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时间过去了,那个浅吟低唱的幽怨女声始终在我们这艘船的左右反反复复地回响着,一如家庭影院开启了单曲循环播放的“环绕立体声”效果。
身旁的梅小雨用手使劲地攥着我的胳膊,把我拧的生疼。
看她那有些惶恐的样子,我实在也不好意思把胳膊抽出来,还是忍着吧。看来这个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胆妞儿现在真的开始害怕了。
“是谁!”我想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于是便向着四周大喊了一声。这一嗓子吼出去,唱歌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却又让我们明白了一件事。
因为喊完之后,我们都没有听到一丁点儿回音。
在这里我所说的回音,是指我自己声音的反射。
但凡有些物理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声音在空气中传播的过程中遇到障碍物后就会形成声波反射,就会产生像我们在群山之巅“喊山”时的那种回声效果。有经验的人根据回声效果的时间长短甚至可以有效的判断出自身与障碍物之间的大体距离。
可我这一声喊出去,根本没有产生半点儿的声波反射,这说明周围一点儿障碍物都没有。此前,我只在一个地方遇到过这种情况,那就是在大海边上。不信你可以试一试,在大海边或是海中行驶的轮船上,你就算喊破嗓子也听不到自己的回声。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现象。
我们都明白了,现在我们在昏暗中所处的位置,是在远离陆地的水中央。
我再次看表,现在是晚上的八点十五分。
我们已经在这艘画舫上漂流了三个多小时,就算按照每小时10公里的保守速度估计,我们离开岸边至少也得30多公里了。在这奇幻的魇宫之中,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地方?这分明就是一片“地下海”啊。
想到“地下海”,让我的心中一动。我顾不得那凄凉哀怨的吟唱声了,从船舷一侧弯腰用手撩起了一捧水,用舌尖一舌忝,果然是海水!
“这竟然也是海水!”我转向梅教授。
“嗯,刚才一上船我就猜到了。”对于我的发现,梅教授并不感到意外。
“我们居然是在海上航行,而且还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地下海!”我自言自语道。
“你说的这个问题眼下并不重要,我正在考虑一个更难解的迷”梅教授说道:“我发现从走进魇宫的那一刻开始,其实我们就一直在往下走,是往地下深处走。记得我们在悬崖对岸时,你说你用“地目”看到的魇宫是高耸如云、金碧辉煌,但进来后我们却为何始终没有出现上坡或是攀登的状态?为何会沿着玉阶一路走到了这地下海的海平面处?”
听梅教授这么说,我赶紧抬起手腕按下了手表上的海拔高度功能键。手表高度仪上赫然显示出:1.5m。
这个高度,正是我站在船上手腕的海拔高度。
要知道,我们所在的这个县城平均海拔高度是216米,对于这一点我是非常清楚的。但我们现在,竟置身在海平面上。我们从甬道的玉阶上只不过才往下走了十几分钟而已,而且感觉那台阶并不陡。
一路上在不知不觉间,我们下降了两百多米!
“我们第一次的下降,应该是在黑暗中遇到“北斗七星”指路的时候。如果用转着圈儿不自觉地下降高度来解释我们明明向南走却找不到第一道宫门和宫墙的原因,那么一切就会变得明朗化了。”梅教授分析道。
“噢?!还真是那么回事呢!”一旁的超哥恍然大悟。
我们说我们的,一旁的梅小雨依然紧紧攥着我的胳膊没有开口说话。此时此刻,她的恐惧感已经完全战胜了她的好奇心,她依然对那循环不停的《子衿》吟唱声感到害怕。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就算是会功夫很能打,遇到“妖魔鬼怪”时还是会害怕到发抖。不过,我倒是挺喜欢她胆小害怕时的样子,这才像是个小女生嘛。
“这唱歌的,会不会是一只女鬼?”小雨弱弱地问。
“嗯,有可能是伸着长舌头那种。”我想吓唬吓唬她,谁让她刚才笑话我胆子小呢。
“啊~啊!别说了,别说了!”梅小雨小朋友心里彻底毛了,她尖叫着拽着我的胳膊使劲把脑袋往我的臂弯里塞,身体一个劲儿的发抖。
看她那可怜样子,我禁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转头一看梅教授在看我们,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合时宜了:毕竟,哪有守着人家的亲爹吓唬孩子的道理?况且人家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女孩子,我分明是失态了。我赶紧拍拍她的后背说道:“别怕别怕,我逗你玩呢,哪有女鬼,你听她都不唱了。”
梅小雨把脑袋慢慢地从我臂弯里探出来,然后使劲地拧了我一把,疼得我直咧嘴。
不过,我说话很邪门。我们真没注意那《子衿》的凄婉吟唱声在什么时候竟然停止了。
这也没什么嘛!分明就是在故弄玄虚。在一个乌黑黑又透着绿莹莹的空间里没完没了哀怨的吟唱古诗词来装神弄鬼吓唬人,完事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它)到底是图个啥?看来只有鬼才晓得。
“大家看,二十八宿的位置好像发生了变化!”梅教授并没有被刚才的吟唱所过多的干扰,他抬头仰望着“繁星点点”的天幕对我们说道。
听到梅教授的提示,我们都仰头看向了天空。
没错,天上的二十八颗星宿好像正在缓缓地开始旋转。
但我又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为什么天上的星宿在旋转,我却能依稀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离心力?
