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洛桑爵士来到赛桑堡之后,提克伯爵就一直在思考,究竟这位佩特罗公爵庶弟的言语有几分真实。据洛桑爵士所说,泽拉斯-林顿死于谋杀,那么是什么人干的,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为什么林顿家会怀疑巨石城在背后指使,他们是否有证据,而巨石城真的有参与此事吗?洛桑爵士否认巨石城与之有关,但凭提克伯爵的经验,恐怕月兑不了干系。佩特罗家族与林顿家族向来不和,论血统,林顿家族比佩特罗家族历史悠久的多,他们统治红树城已经数百年了,而佩特罗家族崛起不过百年,在那之前只是红树城下的附庸。那个时候王室依然拥有很高的权威,当时在位的亨德罗五世选择了佩特罗家的一位女儿为后,顺便提拔了老佩特罗为公爵,于是佩特罗家族一跃而起,不但月兑离了林顿家的附属地位,并且攫取了不少原本附属于红树城的领地,两个家族便由此结仇,百年来纷争不断。诸侯之间向来如此,为了领地和赋税相互争斗,为了尊严和荣耀相互结仇,为了权力和地位相互制衡,这在贵族是游戏,流血的都是平民,所以很少有两家诸侯之间会结下真正的深仇大恨。谋杀,贱民与蛮族的手法,稍微体面点的人都不削谈及,更别说领主与贵族了。很难想象两个大领主之间会用谋杀来解决纷争,每一方都有数量众多的继承人,一方不可能将另一方家族成员全都谋杀掉;而且如果yīn谋暴露的话,谋杀者会成为整个王国的公敌,所有诸侯都会群起而攻之。所以红树城对巨石城的指控确实非常严重,如果巨石城因此要和对方开战,符合情理。
提克伯爵心中暗自担忧,他已经派人分别前往巨石城和红树城打探消息,应该很快就会有回音,在那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没有意义。他已经上了年纪,越来越觉得jīng力不够用,不想再参合进贵族的纷争了,只希望这场危机能够兵不血刃的解决,好让自觉安安静静的度过晚年。
罗拉和泰迪斯却不这么想,两人都没经历过战事,都以为战争是一场比武盛宴,可以从那里赢得荣誉和地位,也可以让他们在继承权之争上加码,所不同的是,罗拉认为赢得游戏胜利的关键因素是力量,而泰迪斯认为智慧更重要。刚才在路上的一番交锋,罗拉落在下风,此时他正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忽然看到路边停了一辆牛车。
“瞧瞧这是什么!”罗拉-提克说道,他在牛车边停了下来。
泰迪斯走在路的另一侧,没有看清牛车里的情形。“一辆牛车而已,应该是往修道院送物资的,从这个方向走,应该是往圣德纳修道院!”他侃侃而谈,感觉自己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没人听你卖弄,泰迪斯,”罗拉说道,“说话前先用眼睛看看清楚!”
泰迪斯将马偏向一边,好看清牛车里的情形,提克伯爵和洛桑爵士也停在路边。
“这不是在冠名礼上将屎拉在裤裆里的小鸡仔嘛!”泰迪斯看清之后淡淡的说道。
“嗨,泰迪斯,”罗拉大声说道,“他可是你的兄弟,你就这样称呼他?”听起来罗拉是在斥责泰迪斯,但却没有半点为缇歌打抱不平的意思。
“有名无姓的兄弟,我想他算不上家族一员。”泰迪斯说。
“你可真冷血,泰迪斯,难道你就没有同情心吗?”罗拉说,好像他有很多似得。
泰迪斯回头看了看他老爹,说道:“提克家族不需要同情心!”说完他一抖缰绳径直而去。
这时洛桑爵士凑了上来,他看着牛车里的缇歌问道:“您认识这个孩子吗,罗拉爵士?”
“当然,他是我的庶弟,只不过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罗拉笑着说道。
“我叫缇歌。”缇歌弱弱的说。
“你听,他说他叫缇歌,我还以为他叫鸡仔!”罗拉自以为这个玩笑很有趣。
“他为什么这幅模样?”洛桑爵士问。
“他一直都这样,半死不活的。真不知道他怎么在这里。”罗拉抬头看了看他老爹,“啊~我知道了,我想他是被赶出来的!”
洛桑爵士似乎很感兴趣。“赶出来,这又是为什么?”
“这你得问我老爹,”罗拉说道,“没人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说完罗拉也走了。
洛桑爵士任然待在原地。
“这和你无关,爵士!”提克伯爵走近说道。
伯爵的心情非常复,看着这个生命力微弱的儿子,他不是没有一点愧疚。他向来以严酷和不留情面著称,铁石心肠,缺乏同情心,人人都知道赛桑堡提克伯爵毫无人情味,所以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总体来说这是一种负面的评价,但年纪尚轻时候的提克伯爵凭此摆月兑了不少人情世故的烦恼。可如今伯爵年纪大了,开始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以前根本不屑一顾的温存,对他越来越有吸引力。但自尊是盔甲,既能保护自己,也会禁锢自己,老伯爵无论如何也无法放下面子去主动亲近别人,非但如此,为了掩饰软弱,他不得不表现的更加固执。无情是把剑,既能伤害别人,也能伤害自己,他与伯爵夫人的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两位侧夫人现在也很少给他好脸sè看,罗拉跟他针锋相对,泰迪斯对他口是心非,其他的庶子更是对他怕的要命。老伯爵唯一的嫡亲兄弟多摩尼尔对他向来敬重,但他们的关系更像是领主与封臣,而非哥哥与弟弟。多摩尼尔近来愈加对他惟命是从,不敢有一点违拗,洛桑爵士带来巨石城与红树城开战的消息时,他想征求一下多姆的意见,但是多姆对他说:“您的决定向来正确,哥哥!”
