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费伦特去英国参加交流会去了,临行前反复叮嘱了正雨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把正雨弄得特别不好意思,心道我是小孩子么?。
好巧不巧的,就在费伦特不在的几天,正雨遇到了瓶颈。
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感觉,技巧也好经验也罢,又或者是对各方面理论的理解,明明都已经很熟练很透彻,可是落笔的时候却总是感觉缺了点儿什么。好像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差一种神秘的成分来催化。
成功,自然会大大地上一个新台阶;失败,原地停滞不前。
正雨觉得自己就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子,明明光亮就在前方,可是再怎么努力都是原地踏步,找不到出口。
现在正雨是前所未有的想念远在英国的费伦特,要是能有个信得过有了解他风格的人在身边该有多好啊。
脚边已经堆满了画布,有的是刚下笔就被扯下来丢开,有的是熬了好几天,却在要收笔的前一刻突然觉得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揉碎的
心情前所未有的烦躁,甚至连几个打电话或者是直接找上门来的美女都被草草应付走了,原本柔顺的头已经被主人毫不留情的扯成了杂草一般;袖子高高卷起,洁白的衣料上满是斑斓的色彩;最喜欢的糕点就摆在手边,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吃的胃口。
“啊啊啊!”动作粗鲁的将第无数块画布扯下,正雨已经无力揉搓,直接将它踩到了脚底,“真是的,到底是哪里不对!”
正雨忽的站起来,几乎神经质的捏着画笔,光着脚在房间里一圈一圈的走着,口中不住的自言自语,“不对,都不对,我要的不是这样的。”
死气沉沉,没有灵魂!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唔!”精疲力竭的将自己摔到地上,正雨脸朝下扎进长毛地毯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闭上眼睛,仿佛有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飞驰而过,奔向无尽的黑暗,然而光明却迟迟不肯到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
空荡荡的画室中满是杂乱的画架和画布,满地的颜料盒调色盘胡乱的堆放着,不远处铺着的长毛地毯上蜷缩着一个人,瘦削的身体在周围几乎没有人气的环境衬托下显得分外单薄,漆黑的头凌乱的散落在脸颊和脖颈间,越衬得他的皮肤有些不寻常的苍白。
浑身的神经都被调动起来,连好了没几天的胃痛也来凑热闹,正雨不由得将身体蜷缩的更紧,眉头也一点点皱了起来。
疼痛一**袭来,视线开始模糊,额头上慢慢渗出细密的冷汗,眼前的景物开始混乱,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记忆深处飞驰而出,带着黑色和灰色的调子,与周遭的颜色慢慢靠近,然后消融。
“颜色,是的,颜色,”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正雨猛地睁开了眼,黑眸瞬间亮的吓人,闪烁着近乎亢奋的神采。一瞬间,仿佛连不断加剧的胃痛也消失不见,他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嘴唇,喃喃道,“死板,生硬,不够鲜明。”
正雨一向以擅长驾驭色彩和布局而得名,然而现在他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画中缺少了点东西,隐隐的透着一股呆板和拘束。像是潜意识中已经先一步的领会到了某种技巧,但是模模糊糊的,它就像个调皮的精灵,不停地引/诱着自己,却又坏心眼的不肯出来。
空前的无力感几乎让一贯顺风顺水的正雨抓狂,顷刻间,好像所有的温度都离自己而去,周围一片冰冷;好像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一切都暗淡萧索;好像有声音在自己耳边不断地说放弃。
不行了吗?
真的不行了吗?
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不可以!不可能!我是那样的渴望攀登到顶峰,站在上面俯瞰的呀!
像是魔怔了,正雨不住的重复着“生动”“鲜明”几个词汇,视线呆愣,在画室的各个角落游移,最后,竟然落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血的颜色!
脉搏的跃动!
