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他穿着一身雪白的寝衣,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的看着叠的方方正正、红的艳堂堂的喜袍,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质感丝滑的料子,任由母亲替他绾发。睍莼璩晓
母亲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替他绾,以后,他的妻子会代替她,照顾他的起居饮食,费心他的生活,再不需要她去操心。她相信,只要沁儿用下了心,必定可以做一个称职的贤妻良母,一个出色的当家主母,成为追随者眼里最闪亮的骄傲。
秦逍的心情很好,安静的听着,不插话,只顾着笑。
秦夫人瞅着他眉目生春的模样,也微笑,将玉簪固定发髻后,调侃起他:“美了你,笑的就像一个小傻瓜挖到了宝似的!”
“母亲,沁儿是我一生的至宝!”他说,不加掩饰心头的喜欢膈。
秦夫人戳他额头:“疼妻子是应该,可别把她惯坏了。”
“母亲,您别操心。我们的事,我们有数。这一次,我们会携手,白发到老。”
喜袍被展开,秦逍由着母亲替自己穿上,细心的整理,秦家的子女或娶妻,或出嫁,母亲都会来替他们理妆脂。
“好,为娘等着抱孙儿就是!”
秦夫人拍拍他的肩膀,露出满意之色。
秦逍模着模鼻子,轻轻笑,这事,有点盼的过早……
锦绣红袍,镶金束腰,玉冠绾发,风流俊爽。
他看到镜中的美男,剑眉弯弯,温眸带笑,唇角高扬,一副春风得意的轻快模样,心肝扑通扑通在乱跳,兴奋的不得了。
窗外,鸟语花香,一阵幽幽的菊花飘送过来,那么的幽雅,一阵阵吉乐,在秋意浓浓的园子内荡漾。
母亲依旧一个劲儿在他耳边叮嘱,他笑着一一应下,审视着红艳艳喜气洋洋的洞房,有些飘飘然。
“爷,恭喜!”
段仁出现在他面前,含着笑,道喜。
“嗯……云家堡那边没有什么情况吧?”
秦逍笑着把母亲推到前院去招呼客人,两人一起出了新房,进了园子深处,见四处无人,才问。
怕有意外来扰了他们这一场婚礼,他派了人,盯着云家堡,迎亲路上,也安排了人看着。
防范于未然是必须的。
“一切都正常。七小姐已经起床,正上妆!”
“哦!”
秦逍嘘了一口气,眼前则浮现了她上妆的模样,她很少上妆,精心打扮之后,一定更美。
段仁看着,笑:
“爷,您太紧张了!”
秦逍扬了扬唇角:“那丫头很让人不省心,一刻没拜堂,我就一刻不踏实!”
“七小姐这一次断断不会再出问题。”
否则,她不会再回来。
“我担心的不是她这边,而是另一边。”
秦逍低低道。
也不知龙隽之会不会突然再次冒出来。半个多月时间,那个人行踪成迷,边塞那边并没传来他平安回去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属下正是来向你禀告这件事的!”
“嗯?有消息了?”
“是!”
“快说!”
秦逍抬起了头,仔细听着。
“萧氏和龙氏已达成协议,割地相让!只等萧恒的签下协议书,就可以领回萧群!”
这是刚刚得到的飞鸽传书。
秦逍眯起眼:
“谁出面谈拢的?”
“龙家主!”
“龙隽之还是没消息?”
“有!他已经回去龙家!”
“他没主持这事?”
“没!”
“原因!”
“据说受了重伤。”
“重伤?怎么回事?”
“好像是胡为的人曾在暗中追截他,他在船上本就受了伤,后来没能和他的龙影卫联络上,伤的挺严重。”
秦逍一怔。
身为一方少主,龙隽之乃是一个身经百战的精武之人,这种人,太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以及身上所担负的使命,轻易不会让自己受伤。可那一日,他不顾生命危险,替云沁挡了一剑。若说,这个男人,不在意云沁那是假的。既然在意,为何就舍弃了?
