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莲倾天下:醉卧美 第13章:舍身

作者 : 硕蒲

()雪澜斜睨他们兄弟二人一眼:“有本事你们也用啊,我最喜欢看**了。”

杏空模了模鼻子退下,额,还是不要招惹自家主子的好。

“派人盯紧了秋华和藏美阁中的所有人。”藏美阁,藏龙卧虎的地方,里面的美人虽然不是女人却个个如同蛰伏的毒蝎,她根本没有想到,区区一个龙雨莲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将这些毒蛇蝎子全豢养在家里,她胆子也真大,不怕被这些美人分杯而食了。

“是。”杏空杏明低低答应。

雪澜这才转过眸子,对上那双痴痴的眼神,正好看到了其中的深情。恰如一块石子投入湖中,就这么激起了层层波澜,雪澜忽然转开视线,突然间不敢面对这样的情愫。

“你要说什么?”

苏慕白轻轻一笑,其中的苦涩无人知晓。他将雪澜闪避的目光当做拒绝和厌恶的表征,转眸看向淡然无波的无伤,这才开口:“我昨天在宫里,无意间遇见了一个人。”

“嗯?”雪澜咦了一声,若是撞到个普通人,他断没可能四处去找她说明情况,他这样做,必然说明所遇见的这个人,绝非等闲。

果然,苏慕白温和笑颜之上,现出了担忧:“是扶摇商行的人。”

雪澜蓦地看向苏慕白,就连一旁的杏空杏明也抬起了头,齐齐诧异地看着苏慕白,而无伤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得一顿。

“扶摇商行?”凤眸微眯,凌厉的气势,挟带着猜疑和审视的光芒,一瞬间全部涌上,而更多的,是危险的防备。

苏慕白点头:“在云国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扶摇商行的人是敌对的,所以我才上了心。”

“你怎么知道那是扶摇商行的人?”

苏慕白眸中满是坦诚,没有一丝闪躲:“我本也不知道,只不过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说‘我们扶摇商行……’”

杏明半信半疑地围着苏慕白转了一圈,那充满怀疑和探视的目光,让苏慕白痛苦不已,急切地朝雪澜看去,却在雪澜的眼里也现了探究和思索,他心里不禁更加苦涩起来。

人果然是不能轻易犯错的。犯了一次错,就好像说狼来了的那个孩子一样,再也没有人相信你了。当凶猛的狼群来临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饿狼将自己撕碎,那样的痛,他再也不想去尝了。

杏明打量够了,满脸不信地看着苏慕白:“六皇子是怎么听到啊他们谈话的,难道他们竟然没有现你?”

苏慕白温润的笑容一滞,脸上微有窘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似乎有些愤怒:“我……父皇招我进宫,说是要让我同瑜心公主成婚,我满心气闷,便走到假山之后生闷气,谁知道正好听到他们路过说的这些话。”

“瑜心公主?奕国七公主苏瑜心?”雪澜淡淡问。苏瑜心乃是奕国第一美人,号称是知书达理温柔娴淑琴棋书画都是上上之选,不仅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更是无数奕国男儿的梦中情人。

“你父皇让你**?”奕国第一美人没什么,大胤九公子之一公子白也没什么,可这七公主配六皇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苏慕白本来还有几分希望的眼睛黯淡下去:“瑜心乃是父皇的养女,和我并没有丝毫亲伦关系。”

“你前面说的他们,是扶摇商行的人和谁?”扶摇商行还真是神通广大,这么快就找到奕国头上了,看来即便是她不出面,这奕国也平静不了多久了。

“是……”苏慕白再次看了看好似隐形人一般毫无存在感的无伤,“是雍王。”

雪澜的双眸蓦地闪出一道寒光,满身的杀气一闪而逝,无伤的身子一顿,抬头看向雪澜的方向,与此同时,雪澜也将目光扫到了无伤的身上,眸中闪动的,是不可思议和挣扎……

雍王。如今的奕国,最得势的,便是雍王和他的母后睿德皇后了,而八公主苏瑜意正是雍王一母同胞的妹妹,两个人一向十分亲近。而无伤,又跟那苏瑜意……

这些事,好似蓦地乱成了一团,仿佛一个漩涡一样,将她卷进去,一个一直以来一向下棋掌控别人的人,仿佛一下子无措起来,变成了一颗被人摆布的棋子。

无伤看着雪澜眸中的挣扎,心口忽然一痛,感觉自己的血液不受控制地朝脑门奔涌而去。他心头巨震,可表面上却毫无反应,依旧一脸寒冰之色:“你怀疑我是故意接近你的?”

雪澜并不答话,只是怔怔看着他,杏空杏明却仿佛对这些十分通透一般,看着平静得如同一块冰一样的无伤,眸中隐隐有些怒火:“说,你接近我家主子的目的何在?”

杏空说着,一步上前,手中的内力早已蓄势待,随时准备朝前方的人出手,而杏明则将雪澜紧紧护在身后,然而却还是阻挡不了那满怀疑惑和挣扎的眸子。

白露见状,也是慌忙地将自家主子护住,急急地解释道:“我家主子啥也不知道。我们这次来奕国,只不过是我家主子来看瑜意公主而已,认识薛姑娘,根本只是巧合,被你们所救,更是偶然中的偶然,我们绝对没有故意接近你们,图谋不轨的意思。”

“白露。”冰寒如霜的声音打断了白露急切的解释,无伤的双眸直直看着雪澜,没有半分闪躲和逃避,既然没有做过,何必多费唇舌解释?

杏空并没有退下,他见连日来隐忍的不满尽数泄出来了:“口是心非。以你的野心,会真的不图谋奕国吗?我家主子是碍了你的事儿了,你早就算计好了要对付我们风行商行,轩辕殇,你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我一清二楚。”

——轩辕殇,你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我一清二楚。

雪澜一怔,眸中射出一缕惊讶之色,而苏慕白显然也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无伤,唯有杏空杏明,似乎是两个早已知情的人一样,干瞪着眼准备看好戏。

无伤一直波澜不惊的俊颜上也掠过惊讶之色,旋即便将目光转向杏空,思索中的冷峻俊颜,更显得高傲。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认出了他,他一向不出家门,天底下能够喊出他的名字的人,少之又少。看来,这风行商行,还真多藏龙卧虎之辈。

轩辕世家。

那是一个古老而悠久的族系。轩辕家的资本和族人遍迹大胤六国,却不受任何一国管辖。他们神秘而强大,拥有着无数的矿藏,和武功高强的国民。虽然并非以国家的形式存在,却无异于一个绝对**的国家。大胤六国的任何一个国君,都将轩辕家的当家人,当做与自己并列的一个国君。因为,没有人知道轩辕世家的总部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到处隐藏了轩辕家的成员。所以,没有人会冒险到去与轩辕世家作战,那种可怕的事情,就好像是同一个国家展开了一场全面战争。

轩辕殇,是传说中这一代的继承人。也就是轩辕世家的最高统治者,一位年轻的君主。

“你……就是轩辕殇?”雪澜不确定地开口,她的心情忽然像是一团丝绸打了无数个结一样纠结。纠纠缠缠,缠缠绕绕,说不清道不明心中是什么感觉。有欣喜惊讶,也有难受和滞闷。

他居然是轩辕殇,当今轩辕世家的继承人,他的能力自然不必说了,这样一来,她知道自己是风雪澜的身份,肯定瞒不过他,可那样……

十年前,她记得爷爷从外面旅行归来,带着和轩辕家小殿下交换的布女圭女圭,后来经过她的死缠烂打,爷爷终于说出,原来是用女乃女乃的碧玉匙和轩辕家的老君主定下亲事,将雪澜许配给小殿下轩辕殇了,那个小布女圭女圭,就是信物……这个不知道是玩笑还是当真的典故,轩辕殇知道吗?

轩辕殇一顿,接着坦然点头:“是我。”他并没有因为雪澜的直呼其名而气恼,虽然他的身份同一国国君无异,毕竟风行商行的公子孔方都可以见君不跪,雪澜这一声直呼其名,还算不了什么。

“你说你叫无伤。”

“那是我的小字。”轩辕殇,字无伤。

“主子,跟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既然知道他是轩辕殇,就该知道他的狠辣无情了。主子,他们轩辕家的野心,那更是早就有人猜测过无数次了,这次来奕国,这奕国肯定已经在他们的算计中了。”

不由得有些着急。看主子知道了他的身份,非但没有丝毫疑虑和责备,反而多了几分欣喜?

欣喜?

他和杏空交换了一下神色,考虑要不要把那件事情也说出来。

轩辕殇眸子微眯,眸中射出冰冷的寒芒:“奕国亡不亡,跟你们风行商行有何关系?”

蟾风闻言,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无害的女圭女圭脸上满是笑容:“你这么说,是不是代表承认觊觎奕国了?”

“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轩辕殇寒眸微扫,蟾风模了模鼻子:“那我们跟奕国有什么关系,你又管得着吗?”

轩辕殇皱眉,什么玩意儿,玩绕口令吗?

“你说你没做过,鬼信呢?”

“我信。”清脆的声音并不大,却好似珍珠落溅玉盘一样,清丽绝伦。更好像带着无穷无尽的魔力,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雪澜望着轩辕殇,一字一顿地重复:“我相信你。”

杏空杏明挫败地唉声叹气,主子啊,你当鬼没关系啊,可人家倾宸公子怎么办?

轩辕殇猛地看向雪澜,双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什么,可是那目光闪得太快,没人看清它,就连他自己也忽略了。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从小到大,在储君的身份之下,他被培养起来。经过了无数的暗害,算计的他,早已经习惯了不信任别人,也习惯了不被人信任。他一向狠绝坚韧,心思毒辣,甚至反复无常,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该相信自己了。可是她却对他说,我相信你。如今,却有一个人对他说——我相信你。

呵呵,相信,又能值多少钱呢?

