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脊山牧牛羊。”
“牛羊……牛羊……”趴在大黄狗驮框里的小姑娘被强烈的阳光晃得眼睛有些微眯,稚女敕的小手伸出一根手指塞进嘴里,另一只则拽着大黄柔软蓬松的金sè毛发,歪着头朝着连绵而雄峻的断脊山露出思索的神sè,仿佛在寻求群山赐予她智慧,以便背出那首“绝难”的民谣。
现在还是初chūn,断脊山的边缘,女敕青的草芽已经长出了寸许高,勉强能够没住马蹄。羊群发出咩咩的叫声混合着脖间铃铛发出的脆响。好似随着浮动的清风,感慨着青草的芳香。
“牛羊什么?”一个看似粗豪之极的魁梧汉子,拉了拉自己的旧毛袄,一边轻轻挥舞着鞭子驱赶羊群,一边用慈爱的声音朝身旁骑在牧狗身上的稚儿问去。
“牛羊马儿胖胖胖……”小姑娘抬起头,用乌亮的大眼睛看着男人回答说道。
男人听到小姑娘的回答,忍俊不禁发出豪爽之极的大笑声,用粗犷的大手刮了一下小女孩儿红扑扑的脸蛋儿,笑着说道:“哈哈哈,瓜娃子,是牛羊马儿,肥又壮!”
“牛羊马儿……肥又壮。”小姑娘似懂非懂地重复了一遍,稚女敕清脆的声音被清风带出去了老远,带给了草原无穷的生机。
男人溺爱地伸手将小姑娘头上那顶狐皮帽子揉搓了几下,笑呵呵地俯子,不顾小家伙的反抗,用胡子拉碴的下巴探进小姑娘的后脖颈一顿好蹭,惹得小姑娘犹如一个缩紧脖子的小鹌鹑一般,死命地推着男人粗犷的大脸。
“可不许再背错啦!要不然,断脊山后面的大怪兽,可是会出来咬妮妮的小哟。”牧羊汉子刮了女儿的小鼻子一下,笑着说道。
“知道了,阿爹。”小女孩认真地说道。
牧羊汉子显然对女儿的表现十分满意,甩了一个响亮的鞭花,一边朝前赶着微微有些散乱的羊群,一边说道:“好,妮妮乖,再给阿爹念一个。”
“天苍苍,野茫茫……”不知是不是下坡的原因,羊群有些躁动不安,原本老老实实呆在男子身旁的大黄狗突然发出呜呜的低鸣。
男子立刻jǐng觉地朝着四周张望了起来。
周围是开阔的平地,一眼能望出去几里,新草又低浅根本藏不住什么动物。
就在男人确认没什么危险的时候,大黄狗突然拼命的地狂吠起来,羊群也变得更加不安。
男人皱着眉头呵斥道:“大黄,别叫!”
平时听话之极的大黄焦急的地围着男人打转,疯狂地冲着男人大叫。坐在大黄背筐里的小丫头突然大哭起来。
男人生气地拿起鞭子,轻敲了大黄的脑袋一下道:“你把孩子吓着了!”然后伸手一把把孩子抱了出来道:“妮妮乖,不吓不吓,阿爸在呢!”
“阿爸,妮妮没有背错,为什么……为什……么,大怪兽们还要来咬我?”
“哪有什么大怪兽?那是阿爸骗你的……”
“阿爸……”汉子还没说完,便被小女孩打断了,一边抽噎,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男人的身后指去。
联想到大黄的异常,粗豪汉子下意识将手模向了刀把,随即转过头去。
转过头去的汉子,瞳孔猛然一缩,惊恐和不可置信瞬间在他粗犷的脸上爬满了。
由北向南绵延了不知道多远的断脊山脉的方向,升起了一片同样广阔的飞云。
那云移动得极快!前一刻感觉还在天边,下一刻就来到了男人的身前!
“哤嗷——”
随着一声犹如惊雷般的兽吼传来,遮天蔽rì的妖兽们从男子的头上飞了过去。
有三个头颅拖着尾翎的巨鸟,有浑身冒火声似婴啼的怪虫,甚至还有那仅仅一头就将整个草原的阳光全部笼罩了的飞龙!
聒噪,翅膀扇动的声音,各种兽吼混杂在一起,都在昭示着一件事情:洪荒妖兽们打破了千年前定下的永不跨入强汉一步的协议,爆发了兽cháo!
如此快的速度,这群凶兽也足足飞了半分钟,才彻底从汉子的头上飞过。
直到这片恐怖的乌云彻底远去,汉子才抱着女儿一坐在地上,盯着兽群飞往的方向,喃喃说道:“镇江府,没了……”
照比生机盎然的断脊山发生的情况,此时的绝望荒原却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吸溜。”鸟无人烟的荒原上,一个身穿黑貂大裘的高大男子,坐在一个藤椅上,一只手拿着一小碟芥末,另一只手掐着一双上好的千年桃心儿木制成的筷子,荒原之中形成的小泊前,飞快地捞着一片片入锅的大荒旱蛎塞入嘴中。
旁边一个穿着旧衣的老头忙得满头是汗,手上却娴熟之极地将一个个柔软香滑的旱蛎肉犹如剥花生一般从壳里掀出来,下到那锅沸腾的rǔ白sè汤汁之中。
两人分工明确,配合得天衣无缝。
旱蛎一落入锅里,在沸汤下一滚,便有一双筷子准确无误地夹住它,蘸料,塞入口中。
这样的动作不断重复,一直到地上那五六十个巴掌大小的大荒旱蛎全部堆成小山一般的空壳时,那个穿着黑貂大裘的男子才回味似得在嘴里细细咀嚼了几下,享受般地眯起眼睛,躺倒在了藤椅之上。
旧衣老人接过放料的小碟,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雪白的锦帕递到高大男子的手中,男子才轻舒了一口气,用锦帕慢慢擦去了黏在胡须上的水珠和汤汁,批评道:“汤调得有些淡了,还有这芥末里的一味调料——醉龙香——应该不是上了千年的上品,浪费了我这一锅上好的旱蛎。”
听到高大男人的评价,老者伸手用汤勺盛了一碗汤品了一口,皱着眉头说道:“味道是有些不对,不过这就没道理了,调料步骤学生都是一味一味加的,而那醉龙香也是上次剩下的珍品,没道理差了味道啊?”
