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怒卷上空,似形成了一幅浓彩重沫的水墨画,那般肆意,那般狂放。
鄯月往前再走了一步,展阔双手,与梦中的那个女子做出的动作一模一样。
生硬的风在耳边呼啸着,卷起的沙子有些甚至于钻进了她的耳朵里面,保持着双臂展开的动作仅仅只是一会,鄯月就转过身,望向了城楼里面的景色。
似乎要将眼前的景色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一般,那双狭长的眸子极尽可能的睁到最大,嘴角轻启,碎碎喃喃道,“母亲,我就快要为你彻彻底底报仇了!”
其实守住凤鸣城的这座城楼里面只是很普通的民居而已,依据西北部良好的山石构造,建造了一座城楼和无数处的民居。
从鄯月率兵临于城下到现在城破,仅仅只是用了一个时辰而已,所以现在站在城楼之上还能看到很多人在携带着行李疲于奔波。
那些奔波的人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立于城楼上,一身银色耀逼挂于头顶之上的金阳。
还未来得及逃到远方去的居民深重意识到了城是真真正正的破了!
他们很有可能就会被作为泄恨对象,然后被肆意屠杀。
那个银衣女子现在在所有还未来得及逃去远方的居民心中就是冥界使者,地狱修罗,带着肃杀的气息而来,势必要造成一片血海才会善罢甘休。
宜乘胜勇寇王宫!现在鄯月满脑子都是鄯于那张贱笑的嘴脸。
在底下的居民开始了横冲乱撞,刚刚抓在手里宝一样的东西,现在随之掉落在地,甚至连看都不在看一眼,只知道离开这个地方,快点离开地方,不然等待着自己的只有命丧黄泉,血染黄沙,身葬沙漠的结果。
鄯月走到了许慕言的身边,俯去,悄悄地说了几句话,然后许慕言点了点头,顺着城楼上的绳索跃了下去。
站在城楼下士兵们看到了一辆马车咕噜噜的驶过眼前。
“禀女帝,人已带到。”披甲带锐的长发女子一撩腰间垂布,单膝跪于地上,那带血的声音嘹亮有力的传到了那个立于城楼之上的女子耳中。
站在鄯月旁边的凌绝尘基本上时时刻刻都在戒备着,生怕鄯月一个不小心就会在栽下城楼。
鄯月死死地咬着唇角,忍着大腿与唇间两处传来剧烈的痛意,很是坚定地转过了自己的身形。
“各位西北部附近的父老百姓们,马车囚笼里面关着的两个人就是夺去了你们女儿的罪魁祸首。”鄯月不知道鄯朗到底残害了多少的小女孩,但是两年了,数量肯定会很是惊人。
果然那些正在拼命逃跑的居民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顿住了自己的脚步,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望向了那架正处于城楼门口的囚笼马车,看到了那个跟随着士兵过来抓自己女儿的花楼老鸨,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一张掐媚生风的脸,藏族人民有一个特点,不管怎么穷,都不会卖自己的女儿,亲缘关系异常的团结,处在焱凰城的繁华地段的花楼里面的妓女大部分都是从中原四大国买进来的。
从前年开始就说王宫里有一个贵人身子犯了病,到处在他们这些贫苦人的家搜寻小女孩说是要给这位贵人冲喜,结果一冲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还有人曾看到过王宫里面时不时有着尸体运出来,当时他们在怀疑着,但是不敢去调查,因为没有哪个地方会接受他们的起诉。
所以现在看到这么一张无比熟悉,无法忘怀,恨不得亲手扯碎的脸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且不像以前被军队重重保护着,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所以那复仇的热情再次高涨了起来,撩起自己手边的东西就冲向了那辆马车。
那些站在城楼下的士兵也开始了各种暴动,有很多人甚至于月兑掉了自己的鞋子朝着囚笼马车扔去。
刚刚得享光明的鄯朗和花楼的老鸨便感觉到了无数带着极为浓烈的汗臭味和血腥味的东西朝着自己袭来,还看着那些目露凶光的藏族人民拿着手上的武器直直的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鄯朗迅速的抬起了头,看到了那个立于城楼之上的女子,一身彻头彻尾的耀眼夺目的银色,即便是处于狂沙滚滚的沙漠之中。
那双狭长明亮的眸子正在死死地盯着处于马车之中的他,仿佛不愿意错过他被凌辱的每一个细节一般。
悔不当初!现在鄯朗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四个字,若是自己当初没有做那件事情的话,那么今日的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但是已经发生了的错事,永远也没有办法改变,只能硬生生的接受这个残酷到极致的现实。
