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五晃六晃地,把医院看班护士和空姐组合全都甩丢,等到浮白终于跑到大街上时,早就累得大汗淋漓,靠在石狮子旁边呼哧气喘。
结婚前戏做的如此之足的,恐怕也只有浮白,先是在医院躺着小半天才想起这档事,又费劲巴力折腾到机场,飞机起飞时装心脏病突发的死尸,再回到医院在十五层楼里和一大帮子人躲猫猫,全程下来,基本上算得上国际领先水平。
掏出闻芷菡粉嘟嘟的电话,顺着刚才的号码拨了回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
浮白高举手机,一副要摔的架势,仔细地想了想,灰溜溜地把手机收了回去,一坐在马路牙子上,颓废中失落的望着天。
好不容易小乌龟瞧见大绿豆,结果好死不死,能结个婚搭个伴有个家生个娃的机会离浮白足足有十万九千里,比孙猴子大师兄的跟斗还费劲。
“老天!你是在报复我么?我不就偷点东西骗几个人吗,回家的车费我都给他们穷光蛋留着,你难道还要惩罚我没法结婚?”
过今天这店,浮白对老天爷的诅咒,心里不免有些憷,上午说着说着就下雨,这下午心里念叨,总不会被雷劈到吧?
毫无反应,下午的大太阳烤得人从里到外的热,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路人,就连红绿灯的颜sè都有点不大一样。
唉!还不如被雷劈呢!失神地捂住脸,舌忝舌忝发干的嘴唇,烟瘾犯了的感觉,就好比渴望睡觉时厨房里关不紧的水龙头,怎一个难受了得。
人走背字的时候,就算穿红裤衩都扭不回来。
一个若隐若无的烟香味从不远处飘来,这一刻,好比大旱遇见暴雨,饿鬼捡到面包,就只差临门一脚的大力抽shè。
浮白虽是个老烟枪,但这种烟的气味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甜甜的香气,比起辛辣和醇厚,可能更适合女xìng。
老树边,黑衣黑裤的女人在吞吐烟雾,缭绕间,轮廓若隐若现,凹凸有致的身材,露在外面的肌肤溜光水滑,仿若西蜀天国供上的绫罗锦缎,一头在微风里拂动的长发,给人种不掀帷幕不痛快的神秘感,纤纤玉手姿态优雅地持着手里的香烟,余下的另一只手抱在胸前,寂寞冷傲清高,挺胸抬头,螓首高高地扬起,好似这偌大冗杂的申城都是她大大空城中的沧海一粟,九牛一毛,秋水柔眸里,深邃而专注,凝思里带有彷徨,给人以拒人千里之外的坚强中,夹带有吉普赛女郎送给男人最原始的吸引力。
原来还有这样的一种美女存在于世间,红唇配香烟,比之素裙配直发,增添几分野猫挠心的诱惑。
上帝老头和玉皇老儿没成想还是很有情趣的人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忙活了小半天,竟赏给他两个美女消遣。
浮白屏住呼吸,两个人不足十步的距离竟好像两万五千里长征般漫长,搭讪是门学问,时机恰当没有口才不行,满月复经纶长篇大论花花肠子也不行,相比较来看,反而是做贼最简单,想要什么就偷什么,不必在乎太多,不用计较什么技术不技术。
浮白不是死人,存在感也比空气强,女人自然将注意力移到龟爬向她的浮白,冷漠的表情没有动容。
“借根烟?”
左思右想,浮白的搭讪功夫依旧很不到家,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十分简约。
女人饶有兴致地侧头看着浮白,眼神交汇,见浮白不躲不闪,神sè坦然淡定,面不改sè心不跳,便从怀里掏出烟盒,递给浮白。
浮白从极其袖珍的烟盒里抽出一颗,接过火机。
“啪。”
嘶——
可能是心里很烦,深深的一口气下去,一根短小的女士香烟竟燃尽三成,清凉的水果味在肺腑间徘徊荡漾,暖暖的,很贴心!
一男一女站在马路边吸烟,不言不语,不单单浪费表情,还很煞风景。
“看样子,我们申城让你忙得不可开交。”女人吐出烟气,不带感情的说道。
“是啊,我这辈子都没像今天一样狼狈过。”浮白咬着烟嘴,吐字稍稍不清。“可惜没有达到不可开交的程度,只不过是穷折腾人有点费体力。”
女人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兴趣一下子被提了起来,水雾弥漫的眼睛里一亮,说道,“难道你还想发生点费脑力的事?”
又深吸一口寂寞的香烟,弹弹烟灰,浮白苦笑道,“让我结完婚你们再闹成不?敢情大少爷大少nǎinǎi们的闹洞房法子够新鲜,往死里捯饬新郎官?堂堂明珠小娇龙,何必呢?”
“怎么会,听闻北方有奇才,自号贼中白少,我一个庸脂俗粉没法悲风流水送点什么奇珍异宝,还不能送我家玉面虎一个查试相公的机会?”女人踩灭香烟,黑的灰烬黄的烟丝在鞋底和地面上悲剧地平铺,浮白感觉这烟蒂不是烟蒂,而是他浮白,心里大为不解,自己什么时候惹到这位一脸幽怨相的女龙王了?