哪来的离心力呢?
心里正在琢磨着的时候,我感觉这股离心力又有加重的趋势。一瞬间我明白了,我下意识大声喊到:“不是星宿在旋转,是我们!”
是的,是我们的船在旋转。
“是漩涡!”超哥紧接着喊道。
在我们船舷左侧几十米的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我们趴在画舫的阑干上用强光手电照过去,能依稀的看见那个漩涡犹如一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它在急速的旋转却不发出一点声音。我们的画舫现在已经进入了它的最边缘,正在进入这漩涡的引力掌控范围之中。这种静悄悄的漩涡,不进入它的引力范围是根本无法察觉它的存在的。但是,当我们发现它的存在时,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
我们这艘没有人工动力的古船,注定了逃月兑不了它的魔掌。
那个乌黑庞大的漩涡对于经过它周围的一切东西都毫无感情可讲,这其中也包括我们。它根本不会去顾及承载着我们的这艘两千多年前的宫廷画舫有多么的奢华精致,更不会去思考船上的梅教授是多么的博学多才、梅小雨是多么的温婉可人以及我和超哥是多么的英俊潇洒。它的使命就是疯狂的吞噬,毫不留情的毁灭。
它向天空张开的血盆大口,仿佛能容纳下一整座数十层的写字楼。
船开始围绕着漩涡的中心点旋转的越来越快,我们感觉就像是坐在游乐场里的“疯狂大章鱼”上一样,被离心力甩的紧紧地贴附在一侧的船舷阑干上,想做个大幅度的动作都很难。
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脑海中划过了很多个应急方案,其中包括了弃船逃命和默念“阿弥陀佛”。其实,我明白就算自己会游泳,我也游不出这漩涡产生的巨大引力,“弃船逃命”这方案完全是徒劳的。对于我这个从小就不谙水性的标准“旱鸭子”来讲,此刻的任何选择可能都远不如默念佛号虔诚地祈求佛菩萨保佑来的更实际些。
坐在对面的梅教授和超哥紧紧地抓住船舷同时使劲地把重心降低,来防止被离心力甩出船外。梅小雨紧紧地抱住我把头伏在我的胸口,我一手紧抓着阑干一手用力的把她揽在怀中。离心力越来越强,这证明我们越来越接近漩涡的中心了。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突然,那个女鬼一样的吟唱声此时此刻再一次出现了。
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清晰的听到,这女子的声音是来自那巨大漩涡的深处。
只是这次传来的歌声与刚才的“幽怨哀伤”曲风有了很大区别,听起来竟觉得欢快了许多。那女子的歌声从巨大漩涡的深处不断飘出,声音越来越大,吟唱的拍节速度也越来越快。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这越唱越快的节奏,仿佛是在顷泄着少女急于见到恋人的那种迫不及待的心情,让人听起来感觉她好像在城楼上已经遥望到了恋人越走越近的身影。
但对于我们来讲,却感觉这吟唱声更像是漩涡中的凄厉怨鬼在勾魂摄魄。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我心中猛地一震。
纵然我不曾去会你,你就不能自己主动来找我吗?这,分明是在召唤我们!
而我们,确实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磕破额头开地目、五帝庙里遇达叔、青岛拜访梅教授、充满腥味的迷雾、“稳步丹霄”的悬空桥、三途河边的彼岸花、列队迎接的青袍宫人、指引方向的北斗七星、浴火重生的金凤、奢华精美的宫廷画舫,就是这一切的一切、环环相扣的把我们接引到了这漩涡的中心!
船的旋转速度已经完全超过了我生理承受能力的极限,我头晕目眩的喘不过气来。那吟唱声已经开始在我的脑内循环,我无法摆月兑它的纠缠。
一声“咔嚓”的碎裂声传来,承载者我们的这艘战国画舫在这一瞬间四分五裂,我们被甩进了这黑暗的深渊。我紧紧的抱住梅小雨,下意识地想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