他的这些所做所为,实在让人弄不明白。
“然后呢?”
“龙家主勃然大怒,差点就把萧太子给车裂,点兵欲战!萧恒为保萧群性命,先口头答应了他们的条约。签约日期已定在十月初八!”
“具体条约内容和之前有什么变化吗?”
萧氏和龙氏这一场战,他一直在关注。
“除了割让已被龙氏占领的州郡之外,另送五座城池。赔偿黄金十万两。”
段仁语气闷闷的。
秦逍沉下了脸,这约,签的真他妈丧权辱国。
“不能让他们签约。属于沧国的土地,不能让龙氏占去半寸!得想法子去把萧群救出来。至于龙隽之……”
提到这个人,他的脑海就会浮现云沁凄楚的模样:
“此人,留在世上,只会成为金氏一族的大患。他的志向太大,一个龙氏根本就满足不了他的大胃口。而且,他还是萧缙,怀王的号召力太强大,十万缙更是精锐之师,有了这些虎狼之兵,龙氏会迅速强大起来,必会威胁到金族的复兴。”
“属下也觉得,龙隽之不能留。”
秦逍想了想,吐出一口气:
“这件事,等我大婚后,我们再细细研究!”
“是!”
段仁应声,目光盯着玉树临风的新郎倌好一会儿,忽想到云七的真正身份,以及云七和龙隽之的种种纠缠,不由得提醒道:
“爷,您所肩负的一切,该和少夫人道明了!少夫人必须有取舍!”
***
一池香汤入浴,一盆牛女乃净手,一件素帛琼花绣抹酥胸,一袭红锦嫁裙迤逦垂地,一头青丝如瀑,经侍女之手,绾成繁复的新娘头,满头珠钗动,流光四射。
修柳眉,点绛唇,勾腮红,薄施浅妆,自风华绝代,令侍女羞惭自愧,令男子望而低头,不敢亵渎多观。
闭花而能羞月,沉鱼更能落雁。
一笑,绝艳,天地变色,可倾城,可倾国。
燕娘进来看,怔怔半天:
“我家七儿真是个美人儿!”可祸乱天下。
囡囡跟在边,眨着眼,对着这样的母亲,有点陌生,深深的被吸引,忘了叽叽喳喳说话。
云佰万也走了神:自己这个女儿啊,他是从小到大都没能真正的了解。云祟笑笑,这样的妹妹,太有杀伤力了,她呀,人美是次要的,她的聪明才智,才是无价的,谁娶到她,谁就得了一笔无法用金银财宝来衡量的财富。秦逍好福气。
云沁微微一笑,看着镜中的自己弯唇勾出一朵美丽的笑靥,有些感慨:终于要嫁出去了,从此会有一个男人成为她生命当中一个最最重要的角色,会和她分享她一辈子的喜怒哀乐,与她一起经历人生路上的雪雨风霜。
她微笑若花,美若灿阳,可心头的痛,并没有因为时间的逝去,就不存在了。龙奕,会成为一根刺,永生永世的扎在她的心头上。
但她会理智的告诉自己,将逝去的一切,一并归纳,搁进记忆的八宝箱内,冷却,深藏,相忘。
“沁儿终于嫁人了,为娘心头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下了。记下了,做了人家媳妇,不可再任性,在夫家,凡事以姑爷的事为先,不管你在外头有多么大的成就,多么大的身份,关上~门,你是他的妻子,要懂得体贴人,照看人,侍候人。公婆在上,要恭敬行孝,妯娌之间,要和睦相处……”
母亲在耳边谆谆教诲着。
囡囡则在边上嘻嘻笑,母亲捏她的小脸蛋:“还有你呀,进了秦家门,秦姑爷便是你爹爹,以后一定要听爹爹的话,不许调皮捣蛋,成天成天的闯祸。知道没有?秦家孙辈多,你这小祖宗,可别去把秦家给闹翻了天。进了秦家门,就得守秦家的规矩,乖乖搏他们喜欢!”