凤眸微转之间,冰寒之气重现:“虽然说我目前并未搀和奕国之事,可还是奉劝姑娘一句,既然从商,就别涉政。国政水深,一旦陷入,便是万劫不复。”冰寒的声音中,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轻飘飘的,如同四散飞舞的雪花一般。寒冬腊月的季节,却没有雪花的温和,字字如珠如玑如冰如雾,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威严。江湖上对他的那句传言,“笑为何物,他只寒冷似冰;乖张反复,杀人无形”,真是形象透了。

若不是杏空杏明蟾风等人跟雪澜已久,恐怕面对这样满身的傲然和冰寒,他们也会心生折服。

但,若是论起尊贵和傲然之气,这天地之间,又有谁能够比得过风雪澜?这轩辕殇一时迸的气度,算个毛。

“谁说我们跟奕国没关系,乱蹚浑水啊,”杏空不甘示弱,打算语不惊人死不休,“人家奕国六皇子,是我家主子的男人。”

一句话,一道炸雷,晴空万里秋高气爽的秋日,一道道惊雷轰隆隆炸了过去。

雪澜倒是屁事儿没有,她天生脸皮比较厚,这样的雷点完全雷不动她。可苏慕白就不行了,毕竟人家可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公子啊,这句话瞬间就让他想起了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温和的面庞上顿时如同夕阳落山天边飞红霞,红彤彤粉女敕女敕的,煞是好看。

杏明和蟾风极其崇拜地看了眼杏空,双手在后面各自翘起了大拇指。

哥,不愧是俺们的哥,牛,真是牛。

轩辕殇浑身一震,好似忽然僵硬了一般,雷声似乎离他最近,顿时耳朵也不好使了,心血上涌,心脏也震得疼。早就觉她跟这个六皇子的关系不一般,六皇子眼里浓浓的痴情更是明显得要死,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展到了,这种地步。

杏空得意洋洋地抬起头来,鄙视地看着轩辕殇:“你现在知道了吧,我家主子可是抢手得很,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更不少,别以为自己有点样貌有点权势就得瑟到爆,我家主子只不过是吃惯了清粥小菜,偶尔想来点大鱼大肉而已。”

“咳咳。”

“咚——”

蟾风一个没有站稳,踉跄着跌了出去,杏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脖后跟儿了,咳得面红耳赤。

白露离自家主子的距离最近,猛然感觉到四周的温度好像下降了,转头,才看见自家主子难看的脸色,毕竟,是谁让人这样侮辱,也会受不了吧。

轩辕殇眸子微眯,透着一股危险之气,满身的杀气被杏空华丽丽地无视掉,最后,杀气只好转变成了鄙夷。看向雪澜的目光,如此的轻蔑和不屑。

“呵呵,在下终于知道这云赤城、苏慕白、公子楚羽、公子恨寒、倾宸公子是什么意思了,原来都是姑娘的入幕之宾啊。姑娘还真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未婚夫前夫,再加若干情人,在下可真是佩服不已。”

头一次,不是冰寒的语气,却比他满身冰寒的时候更加伤人。

雪澜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眸忽然被氤氲的雾气遮掩,突然看不清对面人的表情,看不清他的嗤笑和戏弄,看不清他的冷漠和嘲讽,只是,她的全身却忽然觉得那么寒冷,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嘭”地一声,碎掉了,尔后,她似乎清晰听到了身体里传来诡异的滴血声。

呵呵,他轩辕殇,果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杀人于无形。

“混蛋你说什么?竟敢这样侮辱我们主子,你知道些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竟然敢这样说,你凭什么!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的命都是我家主子救回来的,你都忘了吗?”

杏明脸上的愤怒快要燃烧起来了,正要上前动手却被蟾风拦了下来,他们三个人无奈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看着雪澜悲怆愣怔的模样,互相摇了摇头。主子这么在意这个男人,他们三个根本就无法动手。

苏慕白的双眸一直未曾离开过雪澜,看着她的伤痛,他竟然也感同身受跟着痛了起来。甚至,比她更痛千倍,万倍。很想很想,上前去抱住她,在她耳畔轻声说,别人不心疼她,不珍惜她,还有他呢。他多想告诉她,他还是小时候那个软弱得只想粘着她请她帮忙画画的苏慕白,他从来没有变过,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心中刻下了她,就再也没有变过。

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院中的梧桐洒下纷纷的黄叶,宛如最后的生命之舞,在雪澜身旁纷飞如雪片。那一身大红大绿黄金簪起来的繁华,再也挡不住此刻的落寞和寂寥,蓦地如同这落叶一般萧条冷清起来。

轩辕殇在看到那个满身清冷萧瑟的身影时,心中一颤,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后悔了。他不明白,为何这个女子会让他三番两次的心血上冲,心头不正常地颤动,更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惜字如金,冷漠淡然的他,今日竟然会说出这么多恶毒带刺的话来。更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那个萧瑟在秋风中轻颤的身影时,他竟会觉得喉头一阵泛酸。

“我们走吧。”袅袅娜娜的声音,仿佛来自清澈干净的天空一般遥远,清脆依旧,只是却不再带着透彻灵魂的空灵悠远。

雪澜说完这句,谁也没有理会,径自转过身,踏着满地的落叶出了月歆苑。

脚底下,软绵绵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很温柔很宜人,可是,却无端端地凄凉,萧条得紧。

苏慕白率先迈开步子追随那个身影而去,满脸的忧急,没有丝毫迟疑。

“哼!”杏明愤恨地瞪了轩辕殇一眼,也跟随着离去了。杏空走过轩辕殇身旁的时候,将一个紫金色的瓷瓶扔到他的面前,冷冷道:“这是两粒刚配好的解药,吃了马上滚。”

蟾风慢悠悠地走过来,女圭女圭脸上依旧一脸无害:“轩辕世家的主人是吧?骂了我家主子,你就等着付出代价吧,我公子孔方誓,三年之内,你们轩辕家的所有产业有赔无赚,你等着吧。”

一下子,月歆苑中忽然安静了下来。轩辕殇有些不适应,修长的手指握着杏空给的紫金瓷瓶,思绪飞得很远。

苏慕白追上了雪澜,想要说些什么,却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跟在雪澜身旁,静静感受她心情和气息的变化。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嗯?”

苏慕白以为自己听错了,雪澜突然的问话,让他有些无措。

雪澜停下脚步,侧目望着苏慕白:“那个雍王和扶摇商行的人,还说了些什么?”清澈的眸中,干净得仿佛经春雨洗涤过,方才的痛楚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看不出一丝痕迹。

苏慕白眸中有些怪异地看着雪澜,心中却满是心疼,这样子强颜欢笑的她,让他更加难过了,为什么,她偏偏为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隐忍成这般模样?

好看的凤眸中温和而流露出的疼惜之情,让雪澜也有些无措起来。这样温暖而关切的眼神,让她觉得窝心,可是,却又忍不住想要逃避。

苏慕白看到了她的闪躲和逃避,于是他不再逼视她,温润如玉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们好像是在商量些什么,我隔得有点远,听不太清楚,只听到什么连理节,刺杀之类的词。”

苏慕白的眸子忽然一亮,好似夜空中闪烁的皎洁月轮一样,带着无尽柔和姣美的光辉:“雪儿,你相信我说的话?”

雪澜缓缓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信,为什么不信?”

“可是我曾经……”

“你利用我,只不过是为了回国对吧?”

“对,我是为了回国……”苏慕白急切地附和,语气中惊喜不已。雪澜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也可以想象那张如玉般温润的面容上,必定满是欣喜。

算了,他不过是利用一个不相识的薛蓝儿而已,并不知道她就是风雪澜,更加不知道,她身上有那样的毒。

那年,他们才刚见面的时候,她不过才八岁。仅仅第一次见面,他的莲花就痛苦地开放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很多吗?对于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又何必要计较太多。

……

第二天,雪澜还没有醒过来,杏空杏明便急匆匆地闯进了屋子,满脸忧急之色。

“主子,主子,快起来,不好了。”

雪澜坐起身子,不悦地揉揉睡眼惺忪的眼:“什么事啊,大吵大闹的。”

杏空一面拿起衣服给雪澜穿戴,一边禀报:“昨天夜里,咱们商舫下头好几家明面上的铺子,都被人砸了。其中有奕城的花间蓬莱分号,据说是雍王以女人伺候得不好为理由,故意找茬给砸了,当时婉袂还赶到现场了。”

雪澜倏地眯起了眸子,他们的动作还真快:“另外还有哪几家?”

“一家珠宝铺子,一家绸庄,两家客栈,他们有备而来来势汹汹,咱们这边一点防备也没有,蟾风大概估算了一下,只这一晚上,咱们就损失了三万两。”虽然钱不多,可那财迷这下该心疼死了。

雪澜微一思忖,立刻有了决断:“马上通知蟾风,将咱们明面上的那些铺子的货全部换掉,你这么说就行了,他知道该怎么做。”她从来不是坐着挨打的人,那些人要砸铺子,好,就让他们砸。可惜砸的货物不是她风行商行的。

“还有,马上派人给我高价收购奕城和周边的粮食,顺便,马上派人让云赤城给奕国周边制造点麻烦。”没了粮食,又来战乱,我看你吃什么。

“是。”杏明应声马上去办了。杏空依旧不紧不慢地给雪澜收拾着衣服。

雪澜有点浑身无力:“既然都解决了,你干嘛还继续给我穿衣服。”还没睡够呢啊。

杏空鄙夷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怀疑她真的是猪变的:“主子,太阳都晒了。”

“晒就晒它的,关我什么事。”睡觉最大。

“那苏慕白关你的事不?”说实话,真不想说。

雪澜瞪了杏空一眼:“苏慕白咋了?”昨个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杏空一撇嘴唇,不大情愿地开口,却又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得意:“今天早上他被人现躺在七公主的闺阁里,还赤身**地跟七公主抱在一块儿,啧啧,那场面啊,想想就让人鼻血狂喷哪。”

雪澜嘴角抽抽:“你见过了?”

杏空模了模鼻子,自家主子今天有点不对劲:“没,没见过,想象的。”==

雪澜站起身来,模了模身上的衣服:“别老想着那些激情澎湃的事,小心婉袂知道了,休了你……”

“咳咳……”他一向很纯洁的,从来不想那些事,真的。

“主子,你哪去啊?”杏空纳闷地看着雪澜的模样,她似乎是要出门?

雪澜月兑下那件难看得要死的孔雀服,换上一件雪白的轻罗衫,脸上片缕脂粉未施,就已经美如天人:“走啊,去皇宫。”而且还是以薛蓝儿的身份去。

杏空忽然皱了皱眉头:“主子,苏慕白跟你没关系。”不就一个一夜吗,主子犯得着麻烦去管他。

“他是我的六朵法莲之一。”

苏慕白,云赤城,锋亦寒,墨倾宸,凤鸣渊,还有一个没见过法莲印记,但她可以确定的公子摇落。

苏慕白看似温和,其实内在却十分刚烈,若是他真的自愿躺在那个七公主的房里倒还算了,可若是被人陷害的,那他是绝对宁死也不会相从的。他死了倒没关系,可他死了,她就凑不齐六朵法莲,也回不到过去那个时代了。

而这件事,很显然,他是被人陷害的。不然,他也不会在昨天一提起七公主和他的婚事就气闷吁吁了。

杏空此刻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巴掌,不会吧,昨天他只不过是说了一句笑话而已,难道主子就当真了?不该吧,主子的性格一向是很无情的啊,就算是原谅了苏慕白对她的利用,也不可能接受他吧。

“唉唉,主子,等等我啊。”

一大清早的,龙府里还没有什么人,雪澜走的是后门,自然更加没人注意到她。只不过刚到了后门,就碰上了大摇大摆走出来,准备要上车跑路的轩辕殇和白露而已。

雪澜看着那满身冰寒的身影,轻轻皱了皱眉,他真的要走了?

