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凯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想多了,那是我的故事,要悲伤也是我啊。”
他摇摇头:“你说的很对,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只是坐在办公室里,然后我觉得她一直在看着我,回过头时,发现她正和旁边的老师说话,但我还是觉得她刚才看着我,临时转过头去的。我拼命在她面前表现,她却对我越来越冷淡……”
卢凯只能拍拍他的肩:“傻瓜,女人不是这么追的。”
“那要怎么……”他看看旁边,压低声音。女人这个话题,绝对是监狱里的热门又是禁忌,如果讲出火来,那些人很可能会忍不住相濡以沫。
卢凯当然明白:“说个结局好的故事吧,你再传给他们。也是我亲身经历的:那是前年坐公交车,车上人很多,我被挤在前车门的投币处。车开到半路司机突然靠边停住,说:‘我先吃个饭啊,饿死了。’然后就在方向盘上一边打电话一边吃起了炒米粉……过了几分钟有乘客受不了就催他,那个大婶超凶,回吼:‘催什么催!赶去拜堂吗!让人干活不让人吃饭哈!’又过了几分钟有人按下车铃,又被喝回去了,没有靠站不能下车!站师傅身边的我看着师傅吃完最后一口米粉,心想,哇,可算吃完了。结果师傅居然又掏出了一袋排骨汤!!!那时候我赶去开会,简直心急如焚,只好又催师傅能不能快点,我开会要迟到了。大婶对我还挺客气,说你就和你领导说你家人还没吃饭好啦。眼看排骨汤就要喝完了,师傅居然又接起电话,像是要等个其他司机来蹭车,时不时看后视镜。车上已经不少乘客要炸了,直嘟嚷司机太离谱了,全车这么多人等她一个人吃饭。这时突然一辆jǐng车停在了我们车前,我想着,估计是看不下去一辆公交车停路边太久了吧。结果两jǐng察示意开门上车,还带着手铐,全车人群情激愤,要求把司机带走,我忙挥手:‘不能这样,司机大婶要被抓走,我们谁来开这个车啊?回头再告诉你们结局……”
“有意思么?”他应该能听出卢凯故意把故事说得通俗一点,但拖拖拉拉的也太长了,他掐着手指默念了一番,才开始故事接龙游戏。
这次可以等久一些。卢凯放心地闭眼盘卧在床上,试着把先元之气吸入丹田,再把体内的污浊之气吐出,可是在监房里,哪可能会有先元之气?
这种缺失,反而是引动了丹田,似乎有些小小的真气凝聚,这次卢凯是真的入定,天目内视,丹田之中像是有一个小岛,就是没有看到海,在小岛上,一棵黑sè的树慢慢发芽成长。他试着找东西拔弄这棵小树,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身体肌肉传来的阵阵麻痹感。
是毒,但一定以什么方式存在肌肉里,他只能判断,身体经络相通,末端覆盖了整个身体,那也就是说毒一定能够进入经脉。
这个想法让他大吃一惊:“让毒进入经脉,那不是要死么?”
如果是蛇毒,第一件事就要隔断血管,然后把蛇毒尽量靠吮吸或其他方式排干净,不让蛇毒在体内漫延,可是这种毒完全不一样,它的效力更强大,早已经遍布全身。卢凯下了狠心:不就是麻痹么,把经络麻痹了,说不定还能影响到神经系统,减轻痛苦。
他聚起jīng神,捏了一个手印,以行功方式从全身各处吸取,不论是真气还是其他的,只要能感觉到就吸取进经脉里,这个过程异常缓慢,全身截脉的情况过于严重,他简直没法想像这毒到底是怎么起作用的。
偏偏这时候,有人从背后摇了摇他的身体,正是当初被霰弹打中的地方,痛得他几乎跳起来,好不容易才忍住怒喝:“你……怎么了?”
