司做售货员。家是商丘的,来省城一两年了,开始在超市当售货员。进来也是想做讲师,提升自己的口才和胆识。由于公司人少,需要有口才能为商品会做宣传的人——讲师,还需要有耐心在台下与顾客沟通并销售商品的人——售货员。胜利一人做讲师就够了,其他都是售货员。胜利忙不开或有事不在时,叶双顶替。叶双个头中等,扎着马尾,身材略瘦,穿着不算时尚,相貌不算漂亮,但一颦一笑间,别样动人。是胜利喜欢的类型。年前胜利表现的明显,但没有追,觉得还需要时间,把时间放在年后。而过年回家,叶双在家里定了亲,二十几岁了,家里催着,不能等了。胜利过了年早早的来,等着她。她也早早的来,算是了结。难怪,胜利没有叫她一起出来吃饭,也难怪,胜利要离开那里了才给我说起。胜利要离开公司,老板竭力挽留,把胜利叫到办公屋里说了很多话,但胜利一定要走。老板面sè深秋,些许伤感。两个人虽说一个老板一个雇员,但平时感情倒像朋友。两人有话题可聊。老板六十多,退休了,还想着做事业。开了公司,还抽空读书,习字。这xìng情几分相投。但老板,终究是老板。老板与雇员之间存在着永恒的矛盾。胜利要走,临别,老板挥笔题赠了八个大字:虚怀若谷,大智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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