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一个反应是,目光咄咄的逼视毛传芳,难道这个人已经背叛了自己么?
可是,他从毛传芳那素来平静的眼底搜寻到的是震惊之色——看来,这事,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既是如此事,是哪个环节出了纰露犸?
“奴才小德子叩见太皇太后!曼”
“奴婢紫衣叩见太皇太后!”
内侍和宫娥跪地叩头。
太皇太后转身瞅了瞅他们,眸光犀利直直的逼视下去,手指一点,抬头间向满朝臣子高声介绍道:
“这个人名叫小德子,是紫竹阁内侍。一个半月前,公冶长买通了小德子,趁皇上往紫竹阁午休时,换了迷香,迷倒了皇上。同一时间,公冶长假扮皇上霸占了凤无双,之后,再把一心想得到皇宠的凤无双送进紫竹阁,制造了被宠幸的假相。再然后,小德子借出宫办差就没有再回来。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藏身于京城某处。就是为了避这欺君及协助他人**宫闱之罪。幸亏,哀家的人手脚麻利,将这个逃之夭夭的帮凶给抓了回来,这才查清了真相。小德子,你可知罪……”
最后一句,加重了喝斥语气,苍老的声音,瞬息之间凶利到了极致,足令胆小之人心魂俱散。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可这一切全是公治三公子逼奴才做的……三公子逼奴才吃了断肠散,奴才是为了保命,不得不为……”
地上的小德子吓的已经是瑟瑟发抖,声音也在止不住的颤。
“有何为证,可证明你是被人教唆的?”
太皇太后又问。
“有有有……奴才身中剧毒,太皇太后可令人来验明脉向,另外,奴才手上有三公子召见时落下的玉佩一枚。”
说完,小德子自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双手颤微微的奉上。
太皇太后瞄了一眼那玉,正是公冶长平常时候佩戴的那一块。
她冷冷哼了一声,又转头瞟一眼依旧一身镇定的公冶长,没有马上问罪,而是指着那宫娥再度说道起来:
“这是紫衣,是哀家宫里的侍膳婢女。数天之前,凤嬛胁迫紫衣在哀家的早膳中另加了一味药,致令哀家在朝会时昏倒在朝位之上。之后,紫衣神情就一直恍惚不安。两天前离奇失踪,却是被人诱出了宫想将她杀人灭口。还好,她命大,有人救了她,终逃过了一劫。紫衣,你且说,你可知罪。”
“奴婢知罪。太皇太后待我恩重如山,奴婢却为了一己之私,做了有损太皇太后凤体的事。奴婢罪该万死,可这一切,皆是大长公主出的主意。奴婢可以一死谢罪,但大长公主身为皇族后人,知法犯法,暗中谋害太皇太后,也该千刀万剐!”
前半句无限惶恐,后句流露着浓浓的怨气,显然是对凤嬛已恨之入骨,抬头投去的那一目,更是恨不得将其剥皮拆骨。
“单凭你单面之词,不可取信于人,你又有何证据来证明你所言非虚?”
太皇太后沉沉而问。
“有,奴婢为了防止大长公主事后灭口,曾在大长公主交给奴婢装着**散的玉瓶时,在上面动过手脚。之后归还玉瓶,大长公主曾亲自查看玉瓶,她手上早已沾上上面的东西,现在若给大长公主以梅花花瓣汁净手,手指上就会染上花色,再也退不去。您若不信,可令人摘来梅花,一试便知。”
这话一出,令凤嬛的脸色不由自主白了起来,本能的将素手往身后藏起来。
当时,她给这奴婢玉瓶时没留心这是宫中贵人御用之物,事后,她觉得不妥,这才把玉瓶索要了回来,怕的就是将东西留在这奴婢手上会被人揪住把柄,可没想到,要不要回来,都留了祸根——这事,她做的是太不干净了……这都得怨长儿,怎么就没把这祸根除了呢……
她的心,一下慌了……
“来人,去摘梅花来!”
太皇太后喝了一声:“哀家就在朝堂之上,一辨真伪!”
“是!”