走就走吧。

只是看了一眼,雪澜便转过了头,上了一旁杏空已经备好的马车。甚至快得让轩辕殇无法看清她眸中的淡然是真是假。

轩辕殇也没有料到会在一大早就遇到她,她一身白衣如雪,没有丝毫脂粉地掩饰,娇媚而绝美的面庞曝露在阳光之下,在朝阳和薄雾中,绝美而朦胧。是的,朦胧,在对上她的那一刻,她脸上仿佛罩了一层薄纱,那般朦胧,那般迷离飘渺,让他看不清她的神情。然而,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却看清了,淡然无波。

轩辕殇像是被定了身一般,怔怔望着她优雅地登上马车,望着她轻柔窈窕的身影在车帘中落下,望着那马车绝尘而去。

白露也是呆呆的,不解地思索,他家公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那只灰老鼠龙龙“跐溜”一声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一下子跳到轩辕殇的肩膀上,揉着迷蒙的睡眼,跟着自家主子的双眼看过去,却只看到一辆马车的背影。

“吱吱——”龙龙叫了两声,轩辕殇这才拉回了视线,再无半分留恋,利落地钻进了马车里,一时间,马车辚辚走远,只剩下一座还在睡梦中毫无知觉的龙府。

雪澜的马车通畅无阻地进了奕国皇宫。杏明已经先一步送了拜帖给奕国国君,老皇帝一听是风行商行的主子,立刻笑呵呵地下了命令让宫门的守卫们见到雪澜的马车便放行,那狗腿的模样像是恨不得自己去迎接。

苏慕白刚刚回国,因为睿德皇后的阻挠而不得封王,而他的府邸也因为尚未修缮完全,因此他经常住在宫中母妃霜妃的旧殿里,同那个七公主的宫殿十分接近。

雪澜的马车在宫中飞行驶着,赶车的杏空和杏明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连马车横行宫殿的怪象也忘记惊讶了。

七公主苏瑜心所住的宫殿叫做“悦心殿”,当雪澜的马车奔近殿门的时候,宫门口已经围满了前来看戏的宫嫔妃子,一个个领着三五个宫人,幸灾乐祸地看着殿里。

马车戛然而停,奔马的嘶吼和扬起的尘土,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连忙扭过头去看雪澜的马车。

杏空杏明一模一样的俊颜将所有的围观者都扫了一遍,脸上的漫不经心和傲然之气,让妃嫔们看得十分不爽,可看到两人那一身淡雅悠然的气息,又让她们生生忍住了怒意。

毕竟,能将马车驶进皇宫奔走的人,可绝非等闲之辈。

杏明恭恭敬敬地拉开车帘,一张绝世的容颜便露了出来。娇若桃花的美丽,带了三分高傲,三分慵懒,仅仅淡淡地一扫,无边的魅惑和气度便展现了出来。

雪澜由杏明扶着,缓缓走下马车,雪白的长裙在秋风中显得有些凛寒,她无视所有嫉妒和防备的目光,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硕大的“悦心殿”三字。柳眉微微蹙起,美目流转之间,无边的风情中也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碍眼。杏空,给我砸了。”细弱蚊吟的声音,轻若流水,仿佛冬日里雪花飘落,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寒冷。

雪澜说完这句话,仍淡淡看着那个牌匾。

杏空二话不说,飞身而上,仿佛一只大雁一般展开身形跃于殿门之上,众人眸中满是震惊,却还来不及惊呼,便见他手掌轻飞,如同一个挽动风流的神者,亦似一道引爆天际的雷霆,“哐当”一声巨响,那匾额上龙飞凤舞的“悦心殿”三个字,便成了碎片。

“呜啊……”

“我的天……”

一众妃嫔吓得纷纷闪躲不止,个个惊慌失措,吓得花容失色。而那些跟来的太监和宫女们,不管是妃嫔的下人或是别人派来打探消息的,也都吓得面色煞白,愣愣地看着雪澜主仆三人。

这人好大的胆子!

这里可是悦心殿哪,最得宠的七公主的闺阁,这人居然一来就把匾额给砸了,这不是当众给了人家七公主一巴掌吗?

于是,立刻有想吹毛求疵讨好七公主的好事者站了出来:“你谁啊?不知道这是七公主的宫殿吗?好大的胆子,小心皇上灭你家满门!”

雪澜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面上虽然不屑,心中却十分满意她的表现。好,很好,嗓门越大越好。

这一招,叫做敲山震虎。

然而,雪澜并未说话,只是淡淡的一眼,那个出头的黄衫妃嫔便吓得一个哆嗦,被雪澜满身的冰寒之气生生震慑住了。

“你什么身份,竟敢这样瞪视年妃,即便不判你死罪,也该剜了你双目!”另外一个品级较低的妃子更加白痴,还想着为刚才的年妃出口气,讨好一下,“年妃姐姐,依妹妹看,这女人一看就是个狐媚子托胎,保准是从山野里成了精来勾引皇上的,我看还是让侍卫拿下吧。”

那年妃闻言,怯怯抬起头看了雪澜一眼,不知道怎么的,这女子明明只是淡淡看了自己一眼而已,可却好似有一种将天地万物都掌控在手的霸气,那种霸气,即便是在年轻时候的皇帝身上,也没有见过。

年妃隐忍不言,甚至,都不敢跟雪澜再对视一下,可那个白目妃子却不知道,还以为年妃没有答话,是默认了。当即便道:“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拿下,送到天牢去剜目!看什么看,一双狐媚子眼就会勾人。”

雪澜不由得冷笑起来。这样一个白痴妃子,怎么在虎狼遍地人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活下来的?

一众带刀侍卫上前来,还没有靠近雪澜,便被杏空杏明阻住,那些侍卫离雪澜还有七八步距离便再也过不来了。

“反了反了……”那白痴妃子一见之下,还以为杏空杏明会使妖法,吓得大呼大叫,“来人啊,原来是刺客,来人啊……”一边喊着,一边躲到太监宫女身后去了。

雪澜挺身而立,飘渺似白色云朵的衣裙让她多了几分气宇轩昂的傲然。

她淡淡看着悦心殿,将那白痴妃子的大吼大叫当成狗吠。

果然,没过多久,悦心殿的殿门打开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晃花了众人的眼。

老皇帝一身中规中矩的龙袍,可肥胖的身体却再也穿不出龙袍的气度和威严,若非那一身富贵之气,反而倒有几分戏班子跑龙套的滑稽之感。这样的一个人当着皇帝,难怪奕国的国运会如此衰弱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慌忙中下跪齐呼万岁,那个年妃斜眼抬头一瞥,正好看到雪澜没有下跪,不由得更是惊讶。

“什么事情,如此喧哗?”老皇帝显然语气不善。之前那个白痴妃子一见到老皇帝,顿时腰也直了,气也粗了,一副有了依仗的模样,身子好似无骨的蛇一般缠了上去:“皇上,这女人居然让人砸了悦心殿的牌匾,臣妾正准备代皇上好好惩责她呢。”

老皇帝的目光中隐有怒意,顺着那白痴妃子的手指看过去,正好看到雪澜抬起眼眸,他眼中一亮,苍老的脸上居然生出许多觊觎的光芒,就好像几天没吃过饭的饿鬼忽然间见到了满汉全席,沙漠里的行人见到了绿洲一样。老皇帝呆呆地望着雪澜,显然被她的美貌所震惊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是一国皇帝,脸上的贪婪和迷恋如此明显。

雪澜自然完全懂得老皇帝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心中不禁更加鄙夷起来。

轻盈的身姿笔挺不卑不亢中,又显示出一种卓然而迷人的风采,雪澜缓步走到老皇帝跟前,全然无视他迷恋的目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直视老皇帝:“奕皇,薛蓝儿拜见。”

奕国老皇帝似乎被这空灵绝伦的声音击中,全身一颤,旋即,脑袋里只剩下“薛蓝儿”三个字,不停盘旋。

薛蓝儿,代表了什么?那代表了一个掌握着大胤两6六国经济命脉的女人,她若是一个不高兴,天下百姓都得挨饿,她皱皱眉头搓搓手,六国皇室无一例外都会变成比乞丐还穷的穷光蛋。如今的风行商行,在两6六国是一个奇特的存在,它没有丝毫的领土封号,可是却掌握了全天下的国计民生,六国皇帝虽然身份尊贵,可在薛蓝儿面前,却似乎是平等的地位,甚至,有时还稍低一筹。

老皇帝原本肆无忌惮垂涎欲滴的目光开始变得小心起来,看向雪澜的目光也讨好了很多,一旁的那个白痴妃子早就傻眼了,思想还停留在薛蓝儿三个字上面回不过神来。年妃吓了一跳,继而长长舒了一口气。薛蓝儿三个字代表什么,全天下无人不知,而这位薛蓝儿的狠毒,也早就从云国传遍了大胤两6,幸好她刚才还算识相,没有跟亦妃一样莽撞,得罪了她。

老皇帝连忙一步上前,老脸上堆满了笑容:“哈哈,原来是薛姑娘,薛姑娘好啊,尊驾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啊。”然后忽然现似乎什么事情有些不对劲,立刻又道,“朕想起来了,还有些要紧事情要处理,不如请薛姑娘到乾坤殿稍候如何?”人家风行商行的主子忽然来了,说不定是奕国的一大助力,当然得要好好利用。

雪澜淡淡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也琢磨不透她的心绪:“奕皇,我来看六皇子的,听说他在这儿。”

老皇帝脸上一惊,扭头偷偷看了一眼那座悦心殿,斜眼又看了看碎了一地的牌匾,心中顿时闪过几分了然,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那个,薛姑娘,你认识我六皇儿?”