女人心海底针!捞不得寻不见读不懂!
“我没读过几年书,一大堆子成语生僻词我可听不懂。”比起粗暴地将香烟用脚碾个细碎,浮白还是很文艺地将烟头扔到地上,毕竟人家默默地奉献出宝贵的一生带给人快乐,不能给它安排在墓地里好好安葬,心里就足够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白大少读过的书可比我们这群闲人厉害多了,听说还是一半的高考状元?”女人不怀好意地眨眨眼睛,不给情面地揭浮白的旧伤疤。
清荣的脸上古动无波,眼角漫过的冷峻还是露出浮白真实的内心世界,不起波澜地问道,“你是在以为我怕你们么?肆无忌惮地说陈年往事伤人原来就是你们的气度?诚然我满手污秽,背景匮乏,但起码我活得够堂堂正正,如果你们看不上我,撕破脸皮大家都不好过也比我自己不好过强上太多。”
听到这,杨素怀不得不正视身边这位随时可能火山爆发的男人,像极了一种动物——狼。
长期去山区打猎的她曾听过老猎户的一句建议,当你全副武装时,可以不用畏惧野猪,可以不用害怕巨熊,但一定要躲开虎视眈眈的狼。
没有大象老虎狮子的雄伟,但你至少不会在马戏团里见到它,那种散发着无限野xìng的动物,即便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它也始终锲而不舍地要从你身上咬下块肉的决绝。
倘若chūn暖花开冰雪消融,冷艳的脸绽开笑颜,深深的低头鞠了一躬,说道,“原谅我的无礼,我很庆幸姗梦能找到一位即便受了侮辱也没有放弃的如意郎君,白大少,车在那边,先去换衣服,马上就要开始婚礼了。”
浮白无辜地瞅瞅满是诚意的杨素怀,这一肚子闷气也不能发作,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个能替朋友放段道歉的女孩,心里忍不住哀叹,对方果真棋高一着,估模一会餐宴都不用吃东西,想想这一天发生什么事就已经气饱了。
马马虎虎地穿上现成的衣服,镜中的浮白一脸倦意,卷发被束到脑后,简单地扎成辫子,在申城漂流一rì游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湍流的黄浦江上,巨型白sè游轮如庞然大兽伏在岸口,灯火通明,水面上一个个被串连在一起的莲花灯一字长龙排开,照亮了半个江心,浮白不由咋舌,老丈人不愧是走在大街上都要用金锡杖拄着的土豪,结婚封江驱散游人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天水相接,霞光依依,让浮白好奇的是,婚礼看上去已经筹划得差不多,但宾客之流却少得可怜,空空如也的坐席和盛大的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放眼过去几乎占据所有视线的白,有了点凄凉之意。
显然,这些东西都没有吸引到浮白。
因为,他看到了仙子。
蜿蜒的红毯那端,纯白的婚纱里到底包裹着怎样扣人心扉盈绕指尖的动人女子?浮白说不出,心跳的声音为曲,踏在厚实红毯上的步子为调,无须婚礼进行曲的奏鸣,两个人就这样契合的缓缓靠近。
浮白突然觉得,老天爷对他的公平的,欠了多少就会还回来多少,风雨飘摇醉生梦死的半生就要在“家”这个名词下化作一道道能和着辛辣酒液吞下去的下酒菜。
扣紧颈间的第一个纽扣,挺直腰背,高昂着头,如同骄傲的王子,迎向他的公主。
“你,你真的来了?”赵姗梦略施粉黛亦是倾城,话语里的思念在舌尖颤抖。
浮白僵硬地一笑,露出一排白牙,回道,“让你久等了。”
下意识地挽住女子微凉的手心,孩童气地想要彩排一遍他俩的婚礼。
拉着心爱人的手一起走,也不论是哪是喜是愁,就这样迷醉在幸福中。
“好可惜啊,不在我们的冰城结婚,这样孱弱的城市,我可不喜欢。”
浮白闻言,认同地笑笑。
静,好静,就连江心的水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浮白,你爱我么?”赵姗梦笑得静好,放下平rì里的凶悍和近乎冰冷的坚强,小鸟依人的问道。
没等浮白回答,就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死死地罩住,女子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如泡沫,碎在浮白的脸上,也碎在浮白的心里。
“别回头!忘掉我!”
一股大力将浮白推下岸,刻骨的江水涌来,这些都不是重点,映在浮白眼眸里的,是赵姗梦被人抓走时的泣不成声的娇颜和杨素怀开怀的大笑。
浮白忘了,小娇龙杨素怀是军界新贵,急需一个表现的机会。
浮白忘了,即使是自己偷的东西,但赵家人作为偷藏嫌犯,足够被抓。
浮白忘了,上头虽给他一块可用一次的免死勋章,但那没法保住供他二十二年的赵家。
忘了,忘了。
一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又怎么能安静地享受r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