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轩未置可否,面色阴晴不定,皇后见了心下一狠,索性低声道:“当时太医便说了,荡鬼汤极损身子,昭容以后恐怕再难有孕了,何不……”
这不过是皇后电光石火间想到的罢了:眼见着容景轩是想要崔氏月复中的孩子的,不如索性现在就将这孩子说与了昭容,昭容与崔氏有这样大的仇,她就不信昭容能善待崔氏之子,到时候这孩子也算不得什么威胁了。请记住本站的网址:n。
容景轩只看了皇后片刻,旋即笑道:“皇后说的是,那便先让崔氏回去安养着吧,余的事等她将孩子生下来再说。”
林黛黛一时惊讶非常,只在下头倒吸一口凉气:犯了这样的事,竟还只让她安养着,崔氏肚子里的孩子有这样大的体面么?
这事真正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阖宫妃子随皇后跪了一地,最后只将梁氏从咸若馆放出来继续做她的昭容,昶贵姬竟连位分也没降。就连林黛黛也为梁氏心寒,唯一的慰藉恐怕就是容景轩赐了她“安”字作封号。
然而接下来的两个月,她就渐渐品出味儿来了。容景轩竟特特让皇后来管昶贵姬,昶贵姬也真真正正做到了安养:平日里只许在她那一亩三分地里头老实呆着,昭阳宫那里也不必去了。每日用膳,御膳房的人也不送多名贵的东西,猪蹄、乌鸡等却是顿顿都少不了的。
昶贵姬身边的人死的死、罚的罚,再无可信可用之人,每日只由昭阳宫里的宫人送来一日三餐,再立在一旁盯着昶贵姬,起码得用完四菜一汤才准停,不然这顿饭就一直耗下去吧!
昶贵姬先时反应很重,才吃了便吐。容景轩心疼,便格外叮嘱了下人:昶贵姬一刻前吐了,一刻后炖的更好的花生蹄花汤、归参乌鸡汤便该呈上来,再亲眼看着她吃下去,如此几次,昶贵姬便不再吐了。
旁的妃嫔怀孕了太医至多不过三五日来一趟,昶贵姬这里却是日日都来。昶贵姬整日里活动也由数名身体强健的嬷嬷看守着,夜里睡觉奴才守夜时也不许睡,必得时时盯着昶贵姬。
这样一来,昶贵姬这两个月不过是吃、睡、长罢了,凭她心思怎样百巧,也使不出一点花样来。外头还传昶贵姬宠眷太过,容景轩又在宠妻灭妾。
林黛黛听着看着,一会觉得快意,一会又觉着有些胆战心惊。“这哪里是养胎,这竟是在催命呢!”林黛黛只这样同庆妃说着,庆妃竟得用手按住自己翘起的嘴角:“谁说不是呢?她如今像个馒头浸水里似的涨大了,她才有孕四个月,我看着已经足足长胖二十斤不止了。”
林黛黛压低声音道:“陛下即便想着留子去母,也不该这么大补啊,到时候怎么生的下孩子?”庆妃只道:“只要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孩子,还有什么生不下来的?产钳、针灸,不信生不下个孩子来。再说了,你当陛下当真很稀罕这个孩子么?”
林黛黛听了心里只暗自发冷,过了一会方问道:“外头惠王如何?”庆妃听了神色一黯:“我妹子不中用,已经被他哄上了,那日进宫还问我为何要对惠王有成见。”
林黛黛也隐约听说过,听说惠王近来又好生赔了一次罪,将谢贞从前所赠了络子、香囊等,都装到一个匣子里,再尽数交给吕灵盈,由他保管。说从前自己心中确实有谢贞,但以后与他共度一生、相互扶持的却是吕灵盈。又说谢贞也是个苦命人,之前是自己混账,但请吕灵盈不要再计较。又将自己的妾侍等赏了东西之后,又都发送到自己的藩地里去了。
如此几招砸下来,在这个将将二八年华的少女吕灵盈眼中,位高权重如惠王,竟能这样重情义兼包容自己,委实难得,当下便差点感动哭了出来。好悬没说出洞房那夜惠王根本没叫谢贞的名字,自己是受了长姐的教诲才同他闹。
现在惠王夫妇是京中人人称颂的恩爱夫妻,惠王妃几番进宫劝庆妃好好看待惠王,不要冤枉了好人。庆妃只抚着手中的碧玉双兽耳螺丝手炉叹道:“不中用,不中用啊!”
惠王现在对吕灵盈这样好,然而若他们真成了好夫妻,由庆妃母家扶持惠王上位,对林黛黛才真正是大大的不利,到时宜妃不除了她,庆妃恐怕也得动手了结自己这个知道惠王与母妃偷情的人。
其实自吕灵盈被许给惠王那一刻,她二人之间便只能不如从前纯粹,从前最爱看戏的庆妃,也得搅进这些事里来了。
一时她只慢慢说道:“昶贵姬如今在宫里这个处境,不知外头惠王有什么打算呢?”凭惠王什么打算,其实都有说头:若惠王不救崔氏,她就说崔氏分明是因为要守住她俩的□才落到这个下场,结果惠王缩头便做了王八;若是救,她便说惠王对崔氏恐怕有真情,真将崔氏救成了,惠王妃处境堪忧。
庆妃只伸出修长食指弹着手炉上的兽耳,慢慢说道:“且看着吧!”