雪澜状似不经意地抬头捶了捶自己的肩膀,脸上一副倦容,杏空连忙上前:“主子,困了?算了,咱们回去休息吧,我让孔方来处理,一个小小的奕国而已。”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可却让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见,年妃亦妃等人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个个的脸上满是惊诧。公子孔方的名头,她们是听说过的,这个位列大胤九公子之一的人,先前一直被认为是风行商行的主子,他总是看似无害,却在别人毫无防备时一击中的,然后不遗余力,全线溃之。有多少商行,多少城镇都败在他的手下,要不然也不能这样支撑起整个风行商行庞大的基业了。因此,他一直是人们又敬又怕的公子孔方。

老皇帝却因为那句“小小的奕国”变了脸色。原本,他因为小小的自尊心受挫想要怒斥什么,可听到杏空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不知道怎么地,他忽然十分害怕起来。奕国目今的情况,他最是了解不过了。一个富强兴旺的风行商行想要对付一个徒有虚壳的奕国,简直是易如反掌。

“呵呵,既然薛姑娘认识六皇儿,那便请进吧,只不过……”老皇帝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要得罪风行商行的好。只是……里面的情形,万一这薛蓝儿和苏慕白是那种关系,那会不会弄巧成拙?

雪澜满意地点了点头,朝老皇帝微微示意之后,便撩起衣裙进了殿中。

老皇帝宛如一个跟班似的跟在她身后,诚惶诚恐怕生什么不测。这样的情况,是他生平第一次遇见,可是却没有时间去担忧什么面子问题了。

这悦心殿中,没有寻常宫殿的灯红酒绿金碧辉煌,反而更多是小桥流水青葱幽幽,看起了,这苏瑜心倒是个会享受的主。

杏空杏明跟在雪澜身后,四顾打量着周围的景致,在确定没有丝毫的杀气和危险之后,方才放下心来。

苏瑜心的闺房外面,十多个宫女太监的跪了一地,主子倒是没有几个,见到老皇帝进来了,他们更加战战兢兢地跪着,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走到门前,雪澜一步站定,杏空上前看了看雪澜之后,这才推开了房门。

房中,一股香甜的气味扑面而来,雪澜微微蹙眉,暗中和杏明传递了一个眼神。

绯红纱帐飞舞的锦床跟前,一个披散长的女子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纱衣,在外的脖颈出隐隐现出几枚暧昧的红印,看不清她的容貌,只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柔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似乎十分委屈,我见尤怜。

苏慕白跪在女子跟前,低垂着头,身上一件外袍松松垮垮地披着,身子摇摇晃晃似乎有些羸弱。雪澜他们进来的时候,苏慕白只以为又是来了看戏人,头也不抬,继续垂头低着头。

房中,居然还站着两个人。轩辕殇和苏瑜意。

雪澜一走进门,就看到那一对并立如同金童玉女的璧人,淡然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苦涩,旋即,便被她快地抹掉了。淡然依旧的眸子平静如同无风的湖,丝毫没有波动和涟漪。

苏瑜意一见到来人居然是雪澜,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旋即后退了一步,仿佛有些害怕的样子。

轩辕殇冷冷望着那个站在门口,雪白的衣衫上仿佛镀了一层淡淡光辉的身影,忽然一时失神。然而在看到她平静无波的注视和淡漠的表情后,不知道为何,心中竟然一紧。

老皇帝站在雪澜身后,面色尴尬地看着狼藉的屋中,雪澜不动,他竟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幸好,雪澜最终还是动了。

她一步步缓缓走过去,足下如同生了一朵朵的莲花,白色裙角曳在地上,仿佛荡出一**的涟漪,身上的浅浅光芒让她显得更加皎洁飘渺,绝美的脸上多了几分冷酷,流转的目光中带着足以睥睨天下的傲然气度。

雪澜径直走到苏慕白身旁,从上而下,俯瞰着他。

一朵绣工精致得过分的莲花白鞋出现在苏慕白眼底,裙角浅淡的白莲刺绣,带着几分妖异和妩媚。苏慕白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悸动,他缓缓抬头,正对上那双仿佛可以看透灵魂的凤眸。

苏慕白心中一凉,面如死灰:“雪儿……”苍白毫无血色的薄唇轻轻开合了几次,终于吐出了两个在他心中缠绕百结的音符。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雪澜,脸上早已没有了惯有的淡然优雅和温润如玉的笑容,俊雅的脸上如此苍白,好像是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一般。

看到如此颓势的苏慕白,不知怎地,雪澜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些怜惜。大胤九公子的公子白,应该是“气若幽兰,香远益清。一哭天下为之泣,一笑万千恩仇免。蓝眸璨璨,人淡如菊”的。他该是那个如兰似菊,气质优雅,淡然幽静,惯于隐藏起自己的忧愁,笑颜面对世间百态,一心想回到自己故国的苏慕白。

可如今,面前这个跪在地上,满身沧桑,俊颜之上只剩下了颓丧,双眸死灰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的人,他,又是谁?

……

如今的苏慕白,确实已经心如死灰。昨夜生的一切,他已经全然不记得了,然而,他相信自己的自制力,更相信自己的心。不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跟苏瑜心生了关系,可如今却是“铁证”如山,他想抵赖也无法解释了,他明白,自己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被人彻底算计了。

而算计他的人……

呵呵,这世界上,除了雪儿,他绝不会娶第二个人。

要让他娶,好,除非他死。结阴亲。

雪澜低头看着他,缓缓开口:“你做了么?”

苏慕白双眸中闪过痛楚的光,低垂下头,声音细若蚊吟:“我……不记得了。”

“不自愿?”

苏慕白蓦地抬头,真诚地看着雪澜:“不。”

雪澜淡淡而笑,笑得有几分诡异:“我相信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仿佛冬日里的暖阳,日光着凉了原本冰凉的冰天雪地,所带来的暖意,让苏慕白不禁微笑起来。就因为这一缕冬阳的光芒,他已经如同枯木逢春,被温暖过来了。

他心中最害怕的是,不是要对前方那个女人负责任,而是怕风雪澜误解他。可仅仅是两句问话,她便说,她相信他。她相信他,呵呵,她竟然是相信他的。

此刻,这一句“我相信你”,比起任何甜言蜜语的安慰还要来得畅快,这一句话,胜过了千言万语;一句“我相信你”,珍贵到足以抹平他十数年来孤身在外漂泊异乡的痛苦,所有的伤害、误解,一瞬间,变得那么得无足轻重。

如今,他的眼里,他的心里,只剩下了她傲然挺立的身影,无论沧海桑田世事如何变换,她都永远在那里,永远无法从他心里抹去。

雪澜不语,唇边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素白的小手伸出,仿佛邀请一般伸向苏慕白:“慕白,起来。”声音不大,却像是带着无尽的压迫力和魔力,让人无法抵挡无力抗拒。

苏慕白如同着了魔一般,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那只素白的小手,他感受到那小手上传来的沁凉,忽然心中一恸,觉得此刻即便是让他死,也无憾了。

苏瑜心的哭声更大了。眼泪泛滥得如同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喷涌而出,好一个黄河之水天上来。

老皇帝见状终于走了过来,面上满是讨好的对着雪澜,小心翼翼道:“那个……薛姑娘,这个不太好吧,六皇儿昨晚糟蹋了心儿……这,这……”

雪澜冷冷看着他,丝毫没有面对一个皇帝的恭卑:“糟蹋?奕皇,此言恐怕要多加斟酌再说吧?”

老皇帝急了,脸上带了些慌乱:“怎么会呢……这床上还有心儿的落红……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名节,如今她的贞洁被六皇儿夺去了,虽然六皇儿是朕的亲生儿子,可朕也不能放任不理。这件事,朕必须帮理不帮亲啊。”

帮理不帮亲?

一口一个心儿,一口一个六皇儿,到底哪个是亲,哪个是理?

雪澜不语,冷哼一声。慢步走到苏瑜心跟前,仔仔细细一打量,这才现,这个苏瑜心还真果然不愧为奕国第一美人的称号。长得国色天香貌美如花不说,连身段也是一流的婀娜一流的棒,一双美眸秋光盈盈好像会说话似的,此刻正盈满了泪水满是幽怨地看着苏慕白,浓浓的爱恋和浅淡的恨意交织着,更显得她脸上表情丰富,楚楚可人。

雪澜直直打量着她,对她脸上的泪水,雪澜觉得有些不舒服。

尔后,雪澜撇开那女人不理,径自走到锦床之前,杏空见状立刻上前,将锦被掀了开来,粉色的锦缎褥子之上,一抹殷红暗的血迹,立刻暴露在众人面前。

雪澜淡淡看了一眼,便退开了一步。身后的杏明走上前去,拿食指朝那抹殷红一抹,然后将食指放在鼻间嗅了嗅,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腰间模出一张疑似高级锦缎的白巾,将食指来来回回擦了个遍,然后一脸嫌恶地把白巾弃如敝屣扔在地上。

这一刻,苏瑜心一直毫无波动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变化,她那双潋滟的眸子里不着痕迹地闪过了一丝光芒,一直有意无意地留心她的表情的雪澜,自然没有放过这一点变化。

杏明走到雪澜跟前,附耳在她耳畔低声耳语了什么,雪澜面色一寒,却又好似早已在预料之中一样:“此话当真?”淡淡一问,杏明肯定地点了点头。

雪澜蓦地转过身去,全身散着不可逼视的威严:“敢问奕皇,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苏慕白紧紧跟在雪澜身后,看向她的目光满是爱恋,如今的雪澜就好像是他的太阳一般,将他心中的阴霾驱散,冰寒温暖,黑暗照亮。

老皇帝被雪澜突然的问噎了一下,眼神闪烁道:“这……恩……”

“是奴婢现的。”苏瑜心身旁一个小宫女忽然开口,双目望着雪澜显得分外小心,然而她越是这样小心谨慎过分紧张,雪澜就越不会放过她的任何措辞。

“奴婢今晨起来想要服侍公主起床,可打开房门看到公主还未起身,奴婢便到床前去叫公主,可打开幔帐一看,六皇子他……他竟然躺在公主的床上。而公主那时已经昏迷了,奴婢一时惊讶,便大叫起来,碰巧皇上路过悦心殿,闻声便进来了。”

碰巧?

真的只是碰巧?

“你们家公主昨晚几时休息的?”

小宫女看了一眼自家公主,心中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候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八公主苏瑜意忽然跳了出来。

“薛姑娘,这是我们奕国的事情,你虽然贵为风行商行的主子,可这未免管得也太多了吧。”她心中对雪澜身上的气息十分畏惧,可却讨厌她清高飘渺的模样,好似她根本让人看不透,可她却可以一眼就看透旁人似的。第一次见面,她就厚颜无耻当众勾引无伤哥哥,这次见面,无伤哥哥竟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这一点,是让苏瑜意最觉得危险也最恼火的地方。

一时情急之下,苏瑜意竟然顾不得自己的修养和娴熟的外表,月兑口而出对雪澜插手此事表示异议。

雪澜微微侧目,目光淡淡地看着一旁的苏瑜意,而她身旁的轩辕殇却像是个透明人一般:“八公主之意,是说此事乃你们的家务事,我薛蓝儿不便插手是吧?”

