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的母亲一见到杨亮便让他滚,带着他给的银子一起滚,滚得越远越好。悫鹉琻晓他后来知道,原来他是一个被自己杀害的江湖人士的妻子,那天被赶走时,他永远都忘不掉那个小孩说的话:“
我恨你——恨所有懂得武功的人,好恨好恨——”那次后,杨亮便不敢与人比试,后来还是忍不住去了华山论剑——却又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师傅。那次是他一生中觉得自己真的做错的时候,他恨他没有听父亲的话,一人闯荡江湖,他恨自己的恣肆和自私,他为了一些自己的虚荣,伤害了所有所有的自己最亲最亲的人,他是罪人,后来,他自废武功,回到父亲身边,他永远都记得父亲那晚好高兴,喝了好多酒,也喝醉了,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情,还说他这一生最爱的人便是他的母亲,他说每一次看到杨亮便会想到她,为此,他愿意用他的一生幸福换他十年的天真无邪,百年不经沧桑。可那晚,他却发现父亲老了,因为有人告诉过他,如果有天你活在回忆里,你的心真的是老了。从那以后,他便再也离不开他的父亲。
秋水一泓先生骨,江南谁人野老心。那是他眼中眼中的父亲,那是他年幼时无所不能的父亲,那是他少年时固执己见的父亲,那是他青年时顽固迂腐的父亲,那也是他中年后而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父亲,是他这一生最爱自己也被自己深深爱着的父亲。
而如今,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洞穴里,是无尽的黑暗,没有夜尽天明时温馨浪漫的点点滴滴,油脂的灯火在这里也掉了色彩,牢狱里,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在一旁自言自语。身旁,那个中年男子,大都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一步一踱的的向着那个早已死去却仍旧被铁链锁着无法倒下的尸体。他显得是那么衰老,像是干枯的木柴,被细绳吊在梁上。
男子的眼睛显得有些臃肿,面上的最后一滴眼泪也跌落在了地上,惊起几粒尘埃。
男子双手颤抖着,向着那个死去的尸体面颊上模去,像是模到了什么,面漏苦痛,双目紧闭,将那张面皮撕了下来。露出了一副苍老的样子,那是一个老者,很温和的老者,满面的花色胡须,被一股阴风吹动。眼神特别温和,而表情却在死的那一刻定格成了永恒——他面露惊喜却又显得讶异,他有些兴奋却又感到难过,他面目呆板却又那么温和,他像是解月兑了,却又感觉永远都不得轮回,他是怎么了?
杨亮此时双目才敢缓缓睁开,眼前的一切,他的确是猜到了,却怎料,此刻却是这番光景。他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眼里是干涩衍生出的血丝,原本的泪水早已流尽,而今又是满眼泪水,他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哭着哭着,便也和那女阎罗一样笑了起来,笑的却是那么凄惨,如同死人一般。
看着那个曾经温暖过自己整整一个幼年、少年、青年、中年、一生中所有年月的那个人,心底是无尽的悔恨和不舍。他甚至有些想问问这个世界,想问天问大地,这一切的一切是否早就注定,为什么自己的偏执却会害了所有人。他原本以为自己会骗过所有人包括自己,此时却终究终究是变成了自己印象中最恨最恨的那个人。
人的一生中,总是幻想着自己的生活会过的多么舒坦,却总有一些东西堵在心上,压在心头,知道最后终究是喘不过气来。
杨亮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原本扎起的头发,此刻发髻散开,头发也落满了灰尘,显得烂糟糟的。他好像老了很多,是真的老了,他满面胡渣,清晰的可以看到皱纹,他的头发也有不少显得发白。然后,渐渐地,自发根起,头发白光了,他满头白发,是那么的悲伤,那么的苍老,他变得像他的父亲了,可他的父亲老了,他的父亲死了,是他亲手杀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的的确确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他好像疯了,他疯狂的大笑起来,原本就幽森的洞穴显得那么幽暗恐惧。笑声涤荡在空中,然后,击破所有人的防线。
他跳起,像个猴子,又落下,像只蚂蚱,在躲藏,像只老鼠。他是怎么了?他好像最后都有些怕光了···
他眼里充满了血丝,像个怪物,他面目狰狞的看着所有的一切,他始终在大笑。
他迅速地挪移到了那个在一旁也好像个疯子在自言自语的女阎罗的身边,他指着他,大声的笑。
他摇晃着身子,戏虞道:“原来,你疯了···哈哈哈——你是个疯子,疯婆子,哈哈——好好玩,那我是谁?对啊,我是谁呢?”他问着问着,忽然猛地动了起来,两只手抓住蹲在地上的女人,使劲的摇晃,那女的终于清醒了过来,仇视这杨亮,却又觉得可笑。
杨亮嘴里不停的高声念叨着:“我是谁——你告诉我,我是谁?告诉我啊——你怎么不说话,怎么不说话——”
他眼里一直是含着泪,却还在笑着,精神有些恍惚,显得患得患失,他是真的疯了么?