伯爵无言以对。他沉默良久,又问道:“我把缇歌送到修道院去了,这事你有什么想法?”
多摩尼尔爵士也沉默了,然后他说:“这是您的权利,我无法质疑!”
伯爵满腔怨气无处释放。“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的,多姆?”他狠狠的问,但是多姆以沉默回答他。
‘如果多姆能反对就好了,这样你就能留在城堡,直到成年!’老伯爵看着缇歌想,‘是我作的孽,却要你吞下苦果。’
“伯爵大人,您还好吧!”洛桑爵士见伯爵发呆良久,于是问道。
“哦,是的,我没事!”伯爵回答。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洛桑爵士问。
“当然!”伯爵提起缰绳,先前走了几步,然后他又回过头来,“爵士,我有个事想要你做一下见证!”
“见证?”洛桑爵士觉得很意外。
“是的,为我的儿子!”伯爵答道。
洛桑爵士看了看四周,然后把目光落在缇歌身上。“当然可以,我十分荣幸!”
伯爵胯下马来,他的动作很慢,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什么。他一步步走到牛车旁,附身将缇歌抱起。
‘太轻了。’伯爵想,他从没抱过缇歌,即使是出生的那一天。无情之剑,不但伤到了别人,也伤到了自己。
就像是虚幻的一样,伯爵捧着缇歌站在路边,感觉像是月兑离了现实,这一幕他连做梦都不敢想象。手中的这个小东西,既不哭闹,也不挣扎,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真是神奇!’老伯爵想。“几岁了?”他问,然后暗骂自己,‘真该死,前几天不是刚给他办过冠名礼嘛。’
缇歌想了想,然后弱弱的说:“十二。”
非常谨慎——或者仅仅是个傻瓜。
“你认识我吗?”他又问。
缇歌点点头。
内敛——或者就是个胆小鬼。
“我是谁?”
“伯爵!”
“还有呢?”
缇歌抿着嘴不说话。
‘他恨我!’伯爵想,‘不过没关系,我应得的。’
他抱着缇歌端详良久,然后问道:“想成为提克家的一员吗?”
缇歌将头瞥向一边。“不!”他说。
“为什么?”
因为自卑?!
“我讨厌提克家!”
胆子不小!
“可是我非要让你成为提克家一员!”
缇歌挣扎起来,‘真有趣!’伯爵想。
“别动,乖乖待着!”他柔声柔气的说,然后转向一边,“你过来!”
车夫急忙过来。“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你这里有酒吗?”伯爵问。
“有的,大人。”车夫回答。
“取一瓶好的来,”伯爵说,“再拿一个杯子。”
有杯有酒,伯爵取掉缇歌身上的包裹,让他倚着牛车站着。比印象中还小。
这时伯爵又有点犹豫起来,根深蒂固的固执又开始作祟。他看着缇歌虚弱的麽样,皱起了眉头!自尊是盔甲,它禁锢着自己。
缇歌很吃力,但他努力站着,站的笔直。伯爵也站着,两人就这样开始对峙。
rì头渐渐拔高了,骑兵部队已经走出了视野之外,两个儿子没有费心回来找他们的老爹。车夫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洛桑爵士居然都没下马,只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一个老顽固和一个小顽固。
‘怎么在这个时候犯起臭脾气来!’伯爵暗骂自己。此时小缇歌的脸sè已经越来越难看了,汗水在他的两颊划过,腰也没有刚才挺得那么直了,两条腿在不停的打颤。他还在坚持,但伯爵看得出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倒跟我很像,’伯爵心想,‘你可真是个小顽固!’他清了清喉咙。
“赛桑堡世袭伯爵斐德克-提克之子缇歌,你是否愿意成为提克家族一员?”
缇歌不说话。
“你是否愿意传承提克家族的誓言?”
缇歌还是不说话。
“你是否愿意维护提克家族的利益?”
缇歌像是没有听见。
“你是否愿意守护提克家族的荣耀?”
伯爵没有等待缇歌回答,他从车夫手里接过倒满酒的酒杯。“你既是我之骨血,就不需要滴血立誓了,”伯爵将酒杯端给缇歌,命令道,“喝了它!”缇歌紧闭双眼,一声不吭,意识在边缘游离。:
伯爵单膝跪在地上,将酒杯凑到缇歌嘴边,让酒水沾湿他的嘴唇,然后自己讲剩余的饮干。“从现在开始,斐德克-提克之子,缇歌-提克已经是提克家族一员,配享提克之姓,在场诸君俱是见证!”
洛桑爵士道:“我证明!”
伯爵将酒杯还给车夫,并将一枚金币交到他手上:“带他上车,好好照料!”说完这些,提克伯爵转身上马去了。
洛桑爵士自言自语说道:“这算是哪一出?”跟随伯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