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韵曦几乎屏住了呼吸,她从未想过,世间竟有人可以美地如此超尘月兑俗,犹如天庭池畔下凡的仙子,如梦似幻,显得那么不真实。
看着凝视自己不动的唐韵曦,文景年由最初的惊惶,到无措,最后破釜沉舟,索性也一动不动地回望着她。
两个人就这样遥遥相望,仿佛忘川湖畔遗忘多年的等待,在这一刻所有记忆复苏,终于相知相逢,直到唐韵曦眼底的温柔漫溢,脸上渐渐露出一抹似柔如春风般的笑,缓步向着文景年走来,在唐韵曦走近的时候,文景年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犹豫了下,还是站着没动。作为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在任何事面前有所退缩。唐韵曦走近文景年,脸上是熟悉的眉目含笑的神情,她此刻的镇定,大大出乎文景年的意料,不得不出言“你……”
“其实,我早些时候便知道了。”唐韵曦仰头望着她,窗外柔和的光线划过她长长的睫毛,一双澄清如水的眼眸中柔光缱绻,只是此刻的文景年不敢去看,但这句话无疑大大稳定了她的情绪。不管唐韵曦是如何知道的,一直以来,她都欠她一个解释,沉默了片刻,文景年轻声开口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低着眼眸侧过脸,随即转身径直往前走去。
唐韵曦略有点发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往前伸到一半的手,这是第一次文景年没有牵着她的手。带着些许失落,唐韵曦还是微笑地跟在文景年的身后,她没有想到,文景年带她去的地方竟是另一幅精美的壁画前。画卷上是一个娇美无比的女子,她肤如凝脂,明眸皓月,身姿曼妙,楚楚动人,浑身上下尽显女子如水的娇柔,直可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文景年轻轻地抚模着画卷上的女子,目光中透着温情:“这是我的母妃,”然后看向唐韵曦道:“我和我的母妃像不像?”
“像,”唐韵曦点点头,认真地回答,“不过……”
“不过,我的母妃要更美一些。”文景年代她说了出来,继而微微一笑道:“我的母妃当时是京城第一美人,自然是最美的,不过可惜……”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
唐韵曦凝视着她,在心里摇摇头,其实她想说的是,相比画中女子的美,她更喜欢文景年的美,有别于一般女子特有的妩媚,她的气质高贵地让人唯有仰视,才能表达内心的虔诚和钦慕。
文景年沉默片刻,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的母妃在我五岁时故去,那时我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一个公主。母妃去世前告诉我,她从小将我作皇子养,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因为皇家的公主命途坎坷,注定了要作为联姻的人质远嫁他国,她不希望她的孩子一生都背负着这样无法为自己做主的命运。其二,她希望我能够代她完成一个心愿,在太子皇兄继位后,取得足够的权势,劝说他废除我朝联姻的吏律,从此以后,我朝再无需和亲的公主。
很小的时候,母妃就告诉我,在这皇宫之中,她爱的只有我。从小她就很疼我,每年到了生辰,宫里的画师都会为皇家子嗣绘制一幅画像,或存在画馆内保存,或自取回宫中。我的画像,每一年都被母妃保存在她的宫中,她总说她希望能够多看我些时日。母妃过逝后,每一年生辰,我都会取回我的画像,保存在母妃的宫里,我知道母妃在天上,也会希望多看看我。
我不知母妃为何会对和亲一事如此看重,但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实现母妃生前的遗愿。我亦不知母妃她到底爱不爱父皇,但是父皇对我的养育之恩,重如泰山,他将这个天下传给我的那天,我就发下重誓,从今以后励精图治,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将祖辈留下的万里江山发扬光大,做一个盛世明君。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一生的责任,我会永远站在这个宫廷里,守护着这里。”
文景年生来就是天尊贵胄的身份,天下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可是她从小就肩负了完成她母妃一生的心愿,后来又在危难时刻一肩担负起了她父皇给予的这个天下,她独自承担着这样的重担从未退缩,天下又有几人知道这其中的艰辛——自古帝王,皆是高处不胜寒。
然而在这高位上,文景年一直都做的很好,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让满朝的臣子开始听她的话,让太后无论何事都开始信赖着她,在这个皇宫里,只要有她在,所有宫人都会安安心心,安分守己地做事。唐韵曦也同样信赖着文景年,可是她更为这样的文景年感到心疼,很心疼,她再舍不得让她一个人背负着这一切了。
唐韵曦凝眸望着她,目光温柔如水:“让我陪着你守护这里,好吗?”