“我们传完了,我要说给你听。”那个瘦弱的室友有些被吓到了,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后半截:“对不起,那我……”
“别坐我床铺上,还是坐你那儿吧,小声说,我听得到。”卢凯也被吓到了,这几句话传到他的耳朵里,尤如洪钟大鼓,震得他耳膜发麻。他记起来,后背的伤,经过水洗上药膏后早就不痛了,怎么可能只是被推了下,就痛到这种地步。
最大的可能就是练功半途中被打断造成的走火入魔!但是这种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被这一阵痛过,之前那种麻痒难当不再有那么明显。他能够静下心来,认真把那个故事听完。这次,复述完整了很多,比较明显的是出于个人恐惧,他们对“jǐng察”的称号改成了“条子”。
条子就条子吧。他微笑着拍拍对方的肩:“不错,这轮这错。”
这个动作远比这句话来得有效,那些室友不由地全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结局不用再告诉他们:师傅领着jǐng察把在前车门,乘客们由师傅把关,从前门依次下车,逮出两个小偷,一部手机!这俩是惯犯,已经跟了司机两趟车了。这次司机大婶是下了大决心,把他们逮住,为社会除害。
好人哪!
可是在这些人中间,还会有这种好人的感觉么?他们在这个yīn暗cháo湿的空间里,在美其名曰改造中,慢慢地丧失自我,丧失对人生美好的想往。
他有足够的理由不告诉他们:那个老师得到探监的机会。
这对于整个监室都是难得的好事!
所有人的眼神在管教冷冰的目光下徘徊:“今天根本不是看守所的探监rì,能够得到探监机会的外人,绝对是有很强的靠山。”
就好像是他们去了探监室一般,所有室友都端坐在那里,满脸憧憬:自己的女友、老婆、老妈,哪怕女友可能已经嫁为他人妇,老婆让他们戴了绿帽子,老妈已经病得只能躺在床上叫他的名字……
没有那么糟。卢凯只能希望事情没有那么糟,在等待的过程中,身上麻痒的感觉再次浮现,他必须要用极大的力量才能控制身体不出现异常的举动。幸好在室友们都发现异常之前,老师回来了,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直到被管教敲了两下,才乖乖坐了一会儿,立刻转到卢凯这边:“你猜我看到谁了?”
“那还用说,肯定是女人。”这话卢凯没来得及说,因为一个更奇特的消息镇压了整个监室:管教通知他,拘留期结束,可以收拾出看守所了。
“这么快就出去?”那个老师虽然没说,却是一脸惊惶。
卢凯只能抱歉地回了个眼神,顺势把全室的人扫了一眼:自己刚建立的威权可能还不足以保证这些人会照顾他,但刚才那个神秘的探监人,只要不说出去,就是他的一枚护身符。
何况他真的要出去了,再不离开,毒症发作,他就会成为室友眼中的笑柄。
好容易收拾完东西,签好手续,走出看守所的大门,他心里却一沉:那里等待的,并不是彭菲,而是彭雅晴。
“又见面了,感觉还好么?”她还真是善体人意,举起半瓶矿泉水晃了晃。
卢凯赶紧摆手示意,紧走两部,月兑开看守所jǐng戒哨的范围,才一把抓过矿泉水,连拧开都来不及,直接用牙齿咬破,拼命将里面的药水吸进肚里,这才靠在墙上,浑身筛糠。
“干嘛这么紧张,出来喝点水,是很正常的事。”彭雅晴这话里似乎是个解释,在他听来更像是嘲讽:如果不是她拿着瓶子诱惑,也不会这么快毒症就出来。卢凯明白,这下没救了,很可能已经上道。
他只能喘了口气,压低声音:“这药,可真难吃。”
“不是我配的,爱莫能助。”彭雅晴难得地歪了下头:“还能走么?”
“等等,”他摆摆手,这时候身体内就如同有几千只水蛭在玩乐,任何一点动作都会带来更大的麻痒痛,按理完全不该同时出现的感觉,现在真的在他身体里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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