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团圆看得太多,有些厌恶,浮白拿过烫的温度正好的烧酒仰脖牛饮,对于只需要考虑如何继续往前走的他,真正的永恒莫过是利益,投之以理报之以桃,为了何觅欢的儿子金郎不惜卸掉刀疤脸的一条胳膊,不但把何觅欢无声无息间拉上自己的贼船,还让她欠给自己人情,这不夜城不大,但客流的质量和高度可让其他烟花柳巷嬉皮笑骂地望尘莫及,何花魁十五年来的一颦一笑都足够积攒下大量人脉。
命运好不容易送给他一次机会,他总不能把这颠覆历史的机会拱手让人。
“过来坐吧。”何觅欢环住哭累睡着的金郎,左手在身侧的地板上拍了拍,哗啦呼啦的铁链声很是刺耳。
靠近何觅欢的身旁,窗外是不夜城的全景,糜乱奢华,荒诞不经,遍地都是拉拢客人的野鸡流莺,怩忪作态,恐怕即便来几场金融危机,这里还是夜夜笙歌乐不思蜀,不会受任何影响。
“人的yù望到底有多可怕呢?”何觅欢伸出葱白的玉指点点外面,那张岁月都不忍心刻画衰老的脸不悲不喜,像是被剥去灵魂的躯壳,只有那依然咄咄逼人的明眸还在不屈地挣扎。
“我年轻时就是个yù望很强的人,为了控制yù,十七岁就在京都里和人斗狠斗毒,拼后台比排场雇杀手,二十岁时为了复仇yù杀掉那个男人不惜把我自己的全部都卖掉,到头来京都城还是他的,我呢?我被卖到这里当起搔首弄姿,卖艺?说白了就是卖身苟活吧。”
“每天被高官权贵们指名陪酒抚琴揩油卖笑,遇见个好男人怀了孩子,为了什么只为一人端茶倒水捶肩侍奉的情yù,闭门谢客想去相夫教子,结果那好男人图的飞黄腾达入赘做了开国贤婿,留着我大肚婆娘苦苦支撑独自求东求西勉强度rì,为了虚无缥缈一碰就散的zìyóuyù,抱起孩子不惜背起抹杀的罪名逃出不夜城,最后枷锁缠身,枯槁过rì。”
何觅欢说不出是笑是苦的神sè充满苦涩,转过空洞的眼睛看向浮白,问道,“你这头好不容易逃走的看家狼回来干嘛?莫非你还没看出这里就是牢笼?”
浮白起身,盘膝坐在厚厚的镂刻实木窗上,一条腿耷拉在外面,享受着群芳扑面,没头没脑地问道,“我和京都的那个男人比起来谁更聪明?”
“这世上有三种聪明人,自以为很聪明,别人以为很聪明,让别人以为很聪明,你说谁更聪明?”何觅欢细细地啜饮剩下的清酒回道。
“那我就是第四种。”浮白顽劣地笑笑,“别人和自己都以为很聪明。”
“那你就又输了,他是第五种,让别人以为不聪明。”喝干酒,何觅欢将还温热的酒瓶扔向浮白,“你下来,帮我打造这窗子的人躺在棺材里,坐坏就再没人能做出来。”
两指捻住陶瓷酒瓶把玩,浮白又问道,“那你说,如何逃出牢笼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何觅欢一手掐弦,说道,“从里边打破牢笼。”
“错错错。”浮白连道三声错,说道,“让牢笼不是牢笼,既不会浪费牢笼本身的昂贵,又能让这牢笼保护自己。”
“你比我聪明。”何觅欢的手静止许久,吐出句话来。“赵老爷子逃到海外后,现在不夜城是归你李叔叔掌管。”
高山流水从指间流出,比起其他人演绎的静,何觅欢的演奏就太过暴躁,给人以山东大汉敲竹板唱小调的豪迈。
“你不及他聪明,但拿下这座城一定比他快。”何觅欢一只手弹奏地很是尽兴,灵气的双眼有了年少时的尖锐,“因为有我。”
浮白在窗上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说道,“我有个条件。”
琴声心有灵犀地停下,何觅欢说道,“我也有个条件。”
“我走后帮我守着这座城。”
“我走后帮我守着这座城。”
两个人异口同声,相视一笑。
“我们母子很危险,要保护好我俩呦。”何觅欢用调笑的口吻打趣道。
浮白死鱼眼一翻,扭头便走,抬开屏风,不着痕迹地向身后瞄了一眼,见何觅欢抱着熟睡的金郎站在琴前送别,眨巴眨巴眼睛,咯吱咯吱地下了楼。
何觅欢偷偷地痴笑,口是心非大概就是形容这种人的,外表冷酷实则柔软,真是怪人,既然此地是狼窝就化身为狼,此地是虎穴就返身成虎,不知道是要说他懒还是说他聪明,回首望着城顶代替太阳月亮的巨大光源,神sè复杂,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为了活下去的yù望而踟蹰拼搏了吧。
黑暗里的浮白看着醉倒在楼梯上的高宗,弯下腰,将高宗背在身上,听着楼梯不堪重负的申吟声胆战心惊地向下走。
他突然想见见那位将何觅欢压在脚下的男人,究竟要何等英姿勃发,能使一个骄傲貌似帝王的女人谈及时肃然起敬?果然这冰城还是太小了么?
“我说啊,你想装醉到什么时候,呼吸太平了。”浮白捏住高宗的肘关节,右肩上顶,卡住其腋窝,标准的过肩摔。
咚——
身体与地面相撞,反响闷,证明摔得实实在在。
浮白没想到高宗躲也不躲避也不避,好久不打人,摔跤的力道没控制好,八成力甩出去,至少十二成力的疼。
“我在她门前看了十五年,她居然有孩子了”高宗躺在地上惆怅地说道。
浮白本想将被自己摔出去的高宗扶起来,一听这话,气极反怒,冲过去就想给他来一脚,蹬蹬蹬三大步,右脚悬在空中,上三寸下三寸地比划,考虑着是踢这伤心王子上面的脑袋还是下面的脑袋。
十岁就喝酒,一喝就是十五年的二锅头,十岁就玩暗恋,一暗恋就是趴在屏风后头听人御姐洗澡,说好听了叫纯情专一,说难听了叫死皮赖脸。
“喂,卷毛,你下面的卷毛露出来了,快收起来,好恶心!”高宗无辜地顺着浮白沙滩大裤衩的口看进去,好心提醒道。
秉承恨铁不成钢早死早托生的道理,浮白一脚就踩在高宗的脸上。
“给老子清醒清醒,老子找你有事要办。”浮白坐在高宗的胸膛上,没好气地说道。
打小能让浮白死人脾气有波动的就是这高宗,双重人格,三分钟一对换,一会冷若冰霜一会热如烈火,赶上琼瑶nǎinǎi电视剧的效果。
“你在不夜城呆过,你也不是不知道,这里虽然在国内,但实际上就是个dúlì的国家,你想控制这里,难于上青天。”高宗扣扣鼻孔,将鼻屎蹭在浮白的大裤衩上,“李叔那人是带你带大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你要是想要这城,向他要他都能给你,但你就是找不到他的人。”
浮白拍拍,将手插进裤衩,说道,“所以我们要把他引出来。”
“我们?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和你一起?”高宗像赖在地上似的,和浮白说话也只是歪歪头。
“和她一起守在这个国家里如何啊?高国王?”浮白皮笑肉不笑地回头,地痞流氓做派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