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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的那点儿事被好事者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工夫就传得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有一点儿大家是一致的,那就是对孟举人甚表同情。
嫡庶之争,古来有之,嫡压庶自古皆然。即便是庶出之人有能为超众者,但在家业分割上嫡出的先天优势是不容置疑的。世家大族或为脸面,或为情势,就算是疼惜庶出,面儿上的事都不会让人指摘,至多私下会再贴补庶出也就是了。
但像孟府这样,两个儿子均未成婚,甚至都未议亲就先行分家的事例确实是闻所未闻,尤其孟老爷偏袒庶出一脉偏袒得令人齿寒。
孟家嫡子的优秀谁都看得到,可偏偏好像孟老爷看不到,将一个嫡子,还是一个优秀的有未来前程的嫡子弃如敝屐,实在是让人无语。
如果以前只是风闻孟老爷宠妾灭妻,那么现在这个罪名便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真是有失官体!
在这样一个舆论纷杂的时候,春闱会试的日子到了。
孟明远领着自己的书僮孟安一身轻松的进了贡院考房。
虽然孟明远对于考试结果并不在意,但是一进考场与世隔绝九天,到底也不是件让人轻松的事。
即便有了以前乡试的铺垫,他还是觉得这样的考房让人很难受。
而且这次飘浮在空气中的紧张因子明显比上次更多更密,搞得他也不由得跟着有了一点儿紧张,面对着试题还得仔细琢磨思考,体力与脑力还真的有些消耗过大。
考完之后,跟上次一样,他依旧是被孟安扶出去的,回去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他休息过来,便在家中看着工匠在院中按他的要求整治院中的荷塘。他要求地面四壁全部用石头打磨铺平,还要用泥浆灌缝,以防渗漏之虑。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比较快的,三天的时间仿佛眨眼便过去了。
喜报不期而至,鞭炮在门口放了好长时间,报喜的贡院差役也得了丰厚的红包高兴离开。
十四岁的贡士,此次录取会试贡士中,不,应该说庆朝开国至今的会试中,孟二少一下就鹤立鸡群了,吸引了众家红果果的目光。大家忍不住会想如果三年前孟府老太太没有仙去,那时的孟举人应试是不是会以十一岁稚龄便荣登皇榜?
这个谁都没办法去印证,因为世上之事没有如果。
但大家知道的是,他要是在接下来的殿试中再月兑颖而出,那可真是灸手可热了。
不少人都在猜想,不知此时孟老爷心中作何感想?
孟海林后悔了,嫡子的优秀让他把巴掌狠狠拍到了自己脸上,同僚们多有讥嘲,他更是失去了拿嫡子婚事大做文章的机会。他当时那么爽快的答应明显不公的家产分配,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其实孟明远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大的自信,他只是在心中偷偷想象过万一高中的情形,实在不如外人所见他考得轻而易举,他其实真的是拼尽全力了,用的是他两辈子的知识和人生经验当后盾啊。
春芽一边移动着手中的量衣尺,一边轻笑道:“少爷,您长得可真快,这衣服没几天就见短了。”
孟明远亦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要婢子说啊,还是这天蓝色最称少爷的气质,明亮清爽透着那么股月朗风清的高人雅士味。”
孟明远闻言只是哈哈笑了两声。
春芽一边记录尺寸,一边不以为然的叹道:“少爷就是太不讲究这些东西了,要知道外面的人可都是以衣重人的。衣服上还是以绣草叶为主吗?”最后,她忍不住又多嘴问了一遍。
“嗯,看着清爽嘛。”
“刚买来的两个小丫头手脚倒还伶俐,就是年纪小些,一时也派不得大用场。”春芽一边收了衣尺,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一边很家常的跟他回禀。
“咱们这府里也没什么可让他们大忙的,大事有你们呢,他们跑个腿,打扫下屋子宅院的也就是了。”
“也就是少爷您宽厚,便是她们做得不好您也不说。”
“有你们去当黑脸,我便当个仁厚的主子不好么?”孟明远不以为然的笑。
春芽也不禁失笑,“是是,少爷说的对,主子可不就要是个仁厚的样子么。近来府里整治的地方多了,钱流水一样花出去,少爷可是要心里有个数。”
“我知道,铺子里的掌柜过些日子大概就会送银子过来,倒不至青黄不接。”这事他心里是有底的,不会让自己捉襟见肘,否则他也不会在院子里折腾了。
“少爷您也不说出去跟那些同科的贡士走动走动,只呆在咱们府里就不怕以后跟人生份?”