那个女阎罗,此时却试图挣月兑开,她觉得杨亮疯了,她生平都未曾见过这样的疯子,他是那样的疯狂和可怕,他才像个阎罗,对——他才是阎罗。
她愤怒的瞅着他,大声说了三遍,声音越来越大:“你记住,你是杨亮——杨亮——杨亮————”
说罢,终于是挣月兑开来,却倒在了地上。他却猛地一惊,像是有些清醒,却又好像永远都不愿清醒过来。
他又猛地一动,嘴张的很大,左手卡住了那女阎罗的脖子上,顿时面色铁青。
“说——他是谁?他是谁——”他使劲的卡着她的脖子,瞪着眼睛,咬着牙邦,将女阎罗扯着脖子提了起来,右手指着杨骥。
那女阎罗面色面色泛红,接着发青,发黑。剧烈的咳嗽着,却又像在笑:“你——你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哈哈”说罢又是剧烈的咳嗽,眼看就要窒息了。
杨亮却是猛地松开了手,头仰着天,长大嘴巴大叫着:“我是——禽兽——我是,禽兽,呵呵···我是禽兽,我杀了我爹,我爹——”然后声音却越来越小,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许是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清醒过来,他的月复部早就被伤,如今面色惨白,眼眸里,是红色,是泪水,是无尽的悲伤。
他左手手腕突然猛地一动,数道剑光打在锁链上,锁链断裂了。他接住了杨骥,接住了他父亲的遗体。却是微微一笑,说道:走,父亲。我们回家,孩儿背你回家,我们回家,回家——”越说眼泪便就越多,又模糊了视线。他啜泣了一番,用衣襟擦拭掉眼泪,月兑掉外套,又挽成一条长绳,将杨骥背着,绑在自己的后背,便朝牢穴门口走去。
他再也没有瞧在一旁拼命喘息的女阎罗,她也是个可怜人,她也曾经因为练功时走火入魔杀了自己的丈夫,他们是同病相怜,却也是因果报应。
他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说,只是背着一具尸体,一个永远都承受不起的重担,一个今生今世都数不清的罪孽。
女阎罗卧在地上,伸出手想拦住他,扯住了他的裤脚,却撕掉了一块布。他眼神看向前方,双目空洞,对一切的一切满不在乎,如果说,一个人活在回忆里,他的心一定是老了。而倘若一个人连回忆都无法面对,他的心就一定是死了。
他就像一滩肉泥,拖着一具尸体,向着黑暗而悠长的前方走去,在踏入另一条黑暗,继续走去,在踏入,再走,一直走,一直不停的走···直到有一天,老去死去。
女阎罗卡手仍旧捂着脖子,看着他理都不理,矢口道:“你要记住你是谁——永远都不要忘了——你叫杨亮——杨是随你父亲,亮字是你父亲的愿望。这是你父亲让我告诉你的”,说罢,又捂着脖子咳嗽起来。
杨亮走着走着,又像在哭,又像在笑。
他渐渐除了监牢,想着洞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