囡囡嘟起了嘴:“我是人见人爱,鬼见鬼怜的云歌儿,谁见了我不喜欢,哪需要故意卖荫掐媚?”
“瞧瞧,瞧瞧,又大言不惭!”
母亲拿她无奈。
云沁微笑。
囡囡趁机钻到了她怀里来,捧着她的脸说:“娘亲,恭喜你拐到了一个上天入地独一无二的相公。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傍大款?”
云沁斜眼看她:“你娘亲我就是大款!还需要去傍吗?”
多傲骄的语气。
虽然燕娘不知道什么是傍大款,但她还是能辨出味来的,有点不满,可她没有再说什么。
“娘亲娘亲,有件事,歌儿想跟你说!”
囡囡把云沁拉到了边上,小声的说起话来。
“什么事?”
云沁小心的蹲下去,亲亲女儿的脸,好奇她脸上的别扭之色从何而来。
“娘亲,以后,我要叫秦伯伯做爹爹了吗?我能不叫爹爹吗?”
小女圭女圭问的很严肃。
云沁一愣:
“为什么?”
“囡囡有爹爹。虽然已经没了。我那样叫,爹爹在地下会不会伤心?我以后称秦伯伯为大父好不好?”
闻言,云沁心头百味横生,紧紧的抽紧起来,这孩子一心一意还念着她的爹爹,不想她的爹爹的伤心,可那个人呢,根本就不要她。
好吧,不要就不要,她还怕他来跟她争孩子呢!
“囡囡想怎么叫,便怎么叫!”
小女圭女圭立即眉开眼笑。
门外忽然喊:“吉时已到,请新娘子拜别双亲,上轿嘞!”
怀里,囡囡挣月兑着,跑向燕娘,抢来了喜帕,折回,今天,她也穿着一身红裙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漂亮极了。
“娘亲娘亲,囡囡来给您盖喜帕子。您坐好了!”
云沁含笑,坐到凳子上,囡囡骨碌碌爬上另一只凳子,小心翼翼的展开绣着并蒂莲花、五彩鸳鸯的喜帕,一寸一寸,将她美丽的容颜拢住。
她看到流苏无数,垂下,挡了视线。
喜帕一盖,一辈子。
喜帕一挑,夫与妻。
云沁紧紧拉着囡囡的手,有些怅然若失,有一些记忆,很不争气的跳出来——在地坛,囡囡说她要做花童,为他与她的婚礼见证。
今日,她大婚,囡囡作了见证,亲自送嫁,只是那个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他。
接下去,是一片嘈杂。
耳边有人在叫:“哟哟哟,新郎倌等不及了,闯进来了闯进来了……”
接着祝福的话,一句接一句,贺喜的辞,一套接一套,她满耳朵全是吉乐吉语吉祥话。
囡囡挣月兑了她,跑了过去,嘴里直叫秦伯伯。
秦逍温润的声音传来,像是把人抱进怀,笑着说:“囡囡是不是该改口了呀!”
囡囡咭咭笑说:“不给红包,不改口!”
一番热闹,她微凉的手,被牵起,是秦逍站到了面前,带着一身清幽的杜蘅清香,袭来,让人觉得舒适,缓和了那么几丝紧张与不安。
是的,她多少有一些不安,源自于对于妻子这一层身份的陌生和不自在。
“沁儿!”
他低低叫她,声音柔的溺死人,是快乐的。
“嗯!”
她轻轻答应。
“婚礼礼节有些繁琐,抓着红绫,我会牵着你走!”
他说。
她的手上,被塞进了一根红绫,那是他们之间的红线,它会将他们梆捆一辈子,至死不休。
“好!”
她点头。
今天,十月初二,云城举城沸腾,因为云家堡嫁女,因为南奇娶妻,因为云中阁主和秦五公子喜结良缘。
傍晚时分,满天云霞,呈吉瑞之兆。
秦逍永远都记得这一天夹道观礼的盛况,他与她的姻缘,得天下人见证,终成眷属。
***
相隔千里。
龙隽之陷在昏迷当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