殿卫立即应声而去。
殿宇之上,群臣寂寂,大气都不喘一下,一个个皆用小心谨慎的眼光,瞅着这一场骤变——谁都没料想到,素来对太皇太后恭敬服贴的公冶三郎会蹿通其母亲,精心布下如此一局以图谋江山,那是不是意味着公冶家的其他人都参予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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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大臣纷纷冲大驸马公冶智投去了惊疑之色,一些和公冶智交好的朝臣,都不由得额头生汗,生怕这城门之火央及了池鱼。
太皇太后是何等的人,早已将所有人的神情一一纳入眼底。她扶着拐杖,冷冷瞅了瞅面前这一对母与子,又瞄了一眼不远处那脸色一片死灰的公冶智、公冶明、公冶佑,立马感觉了到底下那隐约澎湃着的暗流,很快吐出一句话,开始安抚臣子们的心:
“朝上所位臣工,尔等皆是我东越国的中流砥柱,东越国想要兴盛,离不开臣工的鞠躬尽瘁。但凡敢毁我皇族安宁之人,哀家都不会辜息。哪怕那人是哀家的女儿孙子。哀家一视同仁。但同时,哀家也是是非分明之人,深知今日之祸,皆由公冶长引发,罪不及他人,其他爱卿清者自清,不论是姻亲或是友人,皆不必惶惶于心。”
如此一句宽慰,终令众个文武臣子皆重重松了一口气。
这时,太皇太后将矛头指向了一直站着的公大驸马父子三人,再度高声说道:
“公冶智,哀家知道,你们父子三人,皆不曾参予了这件事,是以,你们可以置身事外。但,凤嬛和公冶长,他们已经犯下滔天大罪,任何人都不能给他们求情。今日,哀家就要将他们投入大牢,治他们一个祸国殃民之罪。你们服还是不服?”
被点名的公冶智急忙出列跪下,俯叩于地,声音无比沉重的回话道:
“臣教子无方,束妻不力,还请太皇太后息怒。”
一般来说,太皇太后能扔出这么两个证人,基本上已经确定今番这件事,和他的妻儿,必定有逃月兑不得的干系,何况他也清楚,他的儿子最近的行动,的确有些鬼鬼祟祟。
“等一下,太皇太后,此事,还有重重疑点……即便真要治罪,也得由大理寺好好加以审问……”
公冶明觉得单单凭这二人的片面之辞,还不能彻底定罪,毕竟到目前为止,他的三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谋朝篡位的迹向……
可没等他话音落下,殿门之外,传来了一阵金戈铁马之声。
紧接着有人发出一记惨叫:
“岱副统领造反了,他带人杀进来了,杀进来了……”
示警声很快嘎然而止,不难想象必是被什么利器给瞬间斩杀了……
公冶明的辩护也因此而被掐断,所有朝臣都知道宫中的岱副统领是公冶长的师兄,这个职位,还是公冶长给谋去的。这二人的关系,好的都能穿一个裤裆。
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这样一个人突然冒出来,血溅金銮殿,公冶明哪还有词汇来替自己这个好三弟洗刷罪名——他已经用这么一个变数让他以及整个公冶家坐实谋朝夺位这样一件事实。
“谁都别乱动。擅动者杀无赦……”
群臣生乱,纷纷往殿门口探望过去,一列银甲侍卫从殿门冲进来,手持银枪大刀,将殿中之人,重重围困起来。
紧跟着,通向殿门的朱色红毯之上,一个威风凛凛的统领打扮的武将,带着两个侍卫,抓着一把带血的钢刀,杀气腾腾的迈进来,满脸的落腮胡在他喝叫时抖动着,直直来到公冶长身边后,目露凶光的一扫殿上,说道:
“阿长,整个皇宫已经尽在掌控之中。”
公冶长并没有因为这样一个逆转而欣喜,眉头反深深皱了起来,暗暗叫了一句:不好——未经他发令下去,他的师兄就善作主张的将皇宫占了,表面看来,他们是得了先机。可这所谓的先机,等于是将他逼进了死胡同。
“岱昌,谁让你这么做的!”
他隐隐生怒的低斥了一句。
那岱冒本在沾沾自喜,觉得今番自己这是立了头功,不想当头被喝斥,愣了愣,连忙凑过去低声道:
“你这是怎么了?咱们要是不先发制人,难道你想受困于此,就此成为阶下之囚吗?”
公冶长的额头噌噌噌的疼起来,情知眼下,他已是骑虎难下,如今想要保全自己,就必须成为这座江山的主人,他一咬牙,痛下决心,直视起眼神深深的太皇太后:
“也罢。这全是太皇太后您逼的。臣孙本无谋逆之心,是太皇太后恶意栽赃,致令臣孙不得不起而反击。凤家的龙椅,我公冶长原本还不敢肖想,但今日,为了保全我公冶家族,这皇位,我公冶长要定了。来人,马上请文房四
宝,请太皇太后写下立帝诏书。”
“哈……哈哈……”
太皇太后听罢,不觉冷冷笑了出来,用龙头拐杖指了指那张可笑的嘴脸:
“狐狸尾巴都露了这么一大截了,还想充当正义凛凛的忠良么?公冶长,你倒还真是能装。你觉得,哀家有可能会写这种诏书吗?哀家宁死不写,你能拿哀家怎滴?”