苏瑜意傲然点头,小脸上满是敌意和隐藏起来的狰狞:“难道薛姑娘认为不是?”

“呵呵,好啊,家务事。那也行。可若是我说,苏慕白是我男人呢?”

苏瑜意一愣,正想反唇相讥的话一下子全咽回了肚子,双眸不可思议地在雪澜和苏慕白身上来回,最终,终于找不到任何一句话可以反击,颓然垂下了头。虽然上次就知道这女人跟六皇兄认识,六皇兄看她的目光也痴痴呆呆满是仰慕,可却没想到她之前一直冷淡的态度下,居然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可既然六皇兄是她男人,那她为啥那天还当众勾引无伤哥哥呢?这女人是个变态么……

苏慕白也是如中雷击,倏地抬起头,看向雪澜的背影,那眼中的温柔,好似可以流淌出香甜的春水来,他没有想到雪儿会这么说,更没有想到她会赶到宫里来帮自己,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做梦也想不到,却比任何美梦还要让他高兴一万倍的事情。可如今,他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听到了。

这是不是说明,雪儿愿意接受他的爱了?

轩辕殇眸子微眯,冷漠的双眸上像是罩了一层迷雾,晦暗不明,冷然的视线在雪澜和苏慕白身上来回了好几次,才终于冷冷移开。

雪澜不再理会没事找事的苏瑜意,把视线重新放回那个小宫女身上:“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小宫女的眼神飘忽了好几下,最后才畏缩着抬头看向雪澜,开口道:“昨晚公主是子时才休息的,说是不用奴婢们看顾,因此奴婢们没有守在宫外。”

“哦?子时?”这深更半夜的,“呵呵,瑜心公主还真是好兴致啊,三更半夜地赏夜景么?”

小宫女一噎,又开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这时老皇帝突然上前:“薛姑娘,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朕让瑜心陪朕下了一夜的棋,直到子时才让她回宫休息。”

“哦。”雪澜低声而言,“苏慕白昨晚也是在我哪里,算算时间,好像也是子时才回宫来的,莫非两人就是这么碰上了?然后干柴遇到烈火,二人一触即燃么?”

苏慕白的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说什么,双眸紧紧盯着雪澜,其中的信任和期待,一分也不曾减少。有雪儿在,就算自己被人冤枉了又如何?只要她相信自己就好了。

老皇帝的脸色也变了,变得越来越难看,眼神也越来越闪烁起来。

“这……这……薛姑娘,明明是不肖子侮辱了心儿,哪里跟是什么**的呢?”

雪澜慢悠悠走到一张软椅上坐下,杏空早就眼尖地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雪白的软垫铺在了上面,上好的面料精致的做工,看得周围站着的人一个个艳羡不已。

杏明回过身,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套茶具来。暗中催动内力,茶具中自带的水竟然沸腾起来,还没有放进茶叶去,一股清冽的水汽便迷蒙在整个房间里,只见杏明不慌不忙地从包袱中拿出了一些茶叶,只见那些茶叶一根根光泽莹润,银灿灿的十分好看,仿佛是白金打造的一样。

在场的几个都是皇家级别的货,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那茶叶的珍贵来,“白金美人”那可天底下最昂贵的茶叶了。白金美人,万金难求一两,更重要的是,它并非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那“白金美人”一入水,屋中弥漫的清冽之气顿时化作了甘甜冽然,不仅清爽悠远起来,而且仿佛有一位云雾缭绕的美人,在屋中翩然起舞一般。

雪澜不慌不忙地喝着杏明沏好的茶水,毫不理会众人流了一嘴的哈喇子。

就是不给你们喝。小爷就是拽,你们有本事拿哈喇子淹了小爷啊。

“奕皇,你说,是慕白侮辱了苏瑜心?”雪澜斜斜睨了他一眼,手中的砂盏朝老皇帝吹了一口茶香,我馋不死你。

老皇帝连连点头,目光贪婪地望着雪澜手中的茶盏。

再轻抿一口:“咱们先换个没那么沉重的话题,敢问奕皇,对本姑娘是何看法?”

奕皇一听,心中一紧,这问题问得可有点刁钻了,说实话吧,无非就是手段过人狠毒狠辣之类,说假话啊,善良,呸,实在有点昧良心:“额……这个……薛姑娘貌美无双,绝对称得上是天底下第一大美人,而且手中握着风行商行这样的大事业,想必还是才女一个。”这倒是实话,听起来也好听。

雪澜开始谦虚了:“呵呵呵呵,奕皇可真会说话。”

奕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祖宗可真难伺候。

“不过,这天下第一美人嘛,非公子颜倾莫属。本姑娘就不凑合争这虚名了。不过,本姑娘自认为这张脸确实美得不错,至少嘛……”雪澜微微斜颔,眸子淡淡看了一眼一旁一句话没有说,依然不知道节约用水是种美德的瑜心公主,“至少要比你们这里的奕国第一美人好一些吧。”

看着众人掉了一地的下巴,杏空杏明擦擦冷汗,他们家主子已经很谦虚了,真的。

苏瑜心在排水的空闲抬眸看了雪澜一眼,目中闪过一缕光。

“呵,是,是是,那肯定。”奕皇连忙附和连连。以前怎么没有听人说过这风行商行的主子还有自恋癖这样的毛病啊,虽说吧,是实话,可让她自己说出来,那就怎么都感觉有点奇怪了。

“既然奕皇也这么认为,那我就不明白了,放着我这样如花似玉的有情人不要,慕白干嘛要去踩那些烂花烂草啊?他又没瞎眼。”

苏慕白心中早就已经开心得有点忘我了。一听这话,立刻偷笑起来,谁知道笑声一个没憋住,被所有人都听见了。

苏瑜心第一次止住了眼泪,双眸泪汪汪地瞪着风雪澜,娇媚的脸上柳眉倒竖:“你……你这……”

“我?我怎么了?”雪澜一脸无辜地看着苏瑜心,小脸上一片被人冤枉了的哀伤,眸子眨巴眨巴地,好像两只翩翩而飞的蝴蝶一样,别有一番调皮可爱的神情。众人看得连连暗叹,果然是个绝世的美人啊。

杏空上前好心地安抚苏瑜心,他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像他家主子,是个变态:“公主你可别生气,我家主子就这个毛病。”苏瑜心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却被杏空接下来的话,差点气得吐血。

“嗯,公主可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划不来。我家主子啊,就这个毛病,爱说实话。”

雪澜干咳了两声,似乎忽然良心现了,觉得这样整人并不太好,这才缓缓开口:“奕皇,既然她美貌不及我,权势亦不及我,你说,慕白是瞎了眼?还是猪油蒙了心?还是吃了药呢?”

苏慕白这时候挺了挺胸脯,双眼脉脉含情地看着雪澜:“雪儿,我不盲,心肝上也没有猪油。”那意思就是说,我吃了药?我被人下药了?

老皇帝的脸色忽然苍白起来,眼神闪烁不已。

不怕死的苏瑜意又冒出来了,就跟打地鼠里的地鼠一样:“薛姑娘,你这样下定论,未免有些草率吧?说不定人家六皇兄本来就爱慕七皇姐,私下求爱不成,便只好硬来了吧。”

雪澜都懒得再看她一眼了,穿了个淑女点的衣裳就真当自己是个闺秀了,也就轩辕殇那混蛋看不清你的真面目:“硬来?我喜欢!”

“哈?”众人呆滞。

“既然爱慕,就要争取嘛,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八公主,你说是吧?”雪澜别有用心地望着苏瑜意,虽然目光里没有看轩辕殇可其中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

轩辕殇冷哼一声,全身上下都释放着冷气,眸中更满是不屑。

从早上在龙府外面碰见,到在这悦心殿里撞见,她一直对他冷冷的,将自己当成空气一样,还以为她知难而退放弃了呢,没想到只不过是欲擒故纵的老招。女人的把戏而已,他看得多了。

“你你……”苏瑜意指着雪澜,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雪澜的话里有话她当然全读懂了。苏瑜意不自觉地朝轩辕殇靠了靠,小手把他的衣襟抓得更紧了。

雪澜不再理会这个女人,倏地转过身去,眸中凛寒乍现:“既然你不信是药作祟,那我就证明给你们看。”

说着,雪澜重新走到那锦床之前,素手指着床上那抹暗红的痕迹,绝美的脸上一片冷寒。

“瑜心公主,你已经不是处女之身了,对不对?”

雪澜重新走到那锦床之前,素手指着床上那抹暗红的痕迹,绝美的脸上一片冷寒。

“瑜心公主,你已经不是处女之身了,对不对?”

苏瑜心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神色,小嘴一瘪,梨花带雨地点了点头。雪澜再问:“昨晚破你处女之身的人,乃是六皇子苏慕白,是吗?”

苏瑜心一副被这话惊到的模样,抬头看了看苏慕白,含情脉脉而又哀怨至极地点了点头。

雪澜淡淡而笑,却满含冷意:“可这床上干涸的血迹却不是人血,对此,瑜心公主有何话说?”

苏瑜心眼底一阵慌乱,老皇帝的目光也一样闪烁起来,苏瑜意的耳朵还算好使:“薛姑娘怎么这样胡言乱语,这床褥上的血迹难道不是人血,还是猪血不成?”

