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实在是吃了一惊”。
我和超哥端起茶杯正准备边喝茶边听达叔讲述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冷不丁却听他说出了这句话。
我的心又紧跟着狂跳起来了,端茶杯的手微微的哆嗦了一下,茶水从杯子里洒出了一些,有些烫手。对啊!这件事情才是让我产生最初疑问的根源,而我竟然在跟达叔交流的时候忽略了,直接把问题提到了那个神秘莫测的门洞中去了。
“你很像传说中的一个人”达叔好像没注意到我的神情变化,也好像是我的反应早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
“二郎神!要不就是七龙珠里的“天津饭”!可能是联想到达叔刚才问我额头上的伤口跟这件事有关,超哥又嘴快了。我使劲地瞪了他一眼。
我瞪他这一眼其实没别的什么意思,并不是嫌他开玩笑总拿我的脑门儿说事儿,而是担心他的抢话会打断达叔的思路或是毁了他讲故事的兴致。毕竟眼看着我的疑问谜团即将揭开,万一我们说的哪句话达叔不喜欢听,被人家端茶送客,那可能就永远也搞不明白了。
超哥自知多说了话,忙伸嘴去吹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棒子,吹一口气再啜一口茶,装模作样的品茶去了。
“什么饭?你说的也是个人名字吧?我不知道那是谁,但二郎神嘛我是知道的。你说的那个什么饭是不是跟二郎神一样,也是三只眼?”达叔有些不解的问。
超哥假装不知道达叔在是跟他说话,不应声儿,依旧在端着杯子吹茶梗,这厮学乖了。
“达叔,您别听他胡叨叨,我不知道您说我像谁,您还是继续往下讲吧”我得赶紧把话题扯回来。
“小路啊,这小伙子说的也不是全错,他至少说对了一点:我要说的那个像你的人,并不是说模样长的像你,而是想说这个人,确实有三只眼睛。”“你有没有照照镜子看看,你额头上的这个伤口像极了一只细小的眼睛?”
在一边“嘘嘘”吹茶梗的那张脸上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神sè,但动作依然执着毫不走样。
这个不用说,我在车上照后视镜的时候早就看清了伤口的样子,确实像一只小眼睛,而且不偏不倚就在额头正zhōngyāng。
“您见过长着三只眼的人?”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见过”。
听达叔这样回答,我并不再追问,因为我觉得他肯定会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没见过,但我们庄里的一位老人却真的见过,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达叔继续说道。
我有点感觉迷糊了,但还是不想追问。
达叔顿了顿,继续说:“你们要想明白这些事情,还得从1938年说起”。
“噗~”我听见旁边的超哥呛了一口茶水。
达叔已经开始沉浸在这个老故事的回忆中了:“1938年,那是刚过完阳历年才几天时候的一个晌午,我们庄里四十来岁的老鳏夫“冯鞋帮子”正在半山腰的泉眼子里接水。
说起这个“冯鞋帮子”,他原本不姓冯,也不是这个庄里的原住民,他的本姓本名俺爹也不知道到底叫啥。这个人还真是命苦,他是在他十仈jiǔ岁时候的一个冬天里蓬头垢面的要饭要到了这个庄里,来的时候冻的浑身筛糠一般,见人就伸出一只黑乎乎的脏手,却一句话也不说。
那年头收成不好,外边又到处兵荒马乱的,庄里拉家带口的都普遍吃不饱,哪有人给他多余的东西吃?结果他在庄里要了一天饭,依旧是水米不打牙。最后,庄里头一个姓冯的八十多岁的孤老汉看他可怜,就进屋给了他拿了两个煎饼和一碗玉米糊糊,总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哪知道,这小子吃完饭竟然不走了,到了晚上就倚着墙根蜷缩着睡在冯老汉草屋的窗户底下。后半夜,冯老汉起床开门上茅厕,借着清寒的月光看见他蜷缩成一团钻在窗户底下大水缸的后头,又忍不住心生怜悯起来,从屋里抱出仅有的一床露着棉絮的破棉被给他悄悄地盖在了身上。上完茅房进屋,自己盖着烂棉袄上炕继续睡觉。天刚蒙蒙亮,冯老汉听见窗户外边“哗哗”的响,忙起床开门去看,只见那个要饭的年轻叫花子正在拿着家里的木梢往自己窗下的水缸里倒水,挑水的扁担就倚在屋墙上。看见冯老汉开门出来,那小子就停住手,呲着一口白牙对着他憨笑,嘴里还呼哧呼哧地哈着热气。冯老汉一看,能盛三担水的水缸竟然被这小子给挑满了。冯老汉着急的说:“你这是待干啥?”那叫花子依旧傻笑着不说话,放下水桶转身从水缸边拿起了那床叠的整整齐齐的破棉被,双手捧着给冯老汉递过来。冯老汉是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看到这情形心里一酸,明白了这叫花子是在用挑水来报恩,他连忙接过棉被对他说:“好孩子你等着,别走啊,我去给你拾掇点吃食来。”
一阵忙活后,冯老汉点着柴火生好炉子,还是两个煎饼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糊糊端到了叫花子面前,这回他却迟疑着不敢接。冯老汉仔细看看,那叫花子的脏脸上有泪。自己鼻子也一酸,一跺脚假装生气地说:“你要是不吃,我就把这碗糊糊泼掉!”听到这话,那叫花子才一阵惶恐地赶忙伸手接了过去。叫花子接过去后,突然抽泣起来,转身蹲在了昨晚蜷缩了一夜的墙根底下,把煎饼放在糊糊碗上,抱着膝盖继续流眼泪。冯老汉对着天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说了一句话:“吃完就别走了,留下来给我养老送终当儿子吧,愿不愿意?”
