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儿!”
一声大喊,声音柔婉悦耳,却是震耳yù聋。
苏摩抬了抬眼,置若罔闻。果然,不消一会便听见“砰”的一声,大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一个红袍丽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映入眼帘的是,房内二十来个一字排开的简易床铺,铺上依次躺着红莲观的弟子与莲花童子,虽个个面sè苍白,但气息匀称,已无大碍,而最后一个床铺上却是空的。炼火尊人躺在房内仅有的一张床上,神sè安详。
这间简陋的小屋是苏摩昨晚连夜收拾出来的,炼红珊一见门就见他一脸疲惫地坐在桌前捣药,想来是昨夜一夜未睡,照顾诸位师兄和炼火尊人。
她心中轻哼了一声,暗想不过才一夜的时间,那臭小子又摆出一张臭冰块脸。想着,她轻挽蔻唇,向着苏摩招了招手,道:“五儿,你与为师出来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说罢,炼红珊转身离开了小屋。
苏摩不多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出去。
打开门,眼前的景物豁然开朗。
这间木屋正对着他原先的小院,如今往事成云烟,往物也已成匪粉。
山风渐起,一颗微冷的露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打在少年脸上,他微微一惊,凝视远方。
而眼前,白衣少年临风玉立在一棵焦黑的杏树下,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抚模着粗糙的树干。或许是开门声惊动了他,白衣少年迟疑了一下,慢慢地转过头来。
白衣如雪,剑眉星眼,俊逸非凡,非风凌天莫属。
一时间,两个好友默然相对,一时无语。
“喂喂,你们两个当为师是空气啊,竟然看也不看我?!”
一袭红影掠至,快若闪电,玉葱般的长指狠狠地揪住了苏摩与风凌天二人的脸颊,把二人拉到了正院的菩提树下,方才放开。
红莲观的菩提院是观中占地最大的一处院落,因院正中植有一棵迂千年高龄的菩提树而闻名,昨rì一役,观中房屋、草木俱毁,连这棵历经劫难却能大难不死的菩提老树也不例外,被落下的九天玄雷从中间一劈为二。
头顶上枯黄干裂的树影倒映入炼红珊眼中,她微微阖眼,脸上现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对于她这样贞烈的女子,如何能接受先祖的基业被毁于自己手上的残酷现实?
她一甩红袖,双手叉腰,凛凛有威,道:“小四,过来!”
听到呼唤,原本一脸不爽地揉着发疼的脸颊的风凌天虽仍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大踏一步走到炼红珊面前,躬身道:“弟子在,请师父吩咐。”
风中,炼红珊蔻唇舒展,凌厉而明亮的眼眸透过rì光倒映在身前的风凌天眼中,半响,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额上,道:“小四,为师有一事想问你。”
“师父请问。”
炼红珊目光流动,落在了风凌天身后的苏摩身上:“可是你将‘梵天鉴神极境’的法诀传给五儿的?”
苏摩淡淡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安,这时一个清晰果断的声音传入了他耳中。
“是!”
炼红珊眼中亮了一亮,向苏摩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他刚一走进,一只手就啪地拍在他额上,硬是将他的脑袋压到和躬身的风凌天一个高度才肯罢休,一个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五儿,你可恨过为师?”
苏摩脸上的冰冷一凝,沉默了。
而那个声音却不依不饶地说着,道尽他这十年的痛苦。
“你入门已有十年,为师却不曾传授过你半句修仙口诀;你师尊对你存有偏见,一直对你恶言相向,而我身为你的师父却从未为你出过一次头……”
炼红珊的话语如道道惊雷落在苏摩脑中,他全身都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半响,他淡淡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资格。”
闻言额上那只手一颤,片刻后,恢复了平静。炼红珊再次开口,却不是对苏摩,而是对他身旁的风凌天,说道:“小四,你可愿意陪同五儿一同下山?”