听到老头的解释,高大男子闻言一愣,悠悠说道:“既然调料还是上好的调料,步骤也都是上次的步骤,那变的就不是调料的味道,而是人心。”
老者脸上的神情一僵,略带低落地叹了口气道:“老师说的是,学生记得二十年前来这里,学生是随老师游山玩水。那时小师妹也在,可是现在她已贵为国后,而再一次来到这不毛之地,也不再是为了游玩。”
“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想念笑笑那丫头了,也不知道她在皇宫里住不住得惯,那个丫头啊!天生野xìng子,皇宫虽然不小,但估计跟关在笼子里面差不多,依我看这丫头呆在宫里这么多年怕是要憋疯了。”
说到这里,高大男子呵呵一笑,仿佛想起了关于某个疯丫头的回忆,情不自禁地砸了砸嘴,看起来好似想起了什么十分美好的记忆,笑着冲老者说道:“颜路,我记得那时候你好像还正值壮年,胡须才刚刚顶出一层绒毛。”
听到夫子这么说,颜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抓了抓胡子,喃喃自语道:“是啊,都那么久了!”颜路说完以后突然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夫子说道:“老师,咱们快点调查吧!我有点想家了。”
夫子脸sè不愈地教训道:“君子当志在四方,以天下社稷为己任,怎么能说出如此软弱之言?”
颜路没有因为夫子的教训而感到惭愧,反而扒着指头算了一下,然后用真诚的目光看着夫子说道:“算算rì子,七师弟拿灵药养出来的大花猪有三四年的时间了……”
夫子冷哼一声,打断说道:“混账,为师看起来像是那种贪图口月复之yù的人吗?”
颜路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答道:“不是的话,谁有闲心思跨过永恒长城,不远万里来到这北荒不毛之地,花费三个月时间翻遍所有的草皮,将整个荒原的旱蛎全部搜罗来大吃一顿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要说另一套说辞,只是他还没等开口,原本慵懒的夫子突然坐直了身子,朝着绝望荒原的远处看去。
颜路疑惑的顺着夫子的目光,朝着一望无际的旷野看去,眼里不禁生出些许茫然,远处还是空空荡荡的旷野,千篇一律的贫瘠荒原,灰蒙蒙不带有一丝云彩的天空,这些都和平rì没什么两样!
绝望荒原之所以绝望,是因为它是在太大太空旷了,站在绝望荒原之上就仿佛漂泊在大海上一般漫无边际。
“老师?”颜路低低地唤了中年男子一声。
被打扰到的夫子伸出砂锅大的巴掌堵住了颜路的嘴,示意他继续朝前看。
颜路有些不明白老师的意思,但是他知道,老师做的,自有老师的道理,他之所以不懂,不能明白,是因为他没有到老师那般境界,看不见天地的真正面目。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老师的话,努力地看向远处,虽然远处只有连草都难以长出的无尽荒地,以及连云都从不出现的灰sè天空。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颜路已经有些看得两眼发花,千篇一律地死盯一处,总让他有些难受,正当他打算放弃的时候,眼前的天地渐渐有了变化!
那是一丝微不足道的微风,拂过了他的胡须。颜路以为是错觉,因为绝望荒原不可能有风,这里的一切都应该静止的。但是风偏偏就是来了,而且越来越明显!
自己的胡须在飘动,夫子的美髯在飘动,甚至连黑貂大裘上的绒毛都跟着摆动起来。
颜路的眼睛变了,渐渐变成了紫sè。这是他能运用的全部灵力!
在灵力的作用下,天地变了。无尽的,灰蒙蒙的远天,仿佛拍击而来了一道浪!
这道浪不大,远比不上站在海边看拍击海岸的巨浪来得痛快,可是震撼却远远比得过百丈高的滔天巨浪!
因为这是一道天地元气组成的巨浪。这象征的不是简单意义上的一股元素波动,而是象征着天地元气的攀升,象征着力量将要到来,象征着无穷无尽的寿元!同时也还象征着更多,有死亡,有战争……更可能还有黑夜将至!
“天要变了……”颜路被一声长长的叹息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夫子已经站起身来,看着回过神来的颜路吩咐道:“把富贵儿那畜生唤回来,到处乱跑,若是让荒人抓去吃了,为师可不替它报仇!”
颜路疑惑地看着夫子,低声问道:“老师?”
“嗯?”
“回书院?”颜路忍着笑意将手指顶在鼻尖上,学着大花猪的样子轻哼了两声。
夫子翻了个白眼,虚握拳头咳了一声道:“回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