话一说完,那叫花子猛地抬起头,用脏袖子抹了一把满是鼻涕泪水的脸,站起来快步走到冯老汉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咚咚咚”就是三个震地作响的响头,然后“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冯老汉老泪纵横地把他从冰凉的地上拽起来,端起那两个煎饼一碗糊糊,把他领进了自己家的草屋门。
从那以后,这小伙子就跟着老汉姓了冯,时间不长慢慢的恢复了气sè和体力,也开始开口跟人说话了,每天出了下地干活之外,他寸步不离冯老汉的左右,真格儿比亲生儿子还要孝顺。过了两年,冯老汉又从邻村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娶进来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姑娘。庄里的乡亲又帮着他们爷仨在旁边盖了一间草房,这个家才算是有点模样了。
可好rì子过了没几天,冯老汉就因为一场风寒撒手西归了。小两口料理完了老人家的后事,继续cāo持着小家过rì子。
新讨来的这个媳妇很懂事,帮着小冯忙完了农活再做完自己的家务后,就坐在门槛上给他一针一线地做新布鞋。这小媳妇确实心灵手巧,做出来的新布鞋穿在小冯的脚上那叫一个贴心舒服。
可是有一天,小冯去农田里干活,媳妇中午提着瓦罐去给他送饭,竟在路上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无缘无故的少了人,整个小山村里就像炸了锅一样,庄里的乡亲们和小冯一起漫山遍野的找了一整天,夜里又打着火把喊了一整宿,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庄里有人说,小冯媳妇在送饭的路上肯定是遇到了“野狼搭肩”,被狼给咬死吃了;还有人议论说,小冯媳妇儿肯定是嫌家里太穷rì子过不下去,自己偷偷地跑掉了。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自从媳妇失踪后,又变成孤身一人的小冯像掉了魂儿一样,每天总是呆呆的坐在媳妇给他纳鞋底的门槛上,从早晨一直坐到傍晚。
时间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小冯也慢慢地变成了老冯,但始终是孤身一人,还有一样多年来一直没有改变的是:他脚上那双媳妇儿亲手做的布鞋。那双前后左右用各种碎布头缝了又补、不知道缝了多少遍、补了多少层的破布鞋,五冬六夏的这么一穿,他就穿了好几十年,就这样缝来补去,还动不动就会露着脚后跟、脚趾头。眼见他这副没人疼的寒酸样,庄里的好心老大娘曾经抽工夫给他做了一双新布鞋,他却说什么也不要,仿佛认准了这个死理儿打算一辈子不换鞋。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里人都开始叫他“冯鞋帮子”。
那个晌午,“冯鞋帮子”去半山腰的泉眼子里接水。
他把水桶放在用来从石缝中向外导水的竹片下边,涓涓的细流便伴着“哗哗”的响声溅着水花流进桶内。他转身坐在泉子边的青石上,随手从旁边揪了一根枯黄的草杆咬进嘴里,然后往后边就势一躺双手抱着后脑勺,眯起了眼睛。虽然现在还是临近过年的冬天,但今天的太阳暖洋洋地晒在身上格外的舒服,比起前几天冻的连手都伸不出来袖管的严寒天气,这样的温度简直就可以算是chūn天了。“冯鞋帮子”通过半眯的眼睛,看到天空中一只飞翔的鹞子从太阳前掠过,很是刺眼。闭上眼睛迎着阳光,眼皮里面感觉红红热热的一大片。山坡上很静,耳朵里只能听到泉水流进木桶的声音。当然,偶尔也有风刮过枯草的刷刷声。
又是一阵暖煦煦的风刮过耳边,这次风中裹挟着一种奇怪的“嗡嗡”声,这声音感觉特别的陌生,以前“冯鞋帮子”的耳朵里就从来没有听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