雪澜一副你真是真相帝的模样看着苏瑜意,似乎在称赞她终于聪明了一回:“恭喜你八公主,你答对了,这还真就是猪血。”

坐在床头低泣的苏瑜心微微抬头,秋眸闪烁不已,老皇帝走到雪澜跟前:“薛姑娘,这……这怎么可能是什么猪血呢?这分明就是心儿的处女之血啊。”

雪澜心里很烦,尼玛的一堆人围着一点血迹在那讨论是不是女人的处子血,还难得这么高的兴致。但还得应付不是?她饶有兴味地看了奕皇一眼,语中似有所指:“哦?奕皇知道这就是苏瑜心的处子之血,倒是了解得很啊。”

老皇帝语声一顿,立刻接不上下句了。

苏瑜心忽然站起身来,身体摇摇晃晃似乎有些不稳,美丽的脸上兀自挂着楚楚可怜的泪水,真是我见犹怜。

“薛姑娘,瑜心的清白不容人随意诋毁,瑜心愿意以死明志。”说完,她摇摇晃晃的身体就要朝着锦床的柱子上撞去,幸好她身旁的宫女眼明手快,立刻拦住了她。

“公主,你这是怎么了吗?别人恶意挖苦你几句,你就想不开了吗?公主,你可别吓奴婢啊。”

“晴画,难道你不知道吗,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节,若非事态紧急,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拿自己的名节给人议论!”苏瑜心一声娇啼,抱着那个宫女哭得好不痛苦,末了,还不忘一下跪倒在老皇帝面前,涕泪纵横,“父皇,孩儿不孝,父皇的养育和疼爱之恩,女儿只能来世再报了。”

说完,那苏瑜心一声哭啼,狠狠将拦阻的宫女推开,举头又要往床柱上撞去。

苏瑜意又跟地鼠一样蹿了出来,一下子抱住了苏瑜心:“皇姐,你冷静点,千万别想不开做傻事。生这样的事情,父皇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咱们堂堂的奕国皇家,容不得旁人来插嘴置喙,你是堂堂的奕国公主,更加容不得一个贱民在那里放肆。”

贱民?

雪澜冷冷看着苏瑜意,这下可真是不顺眼到家了。而她身后的杏空杏明也来了气。

敢骂他家主子是贱民,这女人是不想活了,他家主子那么尊贵,居然被骂成贱民。她才是贱民,她全家都是贱民。贱民贱民贱民。

杏空心中忿然,猛地上前一步,对着苏瑜意和苏瑜心道:“尊贵的七公主殿下,你不是要死吗?赶紧啊。哦,是不是嫌这个八公主很碍事啊,要不要我帮你把她拿开啊?”一扭头,嫌恶地看着苏瑜意,“我说八公主,人家七公主是一门心思想赶着去投胎,你搀和个什么劲啊?你这样一拦,万一人家七公主错过了好人家,直接投胎到六畜道去当猪猡了怎么办啊?哦,我明白了,难不成是你八公主也看上了那户好人家,想跟七公主争着投胎去。”

杏明一见哥哥风头大露,这边也闲不住了,损人的事儿,怎么能没有了他的份儿:“我说瑜心公主,这撞墙撞柱子的,不但疼而且死得太慢了,万一你死得不够快,说不定那户好人家就被人家瑜意公主抢去了。不如这样吧,本公子正好兜里有一批见血封喉的糖豆,鉴于公主可怜,可以免费给公主施舍一些,保你死得不痛不痒毫无痛苦。唉……我说八公主啊,咱做人要厚道不是,虽然不是亲生姐妹,好歹也叫人家一声姐姐啊,抢别人投胎人家这种事,小心装b遭雷劈哦。”

“你……你……”苏瑜意兰花指愤愤地指着杏空杏明,脸上气得又红又紫,“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鸟来,最后一跺脚,扭过身子来到轩辕殇跟前,握着轩辕殇的胳膊撒气,“无伤哥哥,你看这两个人啊,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父皇也就算了,毕竟我们奕国是小国,可你是堂堂轩辕世家的主人呢,他们两个奴才竟然也敢如此放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养什么样的奴才。”

轩辕殇不言不语,可脸上的神情却更加冷漠了,却没有看杏空杏明一眼,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雪澜,似乎要为自己女人讨一个交代。

雪澜当做空气没看见,软软地又躺会了椅子里,端起白金美人细细喝着。

可杏空杏明可不是好打的主子,若是他们这么好欺负的话,还当什么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毒圣医仙啊。

“八公主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好歹我家主子跟你家无伤哥哥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渊源的。也就是因为有这么点渊源,我们才想帮你这个什么皇姐早点去投胎一户好人家,那也是看在我家主子的面子上的。你这倒好,还不领情。不领情就算了,本公子的药啊,那可是千金难买,万金难求的哦。”

杏空表示不赞同地捅了捅杏明:“别瞎说,咱家主子跟这个轩辕世家的主子有那么点关系,你怎么好拿出来随便乱说?说出来不显得某个人恩将仇报成了小人了吗?还是给人家留点面子的好,好歹人家也是世家之主。不过话说回来,一个轩辕世家我家主子还真不放在眼里,就算是六国联手,恐怕连我家主子的寒毛也动不了一根。”六国?呵呵,已经有两国是我家主子的了。笨蛋。

轩辕殇凤眸微眯,冰寒的声音从口中溢出:“呵,好大的口气,你们就不怕真的惹恼了六国?”

雪澜缓缓放下了茶盏,缓缓将视线移到轩辕殇身上,缓缓开口:“我,还真不怎么怕。”

她风雪澜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不打没有准备的战,既然敢说出来,自然就有十足的把握。

轩辕殇寒气外露,似乎想要将秋日的宫殿生生变作寒山一样,杏空杏明连忙运功,将主子护在身后,似乎生怕一丝寒气侵入,让她受了冻一般。

雪澜却摆了摆手:“别以为站在顶端,就可以目中无人。轩辕世家目前可以说比六国更高一筹,可有一句话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家之主,你还是记住的好。”

轩辕殇蓦地收回了寒气,双眼中满是晦暗不明的光芒,看着雪澜的目光更加深邃起来。

雪澜却移开了视线,不再看他:“我说,你们到底还听不听我的证据了,若是不想听,我可要带走慕白了。”

房间里的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就连一只哭哭啼啼的苏瑜心也停止了哭泣,不再寻死觅活。

雪澜咳嗽了两声:“证据嘛,有三点。第一,是这干涸的血迹,我说是猪血,诸位若是不信,可以让御厨的师傅过来闻闻,他们厨艺高,相信也不会分不出这是什么血;第二,我一进这房中,便闻到了一股迷迭香的味道,诸位难道都没有闻见?”一进门,她就闻到了异样,那么香甜的迷迭香味,身为毒圣医仙的杏空杏明怎么会分辨不出。

“口说无凭,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一个御医过来,即刻便知。第三,如果说奕皇或者轩辕家的主人还不相信,可以找个宫里经验丰富的老嬷嬷过来,给瑜心公主验验身,自然就知道她是否已经破处了。”雪澜这么说着,忽然冷冷地瞥了苏瑜心一眼,补充道,“最好,还是把御医请来再说吧。”

苏瑜心的身子不着痕迹地一震,双目闪烁地看着雪澜。

她知道了什么,她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加上那句,请御医过来再说?御医一来,岂不是什么都暴露了?

老皇帝居然也慌乱无措起来,双唇张张合合不知道该说什么。

雪澜嫣然一笑,再给添了把火:“若是嫌麻烦,我把我家空儿借给你好了,他的医术可比你们宫里的御医好太多了,替你们公主把把脉还是可以的。”笑话,杏空的医术可不是把脉那么简单,若是一般的情况,隔着好几米光看脖子上脉搏的跳动就清楚一二了。

老皇帝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看来果真是误会一场,也不知道是谁要陷害六皇儿,竟然布了这么一个局。既然心儿无事,依我看此事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雪澜眉头一挑:“算了?那我家慕白的冤屈就这么白受了么?”

老皇帝再度噎住了:“这……六皇儿的确也受了颇多冤枉之苦,这样吧,朕为了体恤他,就此册封他为‘白王’,”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雪澜的脸色,见她昂着头似乎没有听见一样,老皇帝一咬牙,“封为白王,参与朝政,受百官参拜,另辟府地,入寝皇陵。”

雪澜这才慢悠悠走回软椅之旁,继续喝她的茶水,老皇帝一看,心里更急了,怎么招惹上了这么个祖宗。心中盘算了两三下,再一咬牙:“将与云国接壤的十个边镇划为白王封地。”本来还想给慕白一个空壳封号的,没想到这祖宗这么难缠,这下给了几个边塞之地,满意了吧,祖宗?

雪澜不知道从哪里模出了一把匕,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寒光冷冷而射,看得老皇帝冷汗不止,牙齿都快要挫碎了,猛的一咬,咬到了舌头:“将……将奕国三分之一的兵权虎符交六皇儿保管,另外……京畿要地的防卫也交给六皇儿。”天哪,不止舌头,是他的心在滴血啊。

“父皇!”苏瑜心大喊一声,不赞同地看着奕皇,双眸中虽然还带着泪水,可怎么看怎么没有了之前的贤淑和娇柔。

雪澜的视线一直留了一部分给这个女人,此刻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她的掌控,看起来,这个号称奕国第一美人的七公主,并非那么简单的人物。

现在差不多了,雪澜也就见好就收了:“既然老皇上这么有诚意,那我就代我家慕白收下这些封赏了。”说着,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奕皇身侧,附耳对他道,“放心,本姑娘绝对会为你保密的。”

老皇帝身体一僵,惊恐地看着雪澜,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知道?她只是第一次进宫而已,她怎么会知道?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是怎么知道的……太可怕了,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父皇……”苏瑜心再次不满地叫了一声,将老皇帝惊恐万端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扭过头狠狠瞪了苏瑜心一眼,转头却一脸讨好地看着雪澜:“姑娘客气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何必客气呢。”

雪澜很想说一句,谁他妈给你这种人是一家人啊。可想想自己既然说了苏慕白是自己男人,那这个一家人倒也面前算得。

算了算了,也占了这老头不少便宜了,让他得点捞不着的好处吧。

……

出悦心殿后,雪澜便上了马车,懒懒躺在舒适的软垫上,不雅地打了个呵欠。

苏慕白站在马车跟前,望向雪澜的目光里有些期待,杏空走过来,很不屑地看着他:“干嘛?想上车?我说白王啊,我家主子只不过是头脑热而已,你别太当真了,再说了,我家主子的男人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还是快回去吧啊,回去吧。”

杏空就是看这个苏慕白不顺眼,乍一看是温润如玉,淡雅幽静的,可是,却曾经使过心思算计过他家主子,这一点,不可原谅。

苏慕白自然完全明白杏空敌意的由来,双眸却仍旧痴痴地望着雪澜:“雪儿,今天……谢谢你。”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

他被封王,母亲霜妃的骨灰也能够从皇家的义庄移到皇陵安寝,听从小照顾他的人说,这是他母妃最大的遗愿。

他之前费尽心机想要回到自己的祖国,不过就是为了完成母亲的这个遗愿而已。可当他回到日日梦想的故国时,才现从前记忆中的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他不仅没有如预期地被欢迎,被封王,反而还处处受到排挤和打压,不仅没有一丝实权,更被驱逐于朝堂之外。

可如今,雪澜像是一缕曙光一样,照亮了他,让一切都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了。

他成了御封的王爷,他的母妃将葬入皇陵,他拥有了极高的权势地位,这一切,都仿佛一个美梦一样。

雪澜懒懒抬了抬头,目光淡然无波地看了他一眼:“算了,你不用挂怀了。”本来,是不该原谅他的,可他也是一个可怜人,被父母丢下,被国家遗弃,而且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如今,她只不过是帮他夺回他应得的东西,谁让他命好,是她的法莲之一呢?