若时光流转回那个最初,最初相遇的时候,掐花浅笑的那个少年没有对那个隐在柱子后面的少女抱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的话,那么一切都是美好的,都是美好的。
砰,一只鞋子斜斜的飞了进来,正好打中正在上蹿下跳的老鸨。
老鸨跳了一会后,一把抓住了正在安稳如山坐着的八王子,那张脂粉浓重的脸因为长时间待于阴暗的地方,没有办法去化妆,现在这张脸已经变成了暗黄,粗糙无比,乍得一看,还以为女鬼出世呢。
“八王子,是不是援兵等下就会过来,所以你安稳如山的坐在了这里。”那双原本能够透出无限风情的眼睛此时已经变得像死鱼眼一般,瞳孔陡然变大,与眼眶里的白色晶状体形成了一种非常强悍的视觉冲击。
鄯朗微侧了一下自己的眼神,斜斜的看了一眼正把他当做救世主的花楼老鸨,心里想着若不是这个手下不给力的话,他又怎么可能会被关在这架马车里面。
花楼老鸨并没有管鄯朗鄙视自己的眼神,只是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那样的用力,那样的珍视。
试着抽动了一下自己的手,鄯朗发现抽不出来,只好瘫坐在马车之中,然后看着千夫所指,听着万夫所骂,就算是到了现在的地步,他也没有对于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而感到一丝丝的愧疚感。
或许这就是坏人的本性吧。鄯朗半躺在马车之内,仰着头,看了看城楼上那个如神般屹立的女子,然后垂下头,聆听着周围之人对于自己的唾骂。
“妈的,就是他,我的翠儿啊,才十岁,才……”
“我的小岚,十五岁,才刚刚及笄。”
“……”
鄯月知道,现在是他们需要发泄自己情绪的时候,她特意把这件事情拖了这么久,就是在等一个好的时机,今天正是那个好的时机
——
正在拼命奔跑的年轻士兵一直在心里默默地念着,来的及,来得及,一定来得及的。
基本上没有管自己到底撞到了多少个小贩的摊子,跑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快的事情。
砰,撞倒一个柔软的物体,然后年轻士兵就被反弹了过来,手上的腰牌也飞跃而起。
马儿被这么一惊,前脚向上踩着,然后大半个马身都腾了空,一个蓝色的身影从马车中飞跃而出,一只手握住了缰绳,另一只手接住了正在下降的腰牌,如此惊险而又极吸引人眼球的一幕,不经让所有人拍手叫好。
一坐在地上的年轻士兵低头一看,发现腰牌不见了,顿时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般坐在了地上,就连姿势都还是保持着那个看着空空的双手。
安慰好受惊的马儿后,鄯煊才把手上的腰牌递到了眼前,张丰!当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鄯煊的脑海中立刻冒出了这么一个官职——西北部城楼监督队长!
鄯煊看了一眼那个坐在地上的年轻士兵,立马就确定了,那个年轻士兵不是张丰,因为自己还见过这个叫张丰的人,张丰曾经是父王鄯于盔下的一员猛将,还救过七弟的命,不过后来因为在战场不小心伤到了脚筋,所以就回了焱凰城,甘愿去守了那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西北部城楼,当了一个监督队长。
不过一般来说,管理者是不会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腰牌随随便便的给别人的。
“你是谁?”鄯煊一踩马车的横栏,直直的跃到了还在发呆的年轻士兵面前,微微垂着头,问道。
听到头顶一个那么温柔的声音,年轻士兵迅速的抬起了自己的头,看着眼前这一袭蓝衣如天幕般澄澈如洗的男子,脑海中迅速掠过自己上次陪着张丰队长过来焱凰城王宫的场景,当时的他们也是遇到了这么一个蓝衣男子,他还记得张丰队长叫那个蓝衣男子为二王子。
想到这里的年轻士兵几乎条件反射一般,直直的抱住了鄯煊的大腿,泪水横流的低吼道,“二王子,求你快过去救救张队长,求求你。”此时的年轻士兵全然不知张丰队长托付让他找七王子了。
听着年轻士兵那近乎泣血的声音,鄯煊的身子也跟着抖了抖,自己被关在檀香殿这一个多月来,即在期盼着自己的九妹过来救自己,又不希望自己的九妹过来救自己,所以也就干脆隔绝了外部的消息,安安心心的在檀香殿里面休养了一个多月。
今天被大哥接出来,说是要利用自己威胁九妹,但是就冲九妹那暴脾气,一个多月都没有关注过他的动态,所以他觉得九妹应该是彻彻底底的不在重视他了吧。
西北城楼被破,即使相隔很远,他也闻到了那般肃杀的气息。
这个天下注定要注入新鲜的气息!
望向那不远处的西北城楼,鄯煊甚至可以感觉得到,鄯月,他的九妹,就要过来了。
坐在马车之内的鄯宸听到那年轻士兵似带血的声音,顿时吓得从马车的座椅上跌落了下来,他原以为那个西北城楼至少也能将鄯月的部队拦在城外好几十天,现在才第二天,第二天,不可能这么快,本着不相信的态度,鄯宸一把撩开车帘,看到了那个还在地上嚎哭的年轻士兵,那样惨痛的表情是不可能装出来的!
