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成枫是云泽长年戍边大将,今年三十有五,妻死于难产,只给他留下一个女儿。十八岁丧妻,应算作人生一大憾事。可他总归还年轻,长得也一表人才,丧期一过,说媒的还是很多,书房里的画卷堆了一尺来高,燕瘦环肥都是人间绝色。不知是对亡妻无法忘怀,还是专心军中事务无暇他顾,蔚成枫谢绝了所有高官大户的千金,只和母亲女儿住在一处。他与沈沉璧都师从苏简将军门下,两人差了五岁,却因着个性相似,脾气相投,一直感情深厚。他一向奉沈沉璧为良师益友,每年总会递几次帖子来拜访。
今年军中事忙,这次好不容易有了半月闲暇,又听闻沈无虞要纳妾,他才带着女儿和准女婿登门贺喜,没想到却惹出事端。
幸而及时寻回段明幽,诊治之后,得知韩青树只是触景伤情,犯了旧疾,腿上不过一些皮外伤,休养些时日便好,他才略微放心。
可一走进暂住的厢房,他又头痛起来。
花厅里一片狼藉,桌椅东倒西歪,满地碎瓷水渍,薛姝伏在桌上又哭又骂,一旁站了两个手足无措的丫鬟,见他进来,如蒙大赦,双双屈膝一福,就带上门出去了。
“爹!”
薛姝抬眼看到薛成枫,心里的委屈更要满溢出来,猛地扑进他怀里,嘤嘤地哭开了。
“这又是怎么了?”薛成枫任她抱着,问的语气有些冷。
薛姝也没听出来,带着哭腔道,
“还不是那个死穷酸!回来跟木头一样杵着,叫他端杯茶也端不好,我轻声说他两句,他倒好,头一撇就冲出去了!”薛姝边哭边抹泪,哭完又握着薛成枫的手臂哀求,“爹,我不要嫁给他!我还不到十六岁,他都二十三了,还又穷又窝囊,我不嫁!不嫁!”
“说什么浑话!”
薛成枫一把抽回手,喝道,“婚姻大事岂容你自己做主!你和雁卿早就许下婚约,焉能因他出身微寒就另作他嫁?以后此事不许再提!”
“爹!”
薛姝气得直跺脚,随手模到一张椅子,又用力踢翻在地。
薛成枫懒得管她,只吩咐带来的随侍等小姐撒完气,把房间收拾妥当,切莫给主人添麻烦,就往外走去。走两步,又叫住一人,问道,“雁卿去何处了?”
“回将军,公子他朝花园去了。”
薛成枫沉吟一会儿,才迈开步子朝花园的方向走去。
相府的花园大得很,听说是因为夫人喜爱花草,宰相才特意从各处招来花匠,种下无数奇花异草,还派人在花园中心掘出一个湖,湖心用竹子搭起一处趣致水榭,每到夏日,湖中簇满莲花莲叶,泛舟湖上,或于水榭读书休憩,皆是妙事一桩。可惜现在春意才浓,湖中小荷初露,只临岸的杨柳随风招摇,绿得喜人。
苏挽之吃过晚饭,闲来无事,便来园中随意走走。
走至人工湖,蓦然瞥见一道人影**湖岸,青衫随风飘摇,恰似一叶飞絮,见之徒生孤立无援之感。
正是早前见过的,薛姝身边的男子。
“兄台好雅兴。”
苏挽之被他的背影勾起同命相连的喟叹,不忍视若无睹,于是走上去攀谈。
那男子回过身,脸色依旧白得吓人,幸好带着丝缕笑意,听他道,
“原来是苏少爷。”
声音轻轻的,淡淡的,却很有礼貌。
“哪是什么少爷,苏某不过一介书生,兄台唤我挽之即可。”苏挽之谦道。
“挽之。”男子唤他一声,也道,“在下方雁卿,挽之可唤我雁卿。”
两人互道了姓名,便并肩在湖边散步。苏挽之和方雁卿交谈一阵,说起喜爱的诗词书画,竟十分默契惬意。
两人边走边聊,也不注意天色渐晚,不知绕湖走了几圈,才看到不远处一人朝他们走来。
苏挽之说得兴起,并没在意,倒是方雁卿身形一顿,脸上浮起惊惧的神色。
“雁卿。”
薛成枫沉声一唤,打断了苏挽之的话。
“啊,是薛叔叔。”苏挽之忙拱手一揖,随着沈无虞叫薛成枫叔叔。
“嗯。”薛成枫面无表情地应一声,眼睛却朝着方雁卿,“姝儿又和你吵架了?”
方雁卿微微一愣,眼神闪烁不定,随意支吾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又动手了?”
还是敷衍地支吾。
“呜!”
一直掩在衣袖中的左手忽然被人提起,正好捏在红肿破皮那处,疼得方雁卿闷哼一声。
“擦过药了?”
这回倒是老实地摇头。
“伤风好了?”
接着摇头。
“过来。”
薛成枫放了手,迎着方雁卿张开双臂,方雁卿登时红了脸,瞧都不敢瞧苏挽之的表情,便低头撞进薛成枫怀里。
薛成枫一把搂住他,长期练武的人臂力惊人,气都不带喘地扶住他的臀,将他提抱起,也不同苏挽之打招呼,就径自走了。
方雁卿垂着眼伏在他宽厚的肩头,仿佛离巢的雏鸟有了依傍,安心地叹息一声。
苏挽之愣在原地,用力揉了揉眼睛,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扒灰……
不知怎地,他脑袋里闯进一个不太恰当还有辱斯文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