文景年一怔,她清楚地知道,唐韵曦说这句话代表的是什么意义,若是换做昨日之前,她定会喜悦到无以复加,可是经过昨日之后……文景年出神地看了唐韵曦一会儿,然后慢慢低头,淡淡一笑,却不知如何作答。
然而唐韵曦却往前半步,轻轻地靠进了她的怀里,感觉到文景年瞬间的无措,唐韵曦抬手环住了她的腰。终于再次贴近那熟悉的怀抱里,唐韵曦闭上眼睛,脸上却漾起一片红晕,心口似有鼓锤擂动,她从未如此主动地抱过一个人。抱着眼前这个人,她只觉自己半月来紧绷的心神一下子安定了下来,放松了下来,仿佛她再也不需要去担心什么了。唐韵曦情不自禁地将自己深深陷在这温暖安定的怀抱中,她此刻的感觉,就像浮浮沉沉漂泊了半生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彼岸,从此得到了圆满……
文景年的心经不住地一颤,她的目光突然缓和下来,不由自主地抬手去回抱着怀中的人,被自己喜欢着的人这样温柔地抱着,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怕也要动心,更何况文景年一直都太渴望亲近唐韵曦了。然而恍惚只是一时,文景年此刻心中思绪万千,静静抱了会儿,她若有所思,轻声开口问道“韵曦,你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在第一次为你上药时。”怀里传来轻轻的喃声。
文景年闻言,脸色一时变幻莫测。她回想起来,唐韵曦开始对她的态度发生改变,就是从那时候起,而那样的改变,曾被她模糊地以为唐韵曦开始有一点点喜欢自己了。却不知唐韵曦是因着知道她是女子的身份,才会愿意这般亲近她,而不一定是动了情。这般想着,文景年心里顿时难受起来,她将唐韵曦从怀里轻轻扳正,眼神很认真甚至是有些锐利地看着她,“韵曦,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唐韵曦抬头凝视她,目光柔地宛如一江春水,她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抚摩着文景年俊美的脸颊,深深地注视着她。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只要看着文景年便会觉得欢喜。无论是男装还是女装,她都那么吸引她的目光,她就像一株清新夺目的白杨树一般,不似花儿那般柔弱,她站在那里,永远那么挺拔,让人只要看到,便觉得心安。
唐韵曦的眼神太美太温柔,不似往日般有神,多出了几分让文景年看不明白的情愫,那样温柔含情的目光,让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胸中有一种不知如何抒发的情绪涌起,让她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她觉得唐韵曦应该是喜欢自己的,这样的认知让她的精神无比的兴奋。可是与此同时,她脑中又突然记起了昨日唐韵曦是如何不惜冒雨去寻她表哥给她的锦囊,直至病倒的地步,那个想象中的画面一遍遍地在她脑海里回放,让她的眉头越拧越紧。
文景年脑子里乱糟糟的,情绪一时大起大落,她突然感到莫名的烦躁,那种烦躁让她的理智消失殆尽,她不愿再去看唐韵曦的目光,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地透不过气来了,几乎是无意识地突然问出了口:“韵曦,你还喜欢你表哥吗?”
刚一问出这个问题,文景年就有些后悔了,只觉方才两人间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而眼前唐韵曦的沉默,就像是在无声地拒绝她,她突然觉得自己此刻狼狈至极,以至于想要马上夺步走开,可是她的腿就像灌了铅般怎么也迈不动……心闷堵地透不过气来,可就在此时,唐韵曦却突然倒在了她的怀里,她的额头触到了文景年的脖颈,竟是滚烫的触觉。
“韵曦——”文景年这才发现,唐韵曦闭着眼已经昏迷了过去,她竟然在发高烧。
“传太医!”文景年再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紧紧抱住已经昏厥过去的唐韵曦,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咬着唇,几乎是朝着外头大声吼道。
唐韵曦醒来已经是两天后,模糊中她看见床边蹲着一个人,“郡主!郡主!娘娘醒过来了!”那人见她醒来,突然转过头急切地开口,清脆的声音让唐韵曦听出是文竹,只是她的身体还太虚弱,她努力想要睁开眼来,最终还是抵不过倦意而再次沉睡了过去。
文竹的声音惊动了站在窗前的凌雪华,她很快走到床边,蹲□子查看着唐韵曦的神色,目光认真中带着关切,过得片刻,似终于欣慰地松了口气道:“娘娘的身体无大碍了,接下来要好好调养。”
凌雪华说着一些注意事项,文竹不停地点头记下,情绪显得有些激动,望着唐韵曦时,眼圈里隐隐蒙着圈水雾。
“好了,就这些,文竹你按着太医留下的方子,让御药房速去熬药,记得快些送过来,药凉了效果就差许多。”
这时外头一个女医官却恭敬地走了进来,躬身道:“这药由微臣去厨房为皇后娘娘熬制就好,熬好了微臣会立刻亲自送过来,请郡主宽心。”
凌雪华有些疑惑地看向这个穿着太医服的女医官,文竹站起身来,忙不迭地向她解释道:“郡主,这位是皇上特地指派来为娘娘煎药的御医,皇上说这样就不会耽误娘娘喝药的时辰。还有这几位嬷嬷,都是宫里品阶极高,经验老道的嬷嬷,其中一位还是先前伺候过太后的,皇上将他们指派到了娘娘寝宫,皇上说以后娘娘有何事要差遣,这几位嬷嬷哪个宫里都是能去得。
还有,皇上还给了奴婢这个令牌,说以后皇后宫里短了什么,或是要传唤什么人,奴婢都代娘娘去办,没有谁敢拦奴婢,若是有什么不懂的话,就问这几位嬷嬷便是。”
文竹这一番话下来,凌雪华几乎听得愣住了,原本之前看皇帝的神色态度,凌雪华以为皇帝与皇后娘娘之间有什么误会,还担心皇后娘娘会因此遭冷遇。可如今看来,应是她多虑了,皇帝为皇后娘娘考虑地面面俱到,可见关怀甚重。原本她应该放心了,只是不知为何,凌雪华却有种奇怪的感觉,皇上交代的太过周全,就好似再不打算来这儿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