确实,当年那个满脸墨迹,脏兮兮,却长了一张可爱的俊脸的小孩,他口口声声哭着娘亲,画着一张张难看的图像的模样,也让她无法忘怀。

这时,轩辕殇和苏瑜意并肩从悦心殿中走了出来,正好迎面对上雪澜的目光。

雪澜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眸中并无任何波动,接着继续看向苏慕白:“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要不要一起去湖边游玩?”

苏慕白眸中一亮,惊喜立刻蹿升到俊逸脸上,高挑的身子似乎是怕雪澜会反悔一样,动作迅毫不犹豫地跳上了马车坐在雪澜身边,还一个劲望着她痴痴傻笑。

杏空杏明不满了:“主子你不是要回去睡觉的嘛?”背着倾宸公子跟别的男人在外面幽会,他们家主子越来越不守妇道了。

“你们到底要不要上来,不上来我走了。”

杏空杏明心中再不满也不敢离开她身旁,各自哼了一声,“刺溜”一下蹿上马车,雪澜素手一扬,杏明便放下了车帘,杏空驾着车,迅扬长而去。

轩辕殇静静望着那缓缓落下的车帘,双眸中满是幽深迷离,直到那车绝尘而去,他才缓缓转过身子。

“意儿,今天天气不错啊,要不要去湖边?”

苏瑜意脸上欣喜不已:“好啊,咱们去湖边玩玩。”

奕城之外有一条著名的河流叫做泪湖,传说在夜晚天边晚霞将尽的时候,人们总是可以看到仙女穿着七彩霞衣从湖水中掠过的身影,因此又有仙湖之称。

泪湖东南角流经之处,地势平缓,有一大片宁静流动的水域,奕国的人传说此处乃是仙女的眼泪汇聚而成,因此得名。遥遥望去,这泪湖确实是一汪浅碧的蓝,如同宝石一般点缀在青山之间,秀美绝伦,环境清爽,因此可以算作游人们春秋郊游的好去处。

听说,这龙大小姐府中的那位延君公子,便是龙雨莲在游泪湖的时候看上,强抢回去的。好好的五尺男儿,就此做了男宠,说来真是十二万分的可怜可气。

深秋未至,树叶上隐隐有了枯黄的痕迹,仿佛是经历了一夏的曝晒,而落下了难愈的病症。枝头上的秋叶缓缓飘摇着,在清凉舒爽的风中曳动,慢慢等待着飘落归根的命运。这样的气候很舒服,凉风送爽,炎热尽褪,正是奕城中的男男女女们出来相携游湖的好日子。

雪澜他们的马车停在湖畔,几个人下来后便跟着男女们的大队伍朝前面走着。

雪澜的容貌本就太过出众,顿时便引来了无数男女的驻足围观,何况,她身旁还有一个如玉似兰的公子白?那温润优雅的气质顿时让所有男女惊叹不已,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一对长得一模一样,隽秀不凡的孪生子,虽说此时两人都带了几分怒气和不满,可那冷酷如同面瘫的脸,正好是一些宅女们的喜好类型。

杏空冷冷地拒绝了一个女子含情脉脉递来的荷包,嫌恶地擦了擦手,似乎恨不得将那些带着吃人目光的女人们一个个痛殴一遍,杏明也好不到哪里去,当他第十五次推开女人甩过来的香帕时,开始用眼神询问雪澜,他是不是可以将这些碍事的女人统统毒死……雪澜白了他一眼,反骂了他一句:“白痴。”

最后真个整的没办法了,雪澜只好戴了一块雪纱覆面,杏空杏明扳起一张死人脸,总算是止住了一些觊觎的目光,再看看苏慕白嘛,人家反而没有忧愁,为啥呢?因为他看雪澜的目光痴痴迷迷的,瞎子也看得出对这姑娘用情甚深,姑娘们反而望而却步了。

“主子,咱要不要也去租艘画舫啊?”杏空假装体贴主子问道,其实,是他嫌走路累。

“不用了,”雪澜淡淡摇头,“那边草地上倒是有处阴凉,杏空你去搞块布来,咱们就地野餐。”

“啥?野餐?”他们整日价风餐露宿的,还不够呢?

雪澜白了他二人一眼:“没情调的东西,赶紧去。”杏空一听,不再辩驳,一溜烟跑了,杏明见状也立刻去忙活着准备吃食了。

雪澜和苏慕白走到一棵成荫的大树之下,草地上翠草如茵,雪澜面向泪湖,迎风而立,秋风吹动她雪白的裙角,从湖面上看去倒像是一个飘渺而圣洁的仙子。

“他们都走开了,有什么话,你说吧。”雪澜淡淡开口,目光却望着远处湖心中那一抹雾中的苍翠。

苏慕白站在雪澜身旁,目中是和她所见同样的风景,可他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个她。

“你知道我有话对你说么?”

“你好几次欲言又止,我一想就知道了。”

苏慕白垂下眸子,看着湖水中两人的倒影被拉得很近很近,两人的锦袍在无人踏临的草尖上沾染了露珠,看上去微微湿润,头上未曾全副绾起的青丝飘舞在空中,和水中倒影一起,成了一幅亲热和唯美的画面。

“雪儿……”清澈的声音,好似不染一尘的水晶湖面一般,沁人心脾。

“那天的事情,我真的……真的很抱歉……”苏慕白低垂着头颅,不敢看雪澜一眼。那天的事情,他一直觉得抱歉,一直想说声对不起,可是,却从来没有今天正式。他真的不知道是她,真的。

雪澜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那些都过去了,也就算了。”

苏慕白的脸上突然变得急切起来:“怎么可能就这么过去?那次是我用计……”他沮丧地垂下了头,“我利用了你,我被困在云国十多年,无依无靠,我看不见任何希望,看不见任何曙光。在我心里,风雪澜三个字,一直是我精神的支柱,是因为有她的存在,我苏慕白才可以活到今日,才可以这样笑着面对任何不公平甚至残忍的世事。”

“……可是,我却错把风行商行的主子薛蓝儿的出现当成了救命稻草。我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么一副皮囊,我想做的,就是回到奕国,完成我母亲的遗愿……我见薛蓝儿是我唯一的希望,因此,我错走了那么一步。没想到,我真的错得彻底了。”

苦涩地抬起头,仰面望着天顶的高阳,突然有两滴晶莹的水光晃了雪澜的眼,雪澜听到那句“风雪澜三个字一直是我精神的支柱”,她心中忽然一紧。想要说些什么,却现,这种时候自己已经无法说任何话。

“……是我不好,是我的心盲了。我苦苦思念你十来年,当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的时候,我却可以深刻地感觉到你的存在……可当你真正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却没有真正认出你。我曾经疑问过,问过你,是否你就是我想念的雪儿,可是你否认了……于是,我轻易地相信了它。甚至,因此,我犯下大错。”

苏慕白静静诉说着,脸上的平静却仿佛盛开了一朵朵清幽的白兰,沁香弥漫在泪湖之畔,那消瘦的身姿,让人看了心疼。

“后来,当我知道你是雪儿的时候,我已经在回奕国的路上了。我一直以为让我母妃的骨灰入住皇陵,就是我毕生最大的愿望,没想到在听到你就是雪儿的那一刻,我彻底疯了。那时的我,有多么想跳下回国的马车,再度回到云国,再度回到你的身边……可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郁郁回国,心中却未曾有一刻忘记过你。”苏慕白缓缓转身,双眸紧紧盯着雪澜,含情深深的目光仿佛柔得能够化出水来一样,“雪儿,你能原谅我的过错,让我陪在你身边吗?”真的,只是,陪在你身边而已。

雪澜炸了眨眼,他这算是,告白么?

苏慕白也眨巴了眨巴眼,我这就是告白。

眼前的男人,好像是夜空中的皎月,清冷中透着飘逸,人称如菊似兰的公子白,天底下多少女子心仪的男人,可是却偏偏只为了她流泪,为了她痴恋十年。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风雪澜,始终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她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人,可是却也无法看到这样温柔一个人露出这样悲戚的神色而无动于衷。

雪澜微微转过身,逃避这样的温柔和渴求的目光,清冷的声音带起了一阵萧瑟的秋风:“可是,我心中没有你。”

苏慕白苦笑了一下,心中痛得很厉害。好似有人拧住了自己的心脏,像拧湿衣服一样,狠狠地拧着。可是,他面上依旧坚定:“我知道,你心里的人,是那天闯入你闺房一脸伤心落荒而逃的男子,还有轩辕殇,我不会争抢的,我只想远远地看着你,就足够了。”只要,别让他离开。

“这又是何必?”雪澜轻声道。她并不忍心拒绝他,可是,却又非拒绝不可。

“飞蛾扑火。也不过如此。”

雪澜认真地看着苏慕白:“如今,你大权在握,奕国没有几个人能够威胁到你。凭你的威信,荣华富贵,滔天的权势,你都拥有了。若是你执意要跟着我,非但没有了这些,你还会变成一个毫无存在感,像影子一样的人,你会愿意这样吗?”

“我愿意。”荣华富贵,权势,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想要的,只不过是这一份温暖,这一份执着的感情而已。

“我心中,不只有过一个男人,云赤城,锋亦寒,楚羽,墨倾宸,甚至轩辕殇,你真的都不在乎吗?”