孟明远笑而不语,他没什么远大的理想报复,恐怕即便当官也只能沦落到清水衙门当个吃不饱饿不死的闲差,他最爱的是宅啊。反正他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会让老板白付他薪水,其他的他不在乎。
有时候,特立独行也是官场上的一种生存之道。
孟安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春芽已经抱着布料回自己屋里去给主子裁剪新衣去了,内院书房只有那个新买的小厮虎子在一边伺候着。
“那边出什么事了?”
“太太说大少爷开始议亲了,顺便问了下少爷打算怎么办?”
孟明远一边落笔,一边道:“大少爷的事更不要理,她老人家只管安心调养身子便是。至于我的事,你按我说的回话了吗?”那个家凭他们去闹去,他倒要瞧瞧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小的说了,太太只是叹了口气便没再说什么。临回来时太太只让给少爷拿了几匹料子回来,说是下月殿试时必要穿得体面些才好。”
孟明远笑着摇了下头,母亲无论何时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呐。
“街上又有什么传言吗?”他不是很认真的随口问了句。
孟安的脸上立时便有了一丝笑意,“少爷,您现在可是话题人物,在咱们府外探头探脑的人可不少呢。”
“不就是被扫地出门的人么,有什么看头。”他颇不以为然,口气甚是嘲讽。
“少爷,话不是这样说了,您现在可是名动京师的大才子呢,听说现在外面有不少人压你今科金榜高中呢。”
孟明远一听这话立时来了精神,放下了手里的笔,字也不练了,“说说,现在是怎么个赔率?”
“现在是一赔四。”
“看来有不少人对我满怀希望啊。”孟明远叹气,最后他到底是能帮他们赚钱还是会让他们赔钱呢骂娘呢?
“少爷,小的也去下了一注。”
孟明远扬眉,“你下多少?”
“小的把自己的五两银子全压上了,少爷您可一定要让小的多赚点回来啊。”
孟明远撇了下嘴,端起桌上的香喝了一口,然后才道:“赌博可不是好事,从本心上来说我是不愿意助长你这种风气的。”
孟安马上狗腿的站到他身后帮他捏肩捶背,一脸讨好地道:“少爷就当可怜小的。”
“肯定的话我是不会说的,我只能尽力,可结果就不是你家少爷我能掌握的事了。”
“少爷尽力就好,小的相信少爷一定能金榜题名。”
“那我就借你吉言。”
“那是那是。”
“让你找的铺子找得怎么样了?”孟明远不再跟他打哈哈,说起正事来。
“找着了,可是,”孟安不明白,“咱们要这么小的铺子能做什么?”只有一间的小门脸,基本上一个伙计就能应付一个店面的运转了。
“自然有用,口齿伶俐的伙计找着了吗?”
“找着了,少爷的吩咐小的哪敢不用心。”
“让他把店面收拾利落了,你明儿就把那些买来的瓷罐和我从老家带回来的三个大瓮一起送过去,还有我先前让你买来的那些篦子。”孟明远一边想一边吩咐,最后又拿起笔把能想到的写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遗漏,这才自己点了点头,顺便把那张纸收好。
孟安有点明白了主子要做什么了,“原来是要卖发油啊。”
“对呀,女人的钱最好赚。”犹太人说过的,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挣。
“可那些发油不是少爷说做来送给太太和准备自己用的吗?”
孟明远抿了抿唇,是呀,原来是打算全部自用的,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一回京不就让人扫地出门了么,这东西自然便一时没顾上,后来他有了别的打算自然也就没跟母亲再提了。
这几年在老家他也并不是光读书,也私下里捣鼓了一些东西,不得不说《齐民要术》真是本好书啊。
“我给母亲留了些,过些日子让春芽给她送过去。”
孟安见少爷不欲多说,便也识趣的闭了嘴。
“下去吧,有事我让虎子找你。”
“是。”孟安便出去按他的吩咐办事去了。
孟明远重新铺了纸,继续练自己的字,宁神定性。
书法和下棋都是能让人修身养性的东西,而他也最爱这两样,因此他整个人的气质不知不觉中就越来越淡定从容,再衬上他那张俊朗的皮相真可谓是一个古代的少女杀手了。
可惜,孟明远自己在这方面一直没多大的觉悟。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