在经历那一霎那的失神后,鄯宸立即反应了过来,边下马车,边掏出了身上的匕首。
“别动!”
感受到脖子上那一抹清凉的感觉,鄯煊连看都没有架在自己脖子上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仰天似嘲讽般的笑了笑,手上的腰牌也随之掉落到了地上。
一边拿着匕首,一边拉着鄯煊走回了马车之上,这一路上,直到被压上马车,鄯煊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他大哥的动作。
刚刚的那一瞬间,鄯宸已经想出了对策并且是最后的动作。
坐上马车之后,鄯宸几乎是向车夫大声吼叫一般,“快点往回赶,往回赶!”
突然被这一嘹亮的嗓子一吼,车夫还有些丈二的和尚模不着头脑一般,不过手已经抓紧了缰绳,一挥鞭子,马儿便向天长啸了一声,随即卷起一阵尘土,转了个方向,重新赶回了王宫。
站在街道上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没有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随着那阵尘土钻进鼻子,喉腔时,才反应过来,该是离开这个尘土飞扬的地方了。
坐在尘土飞扬中心的年轻士兵停止了哭泣和嚎叫,呆呆的看着那架带来的希望的马车远离了他的视野之后,然后顾不上闭上嘴巴,顾不上流泪,抓起地上的腰牌,连滚带爬的往回赶。
年轻士兵往回赶的时候,心里也还是在念叨着来得及,来得及,他一定来得及的!
当整个城楼附近都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时候,没有注视到那一抹银色身影顺着城楼落了下去,除了城门口前面的一条通道,其余的地方都是竖着尖锐的倒刺。
已经失去了全部气力的鄯月只是觉得眼前一黑,然后整个身子就直线下降。
几乎在同时,凌绝尘也跟着跳了下去。
看着鄯月闭着双眼,似解月兑了一样,垂直落下去的面容,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极寒极冻之地一般,那般冷到骨子的凉意,几乎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感官。
落到一半的鄯月猛的睁开了眼,抓住了对面的凌绝尘,然后双眼似迸发出热烈的火焰一般,“救我,我要活!”
刚刚看着鄯月好像一副彻彻底底寻死的模样,凌绝尘想过,要不就这样一起去了罢了。
现在重新听到了那凌厉的声音,看到了那狭长,明亮的眸子,此时的鄯月就好像活过来了一般,带着那坚决的求生信念。
眼看着那倒刺就快要逼近眼前,凌绝尘转念一想,刚准备用内力将鄯月推送到那扇城门前面的空地上的时候,却被鄯月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你也不准死!”这张被面具覆盖的脸上仅可见的眸子再次似迸发出了火光一般,狠狠地瞪着他。
就当凌绝尘也没有办法解决眼前困难时,干脆一把揽住了鄯月,然后将两人翻转了过来,此时一条锁链顺势捆住了这两个身子。
“拉。”城楼上面传来了大胖的声音,然后锁链就被徐徐的拉了上去。
城楼之上,那四个人基本上都已经把自己的脚抵在了城墙之上,然后卯足了力气,一点一点拉着那条锁链。
此时很多人都反应了过来,看到了城墙旁边那对缓缓上升的男女。
刚刚激战留下来的硝烟似还在弥漫着,几乎可以眼见的沙石还在空中肆意飞扬。
鄯月望着眼前这个百看不厌的少年,这张脸是那般的硬朗,额间坠一双剑眉,肌肤宛如上好的玉石一般光滑,单薄带樱色的唇此时正紧紧的抿着。
视线上移,直直的对上那双因为她曾染上过**的眸子,现在又回归了初见时那般的澄澈,只是多了几分担忧的色彩。
揭开了自己脸上的银色面具,对着那单薄带樱色的唇吻了下去。
仿佛回到了最初见面的时候,那时的她也是这般的无礼吻了他。
周围又传来了一阵极大的吸气声,上次的狼,这时却是人!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的女帝大人吻了那个沉默得宛如石头的黑衣少年。
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此时的风儿都好像静止了一般,四周开始变得宁静,除了城楼之上那四个还不知情的拉锁链的人。
臭鞋停止飞过来的那一瞬间,马车上的震动停止的那一瞬间,鄯朗立刻偏头,望到了那对身影,望见了那个吻人的少女,之后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上次的凌绝尘狠狠地推开了她,那个仇恨她一直还记在心里面,今天城墙下的一吻,刚刚好复仇。
只是将自己的唇在凌绝尘的唇上压了一下的鄯月刚准备抬头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按了下去。
刚刚还处于愣神状态中的凌绝尘完全没有掌握主动权,现在他已经回了神,所以这主动权,当然,他还是得拿回来的。
咸咸的鲜血顺着鄯月嘴角流进了他的嘴里,那双宛若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眶中流出了一行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