苏慕白凤眸一闪,其中一丝悲痛的神色掠过:“在乎,我当然在乎。”他幽幽道,“云赤城同你青梅竹马,你爱他,那是理所当然,可他对权力的野心却伤害了你背叛了你,让他失去了疼爱你的机会;楚羽,也一样吧,至于锋亦寒,我不太了解。可若是你允许他留在你身边的话,心中还是有他的吧?还有墨倾宸,公子妖颜?那天落泪凄然离去的男子,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而你……也很在乎他。现今,还有一个轩辕殇,虽然我不了解你们之间生过什么,这些男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我根本没有一点优势,所以我那么地在乎。他们对你的心思也那么明显,任谁都看得出来,所以,我在乎。你的心中也装着他们,可却独独没有我的位置,所以我在乎……”

苏慕白说到这儿,双眸含情,仿似秋水泛波:“可是,我愿意包容这一切,只要你允许我留在你身边。”

雪澜只觉得喉头涩涩的,心中地某处,“嗵”地一声断裂了。

可是,面对着这样一双深情的眼睛,她心中却一阵慌乱,只想逃避。她仍然无法忘记韩瑾韬的背弃和伤害。

“好,我给你一个机会。”

苏慕白的眸中放出希望的光芒,仿佛黎明前的黑夜终于被日光照亮一样。

“我要得到奕国。如果你能够帮我拿到奕国的玉玺,将它交给我的话,我就给你一个留在我身旁的机会。”她心里十分清楚,虽然说自己被苏慕白算计过一次,但以他的为人,若非万不得已,是绝不可能出此下策去设计别人的。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勾心斗角玩弄心机的人,若是让他处在奕国这样一个风云变幻的斗场里,他就算能够暂时月兑颖而出,也不一定能赢到最后。

苏慕白深深看了雪澜一眼:“我知道,你并非一个有如此野心的人。”

他的感觉不会有错。雪儿看似强势多谋,颇富智计,可她却不是一个愿意被权势名利束缚的人。此刻她眺望天际的悠远浮云那种飘渺的眼神,何尝不是一种属于隐士的渴望月兑的情怀?

雪澜暗叹一声,心中已经决定不再隐瞒苏慕白,她回过头来,淡淡看着他:“你可知道帝莲的传说?”

苏慕白点头:“十八年前,疯花六祸一句预言响彻六国。帝莲托生,香溢九天;一蕊当先,六莲为伴;一统天下,傲视尘寰。天下人更是传说,得帝莲之女可得天下,可十八年过去了,预言已经成了一句玄言,成了传说一般的存在。”

“可那并不是传说。”雪澜转过身,看着碧波万顷的泪湖,“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帝莲。”

苏慕白吃了已经,不可思议地看着雪澜:“你……怎么可能?”问话刚一出口,他好像是明白了什么,满脸惊诧道,“一统天下,傲视尘寰?”难道预言中一切早已有定数?

雪澜点点头,叹息一声,似乎也有些无奈:“是,我风雪澜,便是那传说中的帝莲。生下来的时候,据我父母所言,我额头上闪过一朵红色的莲印,隐约可见,十二个时辰后它消失了,但他们很快又在我的背上现了一朵巨大的莲记。在我出生之前,疯花六祸前辈已经去过我家,告诉过我的父母这句话,以及他们的女儿将是一个一统天下的帝莲之女。他们不愿相信,可事实摆在面前,也只好信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后来一直做男孩子打扮的原因了。我额头上的红色莲印只有碰到血迹之后才会再度显现,而且很奇怪的是,除了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一朵完整的莲花形状,后来它再出现,也只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没有一片花瓣。”

“为什么会这样呢?”苏慕白仿佛在听一个故事,怔怔问。这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惊道:“莲花印记……难道?”

雪澜淡笑点头,终于明白了:“我记得,在你左肩之上,有一个蓝色的莲印。”远处的嬉闹声欢快无比,可他们两人这里,却安静得很,雪澜继续道,“杏林空明他们三个老前辈都说过,只有我找到六朵法莲,齐聚一堂,而且得到大胤的天下,我才能够实现自己当初的愿望。而你,很不巧的,正是我的六朵法莲之一。”

苏慕白一脸惊讶,怔怔看着自己的左臂,若非这里游人太多,他恨不得立刻掀起袖管再看看自己的莲花印记。忽然想起,在他第一次见到她之后,那场大病。左臂剧痛,全身灼烧,后来,那个胎记就生了变化,原本像是莲花苞一样的胎记,竟然开放了。变成了奇异的蓝色,而且,在后来见到她的时候,竟然会随着她的手指而曳动。那蓝色的胎记,瑰丽无比,而且,他的眼睛也由那时候开始,变成了蓝色。

雪澜说的,“很不巧,你正是我的六朵法莲之一”,他心中却完全不是这样想的。不是不巧,而是太巧,太庆幸了!自己是她要寻觅的法莲,那么,是不是说明,他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接近她,看着她?

“我步步为营,苦心算计,从前是为了保护一些人,如今他们都安全了,此刻我是为了自己。只要一统这大胤的江山,我就能够得到解月兑,能够去做自己要做的事。”说到这儿,雪澜转过头淡淡看着苏慕白,“怎么,吓着你了?”

苏慕白轻轻摇头,唇角微微扬起,带着温和的笑意:“没,只不过是觉得很奇妙,很不可思议。”

“呵呵,我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好,雪儿,我答应你,一定尽我的努力帮你夺取奕国的国玺。”苏慕白坚定地看着雪澜,一个国玺算得了什么,即便是她要求他为她谋夺天下,他也一定要尽力帮她夺来。奕国,本就已经残破不堪了,老皇帝不仁不慈,睿德皇后一手遮天,另外还有瑜心公主祸乱宫廷,这样腐朽的皇室,早就成了百姓的噩梦,说不定将奕国交给雪儿,她那么聪明,那么有能力,一定可以将奕国打理得更好。

雪澜倒是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微微吃了一惊,还未及说话,身后便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森森冰冷的寒气,将雪澜头顶的日光遮住了不少,淡淡的阴影下头,是龙涎香的幽幽香味,香味之中又裹着一股女子的脂粉香气。

不用回头,雪澜也知道是谁来了。

“咦,六皇兄,你们也在啊,好巧。”苏瑜意轻声打了招呼,在看到雪澜转身的一瞬间,双手紧紧缠上轩辕殇的胳膊,占有性地举动带着几分示威的目光看着雪澜。

雪澜转身后,不期然地正对上轩辕殇的鹰眸,不由得一惊。但也仅仅是一惊而已,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凤眸中瞬间淡然无波,无风无浪起来。苏慕白朝着轩辕殇微微欠身:“原来是世家之主,有礼了。”言辞浅淡得宜,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自然,十分符合他身为王爷的身份。

轩辕殇一直冷冷地盯着雪澜,对她眼中的淡漠嗤之以鼻:“薛姑娘这是携着新欢昭告天下么。”

雪澜淡淡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次疼痛,但,却掩饰得十分好。她从来不允许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与你何干?”

轩辕殇鹰眸微眯,寒气更重了:“女子当知驯顺三从四德,行为更当知廉耻有分寸。”

这人吃了**了,没事居然敢来训她,朝她作个什么劲?“哦?轩辕家主这是嫉妒呢,还是嫉妒呢?”嫉妒你家的财力比不过小爷家的一个小脚趾头吗?

“嫉妒你?”轩辕殇嗤然而笑,眸中满是鄙夷,“嫉妒你喜欢左拥右抱,还是嫉妒你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话刚出口,轩辕殇猛然现,自己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毒,这么阴损伤人了?

苏瑜意心中已经乐开了花,明明得意地看着雪澜,可却还在装好人:“无伤哥哥,你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了,人家风行商行有的是银子,要多少美男子没有啊,建个把藏美阁还不容易?何况,就连我皇兄也中了人家的毒呢。”

雪澜心中一惊,蓦地看向轩辕殇,他竟然连自己假扮龙雨莲的事情也告诉苏瑜意了?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要多了很多危险?

她思绪才刚刚想到安全问题,谁知道想什么来什么,只听空中一声尖啸,旋即雪澜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双手猛地推开,那声尖利的呼啸,伴随着兵刃刺入骨肉的声音,将雪澜震住了。

雪澜迅回过头去,正看到苏慕白被一支利箭穿过胸口,大量的鲜血如同盛开了一朵巨大的鸢尾花一样,在他的胸前绽放。很快,他浅淡的衣袍,便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这一切,生得太快了,快到兔起鹘落,只不过一瞬间。箭来,推挡,中箭,倒地……快到雪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慕白颓然倒地的模样。

雪澜心中忽然一颤,一颗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她提起裙子飞快地跑到苏慕白身前,将他颓然倒落的身体接住,雪白的衣裙上立刻沾满了他的鲜血。

“慕白,慕白你怎么样了……”

若不是因为她看到轩辕殇来了,有些分心,以她敏锐的洞察力,怎么会感觉不到身后的杀气降临,怎么会听不到那利箭飞来的声音。而苏慕白,竟然想也未想,便将她退开一丈开外,替她挡下这致命的一箭。苏慕白,你真的是要我欠你吗?

苏慕白眸子开阖了几下,眼中余光淡淡看了雪澜一眼,唇角朝她牵起一个笑容,旋即,便晕了过去。雪澜还不及再做什么,周围的杀气已经靠拢了,无数的黑衣人如同凭空出现一般,个个手持寒光闪闪的兵刃,二话不说,便朝着雪澜刺过来。

雪澜猛然起身,将黑衣人的注意力引至他处,防止苏慕白再受到创伤,可惜周围的黑衣人太多了,即便是她反应再怎么灵敏,身姿再躲得灵巧,终究也躲不过去。时间紧迫,那些黑衣人都已经冲到了面前,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布什么阵,雪澜心中一凉,难道,天要亡她不成?

“嗯……”雪澜一声闷哼,后背上中了一剑,虽然没有刺到要害,可却十分疼痛。她雪白的裙裳上染满了鲜血,眼角略侧,忽然看见轩辕殇护着苏瑜意在远处站着,冷眼旁观看着一群黑衣人围攻自己,而她如此狼狈可怜的模样,竟然让他的眼底泛起了一抹笑容。

这一下,雪澜真的痛了。

她原本以为,她可以一点一点接近他的,如果他受不了她那样直接那样浓烈的感情。可原来,他的温柔只给苏瑜意一人,而她,得到的,永远是他的冷漠和冰寒。

好一个轩辕殇,好一个轩辕殇啊。

雪澜忽然就心如死灰。忽然有一个念头,若是她就这么死了,他是不是还是这样无动于衷……

可是,还没有容她多想,黑衣人中间忽然飞出了三条身影,正是杏空杏明和曜风。杏空将雪澜身后全副护住,月兑下了自己的外袍将她后背包裹起来,一边开始检查她的伤势,而杏明和曜风二人,显然怒气交织,同黑衣人厮杀成了一片。杏空看完雪澜的伤势,认为无甚大碍之后,终于才松了一口气,可眸中的杀气和怒气却更盛了。

反观曜风他们这边,一个出手如电,招招致人死命,一个铁棍挥舞,如同九天雷霆煞神降世,两个人加上刚加入战团的杏空,都是双眸充血,仿佛来自幽冥地狱中的勾魂使者一样,所到之处,血肉横飞,中者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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