被蛊惑一样,右手一点点移动到了左手手腕上,指尖感觉到下面脉搏鼓动的刹那,正雨的眼睛亮了亮,机械的重复着,“生动,生动”说着,整个人就像是被控制了一样,一点点朝着旁边的美工刀模过去,慢慢的握在掌心。
现在的正雨看上去就像是完全没有生气的人偶,做出的举动令人不寒而栗:右手捉着刀子,白惨惨的刀刃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一点点朝着左手手腕压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在空旷的画室中显得格外刺耳。
被这声音一惊,正雨一下子清醒过来,失焦的双眼一点点重新恢复清明,待到看清自己的姿势之后,猛然倒抽一口冷气,忙不迭的将刀子甩开,蹲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冷汗直流。
“我是,怎么了?”
简直像是刚艰难的跑完一场马拉松,正雨浑身上下几乎被冷汗湿透,完全提不起力气来,心里一阵阵后怕。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就好像两辈子中所经历过的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起涌上来,连日来早已被折磨的脆弱不堪的神经根本就不堪一击,巨浪一样的黑暗将自己瞬间淹没。
抓起旁边的水咕咚咕咚大口咽下,近乎干裂开来的喉咙终于得到滋润,紊乱的神智一点点回归正常,一同回归的,还有演变到绞痛的胃部。
手机铃声还在固执的响着,这已经是第二遍了。
强迫自己深呼吸几次,正雨用力掐掐四肢,一手捂着胃部,慢吞吞的向着放着手机的桌子移动。
“喂。”刚开口正雨就愣住了,这是自己的声音吗?干巴巴的,怎么会带着微微的颤抖?
“正雨?”就连对方也感到十分意外,甚至没办法在听到他开口的第一时间确认接电话人的身份。
嘴唇颤抖几下,刚拼命压下去的烦乱情绪再次翻卷而上。再也支撑不住,正雨颓然蹲到地上,双手抱头。手机滑落到脚边,滴溜溜的打转。
谁来告诉我,我是徐正雨?
这一切不是我偷来的!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他突然就特别特别希望能有个人来安慰安慰自己,特别特别希望能找个人说说话。可是在听到别人的声音的瞬间,却又因为不习惯依赖而无法开口。
渴望温暖,而又害怕靠近。
习惯了付出,竟也无法接受了吗?
“正雨,正雨!”听筒中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是手机落地的声音,然后便无论自己再怎样喊也没了回音,菲拉南特的心脏猛地揪紧,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该死的!”菲拉南特破天荒的爆了粗口,一把抓起外套窜了出去。
简直像是在搏命,菲拉南特一路狂飙,所有的红灯都像是失去了功能,被他无视,所到之处带着一连串的喇叭声和司机们的叫骂蔓延开来。
猛踩刹车,车子尚未停稳菲拉南特就从里面跳了出来,三步并两步的奔到画室门前,破门而入。
“正雨!”
几秒钟之后,逐渐适应了室内光线的菲拉南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这个场景了:
身处彪形大汉遍地走的欧洲,东方人特有的纤细骨架使本就瘦削的正雨看上去偶尔会有种弱不禁风的感觉,此刻的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光着脚,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头深深的埋下去,颈骨和脊柱都微微凸起,沿着衬衫一路向下,整个人都被深深地萧索和颓败笼罩。
一种独特的,黑暗的美感。
一时间,菲拉南特竟有些不知所措。
一步步上前,菲拉南特慢慢来到正雨身前,一点点弯去,伸手抚上他的脊背,“正雨?”
下一刻菲拉南特就愣住了,正雨在,抖?
那个总是肆意张扬的正雨,竟然在抖?
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疼惜,菲拉南特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不住的在他耳边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前生最后的场面一次又一次的在脑海中恶意盘旋:飞驰失控的车子,瞬间逼近的山崖,轰然爆炸的火花,以及,伴随着骨骼碎裂声音响起来的,刻骨的疼痛
谁?谁在说话?这样的温度,我可以拥有吗?
抬起被冷汗打湿的脸,模糊的视线中,正雨好像看到了一张担忧的面孔,惨白的唇颤抖许久,终于艰难的吐出来几个字。
“菲拉,南特?”
然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