此话一出,苏摩、风凌天二人俱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炼红珊所指的下山所为何事,又是去哪里。
“弟子愿意。”
苏摩一怔,看向了身旁的好友,只见那个眉目俊朗的白衣少年仍旧低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脚下一方窄窄的黄土地。
炼红珊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小四,你惊才决绝,是修真一脉千年难遇的奇才,我红莲观这方小小的道观是困不住你这只鸿鹄的,此番你陪同五儿下山,亦是对你自己的一番历练,切忘勿失本心。”
风凌天微微一笑,拱手道:“徒儿定当谨记。”
炼红珊点点头,转向了苏摩,面sè转暗:
“前往正门是结束这一切唯一的方法,你可愿意一试?”苏摩目光淡淡,习惯xìng地点了点头。
炼红珊见状面sè渐宽,勾唇笑道:“等你好了,一定要回来,为师会想念你做的菜的。”
忽地,她似想起些什么来,“哦“了一声,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做工jīng细的竹筒来,递给了苏摩。他接过一看,只见这竹筒不过剑柄粗细,年深rì久,所雕的疾峻山一带的景sè已变得十分模糊。
“打开看看。“炼红珊在一旁道。
苏摩点点头,伸出欣长的指头拔下塞子,左手握住竹筒随风一晃,只听“卟叽”一声,有个东西突然从竹筒里飞了出来。
那是个小小的圆球。这圆球一见风,便像吹足气一样大了起来,直到有半个手掌大小止住,“卟叽”一声,从圆滚滚的肚皮中伸出四个小小的又像触角又像四肢一样的东西。
“这是我早年时在江西一带捕捉yīn兵所炼的鬼探,法力虽然不大,但对于妖魔一道却是极其灵敏,你们戴在身上做防身之便吧。”炼红珊说着,伸手在那圆乎乎的身上轻轻一弹,看样子也是十分喜爱这可爱的家伙。
鬼探发出“卟叽”一声欢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到苏摩身侧,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蹭起他的脸颊。
炼红珊扑哧一声笑了:“唉,看样子它竟是十分喜爱我们观中这块大冰块啊!”
连一旁的风凌天也是连连笑着摇头。
苏摩淡淡地看了眼围在自己身畔四处讨欢的鬼探,左手横握住竹筒,右手捻了阁诀,将它唤了回去,随手便把塞子塞上了。
“既然它已归五儿所有,就应该取个与五儿相配套的名字。”那头炼红珊拧眉沉思着,“五鬼?不行,与实不符……小四,你有什么想法吗?”
风凌天看了眼苏摩,躬身道:“徒儿认为‘摩鬼’一名可以考虑。‘摩鬼’,苏摩的‘摩’。”
炼红珊一听,连连拍掌叫好,看向苏摩吩咐道:“五儿记住啦,鬼探大名‘摩鬼’,小名‘五儿鬼’!”
苏摩眼角微微挑了一挑,躬身应是。
炼红珊仰头望向远方无尽苍穹,一甩红袍,朗声道:
“那就这样吧,你们现在去收拾收拾,今晚就出发吧!”
炼红珊笑着说,两只手分别轻轻地在二人额前拍了拍。
自太古以来,人类眼见世界诸般奇异怪像,遂是以为九幽之下有yīn曹地府,yīn魂游荡;九天之上有天庭西天,神佛朝诵。
然神者,佛者,自开天辟地以来未曾显于人世;而魔者,妖者以睥睨人类苍生之威,纵驰人间数千载,翻手可控生死祸福。故世上多有庸人高呼魔者为佛,妖者为神,建庙堂祭之,谱歌谣诵之。
如今天下虽修真门派林立,以逆杀妖魔行于人世,然而式微,对于妖魔,如鸡蛋之于卵石。
当今动乱不断,妖魔当道,为祸人间。远离繁华中原的疾峻山尚且不可幸免,况乎天下黎名百姓哉!
苏摩、风凌天二人虽有修仙法术在身,然而涉世未深,为二天真少年。此番下山,前途漫漫,妖魔探路,邪教沥血,凶险万分,惊心动魄!
浴血后谁方能生,谁将永远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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