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枯树林间吹过,再也没有了适才的狂暴,月亮也不知何时隐入了云里,东方若有若无的仿佛有一道霞光,却怎么也无法突出重重黑幕照耀大地,已到寅时时分天空却没有一丝的光亮。
东方司寂败北的那一瞬间,陆任只感觉好像整个世界暗下来了一般。他半边身子被魔兽叼着,抬眼看向天空,心里暗叹一声,看来生死之事自有天定,非人力所为,只是自己死就死了,还拖着“淮岭三怪”中的两条好汉跟着葬身于此,不觉心中凄苦,小小年纪竟然开始感慨起世事来。
东方司寂身体飞出,重重的落在地上,地上的尘土随之四溅开来,他口鼻喷血,小月复受了如此重伤,本身又受到星力反噬,眼看就活不成了,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面朝江莽说道:“土地星法,朴实无华,江莽,真有你的。”言罢他又咳出了一口血。
陆任见他已败北却出言称赞对手,不觉感到一愣,那江莽也不答话,抬眼看起了夜空,脸上不知什么表情却有说不出的萧索。
陆任心念与“淮岭三怪”平生素未谋面,今rì第一次见面两人就要为他而死,即使说是由于国事心里也不觉悲伤不已,愧疚之感油然而生,他此时在魔兽口中,带着哭腔喊道:“南宫前辈,东方前辈,我……”一言到此,他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眼看着就要掉了下来。
那东方司寂却是一声冷哼说道:“小子,哭什么,谁还没得一死呢。”言罢他看了看陆任面前掉落的弯月刀,又道:“冷月弯刀,小子我来问你,你可是宇文勇手下的两个小娃之一?他派你去求援的可对?”
陆任一愣,想到他与穆月两人时常伴随宇文将军,不觉心下凄惨,一想到现在马上就要死了,还隐藏什么任务呢,便应道:“不错,前辈说的丝毫不差。”
东方司寂听罢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微笑,道:“这就是了,想那宇文勇也是一条汉子,你哭的像个泪人,恁的辱没了他的名声。”说罢他呼出一口气,继续道:“你有任务在身,救你也是道理使然,我们二人也算是为国尽忠了。只可惜我本事不济,罢了罢了。”
陆任听他说话完全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也受他的影响凭空生出了悲愤之情,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此时一旁的南宫若轩却忽然扬声道:“东方老三,你还没死么?”
东方司寂听完这话却是一愣,说道:“你老赌鬼还欠我三十斤美酒没还,你不死我怎么会先死。”
那南宫若轩哈哈一笑,银枪驻地慢慢用力,他身受重伤每动一下都痛苦万分,可他浑然不放在心上,硬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道:“那,可敢再与我下一赌注?”
东方司寂此时没想到他生死之际还不忘记赌博,道:“想你老赌鬼三十年来嗜赌如命,赢的几率却不到一成,还有脸赌么?”
此时两人好像再也不顾及四周的情况,就仿佛平rì里说话一样说着与战场毫不相干的话,南宫若轩也不理会他的讽刺,道:“废话少说,你老三倒是敢不敢赌?”
东方司寂闻言扬声答道:“怎么不敢?说吧,赌注为何?”
南宫若轩此时已然站立起来,他扶着银枪摇摇晃晃,发髻散了下来目光却丝毫不曾动摇,他盯着远处的江莽说道:“就赌——我救不救的出这个小娃!”言罢他银枪一指竟然站立起来。
风儿吹过他的脸颊,竟然是说不出的温柔。
夜sè下的南宫若轩,却依然是如此的豪气。
场上众人听他一言均是一愣,那南宫若轩银枪在手已经拿捏不稳,口中却嘲讽般说道:“说什么本事不济的丧气话,”言罢他眼神飘忽的向旁边一看,“不嫌害臊么?”
东方司寂听完这话哈哈一笑,努力从地上坐起,道:“你老赌鬼说的不错,但有一口气在,也要救出这小娃。”
说完两个人均是站立起来迈着步子一步一步朝江莽走去,陆任见他们虽然步伐摇晃却是坚定不移,竟有说不出的悲怆,那江莽看着他们越来越近出口问道:“你们今rì定要救他?”
两人却是同时作答:“定要救他!”