下午还未到用晚膳的时候,容景轩便到了兰林殿,由林黛黛与阿丑陪着,一同进了膳。容景轩近来很想享一番天伦之乐:惠王在外头建府了;太子被他寄予厚望,介日里严加管教,父子间敬爱有余,亲近不足;三皇子蕴彦乃中宫所出,容景轩因与皇后不睦,所以甚少踏足昭阳宫。
如此容景轩去后宫不过几处,大都是育有皇子皇女的妃嫔处。就连失宠已久的明才人,近来也因着五皇子的缘故晋为宝林。当然,去的最多的乃是林黛黛的兰林殿。夜间里林黛黛才用花水卸了妆,正坐在绣墩上一下下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容景轩坐在床上含笑看她梳了一会头发,方问道:“怎么看着仿佛有心事?”林黛黛当真有心事,回身看了下容景轩,便慢慢走了过去也坐在床边,俯□抱住容景轩:“黛黛确实有心事。”
容景轩听了只刮了刮她细女敕的面颊:“说出来朕听听。”林黛黛只叹道:“陛下听了不许怪黛黛贪心,黛黛是想着,怎么生了阿丑之后,就再没有半点动静了呢。”容景轩身子略一僵,旋即安抚道:“这事不得看缘法么?皇后当初不也是五年之后才得了端儿么?”
林黛黛忙拧了他一把:“我怎配与皇后相较,陛下怎敢这样说!”她一时情急,竟自称了“我”,向来她只有在二人欢好至情浓时偶尔才说一声“我”,今日情急,一时竟有些逾越了。
容景轩有意让她乐些,只握住她的素白手指便往嘴里送:“又敢拧朕,又敢自称我的。还怕这个呢?”一时闻见她身上的玫瑰花水香气混着体香,颇有些情动,便将一只手探到下头去作怪,不多时便弄得林黛黛瘫软在他怀中。
第二日她正坐在内间,看着阿丑玩着从外头取来的一捧雪,去外头领这个月份例的青菱正好回来了。甫一回来,便将这个月领到的月例单子呈给林黛黛看。林黛黛一看便略有些疑道:“这就是全部了?”
青菱说道:“这就是全部了。”月例单子上一件东西都不曾少,可一样东西却也不曾多。有着昭仪应有的每一件东西,譬如织金、蟒缎等都不曾少。看林黛黛早不按昭仪份例领东西了,她从来不多要,可内府局等自有人孝敬,譬如将两匹云缎添作四匹云缎。
种种都以从二品妃位来给,可今次一切都是牢牢按着份例来的。旁的倒也罢了,按份例,每位妃子每日可用红箩炭十斤、黑炭四十斤;而昭仪只可用红箩炭五斤、黑炭三十斤。黑炭有些呛,一般用来烧地龙或供下人用。红箩炭则是先给阿丑用了,林黛黛自己再用。如今她尚是宠妃,内府局就这样行事,有朝一日她失宠了呢?
青菱见她面色不愉,正要说话,正好这时陆嫔走了进来,一进来便说道:“妹妹这里好暖和啊!”说着直搓了搓手。
林黛黛接过她手中的汤婆子,发现已经只是微微热了,不由疑道:“难道他们克扣你的份例不成?”陆嫔摇了摇头:“不曾,尤其是这两个月,都是牢牢按着份例给的。”嫔位又比昭仪之位的份例还要低些:每日红箩炭三斤,黑炭二十斤。虽然不多,但也绝对够了,不至于连个汤婆子都暖不了。
陆嫔过了会才低沉道:“只是我附近霁月阁里头挤着几个官女子,加之我又送了些炭去咸若馆去了。”
官女子份例还要少些,每日能用的不过五斤黑炭,咸若馆多是太妃太嫔,炭也不多。林黛黛知道了也愿意这么做,但她并不会像陆嫔这样体贴入微,如此看来陆嫔心肠当真不错。林黛黛不由含笑拍拍她的手道:“做这样的好事还瞒着我么?青菱,以后每日挪几斤炭到陆姐姐那里去。”
陆嫔登时红着脸摆手说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林黛黛忙止住她,与她另说起了旁的。一时二人又悄悄说起了内府局严格把守着份例的事,陆嫔只略撇了撇嘴道:“这是皇后拿咱们做筏子呢。说句真真的,拿我们做筏子便也算了,最惨的便是明宝林了。她才拿从六品的份例,介日里烧着黑炭,五皇子怎么生受的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