二人就这样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一个流露着抵死不从的神情,一个已被逼上梁山,对于皇位,那已是誓在必得。
公冶长沉沉瞅着,面对如此断然拒绝,一点也不惊慌,他转而看向了纷纷都在原地驻足观望的满朝文武,朗声说道:
“太皇太后,您若是真不肯写,臣孙是拿你无可奈何,可太皇太后,请您扪心自问,您当真要置东越国于风雨飘渺之中吗?皇后无能,您力荐,臣孙有志,您要一力杀伐,您将东越国的百年基业置于何地?众位朝工,若让你们自行选择,在皇后和公冶长之间,择一而问鼎帝位,你们该何去何从?”
这一话,问的无比响亮,可群臣皆不敢吱声。
事实上,在面对这样一种情形时,在场的文武官员说什么都是错的,还不如闭嘴。
“公冶长,这个选择题,你出错了,你应该这么问:众位朝工,若让你们自选择,在皇上和公冶长之间,择一而问鼎帝位,你们该何去何从?”
寂寂无声的殿堂之上,扬起太皇太后一阵轻轻的低笑,而后是字字含着千钧之力的纠错之声。
同样一句话,在她改掉了其中最关键的一个字,意思截然大变。
兵部刘登第一个反应过来,不由得失声叫了起来:
“什么?皇上?皇上不是不省人世了吗?”
公冶长也一怔,心底莫名的发寒起来。
他猛的一转身,看到太皇太后微微一笑,眼底发出闪闪夺目之光,唇角无比自信弯起,紧接着一句令他心惊肉跳的话再度从她嘴里迸了出来:
“皇上若真能这么容易遭了这小人的道儿,那还是你们英武神明的皇上。皇上当然没事。他公冶长能带人逼宫,但皇上比他棋高一着,此刻就在宫外,三万精兵已将整个皇宫重重围住,任何谋反作乱之人,插翅都别想逃出他的五指山……公冶长,你机关算尽,最后还是功亏一溃。你输了,像你这样的人,又如何能成为帝者……”
话音落下,殿外再度传来惨叫声:“报……报岱副统领,皇上带着精兵闯进来了……”
豆大的汗滴,迅速的从公治长额头上滋滋的冒出来,这个打击一下子令他懵了。
金逐流居然没事?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时候起,他竟踩进了这样一个陷井?
此刻,他心里一片混乱,突然想到那个段先生说的话:夺位一事不可操之过及……竟全叫那人给说中了。
“娘的,您这老妖婆竟然敢联合他们暗算我们?”
那岱冒眼见得大势不妙,惊怒的喝叫一声,拿了手上大刀斩下去,想将这个在东越国中占着举足轻重地位的老太婆拿到手上,以求月兑困。
原以为精通武艺的他,对付一个又老又弱又疾病缠身的老不死的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可没想,那一刀,非但没有把拿住,手中的利刃,还像变戏法一样,被太皇太后给抓了过去。下一刻,他惨叫一声被一掌击于金阶之上,眼前但觉一片血红之光,没一会儿,就昏迷了过去。
那边,公冶长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一把亮闪闪的钢刀就架到脖子之上,太皇太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凭着一个矫建的身姿,在一掌打晕岱冒之后,一举将他拿下。
“你不是太皇太后……你到底是谁?”
公冶长惊叫。
天下人都知道,太皇太后根本就不懂武功。
太皇太后勾唇一笑,一手往脸上一抹,剥落一张人皮,露出一张倾城绝艳的脸孔,英姿勃勃的柳眉,那么一挑,傲气凛凛,霸气腾腾,威慑之色,令群臣皆不敢接视,只敢小心窥望,而那一望,心头便有层层寒气直冒上来。
之后,有人惊呼着跪倒:“天呐,竟是皇后娘娘……”
是的,殿上之人,哪是什么太皇太后,分明就是之前被群臣数落的不值半钱的“祸水蠢后”凤无璃。
群臣皆惊呆,如何能想到这个“祸水蠢后”居然能把太皇太后雷厉风行的作风,演绎到如此这般的入木三分,竟令满朝跟随太皇太后多年的武文百官察觉不出其中半丝破绽。
这样一个能在转瞬之间将武艺非凡的岱冒和公冶长拿下的女人,如何可能是一个蠢材?
看来,他们这一次当真是集体看走了眼……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