江莽略一沉吟,道:“那给你便是!”言罢他看向那通灵魔兽,这魔兽与他心念相通,听到此言“呼”的一声把陆任连带着东方司寂的那红葫芦从嘴中甩了出去,陆任只感觉肩膀一松,身体便飞了出去。他眼疾手快,顺手拿住了那个葫芦,连带着自己的冷月弯刀,身体被巨大的劲力带动着飞开,那南宫若轩急忙身体一转,后背的白sè披风随手飘出,那披风上有他清风变的星力催动,自动飞向陆任将他接住,并落在地上。
此时三人俱是一愣,然后东方司寂道:“好你个江莽。”然后看向南宫若轩,道:“你老赌鬼输了一辈子,今rì可算是得偿所愿,赢了一回。”
南宫若轩答道:“你不也是一样。”原来他与东方司寂多年好友,两人早已心意相通,对于东方司寂刚才的做法自然心知肚明,这一句说的便是他得到知音看破“九九归一”步了。
东方司寂闻听此言哈哈一笑:“今rì当真败得痛快。”言罢他大手一挥,那红葫芦识主一样飞了过来,他拿起火红葫芦兀自灌起酒来。
南宫若轩也不答话,忽然身体一动手持银枪舞将开来,陆任见他虽然步伐踉跄行动缓慢,但一招一式之间竟然有说不出的独特韵味,便感觉这路枪法奥妙无穷,至于怎么深奥,他却说不上来。
原来,大凡修为高绝者,都是心志坚定且身负绝学之辈,此等人士在生命即将走完的一刻往往看破红尘心无所挂,如果说他们有什么心事,便是想要自己的这一身绝学不要就此消逝于世,是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天资卓绝或心下看中的人传承下去。也不枉自己俗世走上一遭。
此时南宫若轩所使的这白缨枪法乃是他生平绝学,暗合其清风变之奥妙。他生xìng豪放不羁没有东方司寂的那般忧愁,所以生平没有收士之心,膝下并无一徒,如今他重伤垂死,本也了无牵挂,只是自己的这路枪法为他一生心血炼成,自己死而死矣,若是这路枪法绝尘于世,却太也对不起这杆银枪了。
他见这小娃还算聪慧,垂死之际竟然起了收士之心,只是他生xìng自负,若是寻常人求他他尚不肯教,要让他先说出收徒的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他在这小娃面前舞起这枪法来,心道这样也算对得起这生平所学了,至于这小娃记不记得住,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陆任此时心中悲愤,他见场上那东方司寂也不动,江莽也不动,万事万物仿佛都已静止,惟有这南宫若轩白衣胜雪,一杆银枪使用的虎虎生风,空中残影不断,他竟然是越舞越勇,脸上变得愈加红润,步法愈加有力,枪法愈加明朗,竟是回光返照一般,当最后一枪舞罢南宫若轩此生再无心事,月夜站立白衣似雪,有如飘飘神仙一般。
一旁东方司寂喝罢葫芦里的酒,似褒似贬的冷哼一声:“临死的枪法,耍的倒也中看。”南宫若轩反唇相讥:“你的步法走的倒是好使。”
东方司寂也不答话手臂一摆那火红葫芦径直飞向陆任,陆任用手一接便感觉磅礴之力汹涌而来带动着他和披风向后飞去,竟然一去不停,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了东方司寂的声音:“小娃,你身负国家要事,肩扛整个天枢修星人士及千万百姓的安全,切记要将求援信带到天玑,切记。”
陆任听此一言眼圈一红,那红葫芦劲力消失之际他劈手一拿,带着南宫若轩的白sè披风向天玑跑去,远方恍恍惚惚传来了淮岭三怪的大笑之声,那南宫若轩与东方司寂同时气绝,笑声在峡谷中久久回荡。
江莽叹息一声,他本来是受上头命令把夜能带走,没想到夜能差点被陆任杀死,他心念一狠想要杀死陆任,又不曾想这“淮岭三怪”的两人竟然如此硬气,让他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所以放走陆任让这两人死的安心,此时他也不再言语,带着那通灵魔兽远远的离开,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陆任深知淮岭三怪之重托,刚刚东方司寂的声音不断在耳边环绕,悲愤之情油然而生,不由发足狂奔,一刻也不曾停歇,是的,他知道,只有不断的奔跑,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带到天玑国才是他应该做的,他甚至都没有时间悲伤!
陆任发了疯般的把速度提到极限,把多rì的委屈和此时的悲愤生生咽进肚子里,有的时候,不是软弱,只是现实让人不得不坚强,只是,那逝去的人儿,那些悲怆的事迹,又怎么能不让人痛心!
他还在跑着,耳边响着速度跑到极限时那呜呜的风声,远远的好像传来了人家鸡叫的声音,陆任还在跑着,天边终于透出了一道晨霞,马上就要到了!他脚下用力,耳边的风声更大了,他想起了宇文勇,想起了穆月,想起来淮岭三怪,他再也不忍耐,大声的喊了出来。
“啊————”
喊吧少年!这是多rì来的希望!
听吧!那声音就是悲伤!
天玑国,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