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不让竹马 第7章睡吧

作者 : 青梅不让竹马

()包厢门口站了一个侍者,看衣着是这里的领班。他有分寸地站在离包厢不远不近的地方,刚听见里头有动静,就见自己几分钟前带上来的那个男人,黑着一张脸就出来了,身后跟着和他一起的女人,和一个年岁稍长的人。男人快到跟前的时候,领班已经嗅到了一股不善——干这一行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练出来,察言观色的本领是有了。再朝包厢方向一瞥——里面并无人阻止他们,说明不用拦,而且包厢里的人身份太过显赫,他亲自请上楼的人自是万万不能得罪。领班眼见三人靠近,立刻站直了,微微朝三人一颔首,便抢先一步,走到前面带路,将人往楼下引。

穿过嘈杂的一楼大厅,绕过门前满满当当的泊车,领班率恭敬地示意三人可以在原地稍等,自己则走到了马路边,去招揽出租车。这一带本身就繁华,尤以这间会所为甚,故而在附近待客的司机很多,不一会儿就停过来一辆。领班在车门前站好,把门打开,随即转过身去,对三人半鞠躬,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

楚天弈的神色颇是不豫,脸上的铁青一点都没有消散。苏然有点儿不知所措。看见车已经来了,楚天弈才匆匆收敛了心绪,躬身请苏明辉先上车。

于是苏然默默扶着苏明辉上了车,自己也一弯腰就准备进去,手腕却突然被人扣住了。

苏然回头一瞥自己的手,暗自叹了口气,也不敢去看楚天弈的表情,便停下了动作。

“我有话跟你说。”

战战兢兢的苏然被楚天弈拽着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停下了,由于被一辆高大的三菱挡住,从出租车里看不到这边的情形。

楚天弈迟迟不开口,但两道炯然的目光却一直严厉地打量着苏然,让她无法底气十足地抬头,但又觉得这么尴尬下去也不是办法……

“咳咳……免费酒水都没喝就出来了,怪可惜的呢……”苏然指着会所的方向,轻咳了两声,语气故作轻松,目光却四处流转,拼命避免和楚天弈对视。

楚天弈还是一言不发,那沉默让苏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甚至有些煎熬。良久,她肩膀一动,深吸了口气,决定开个玩笑然后说再见,一张嘴,却是连她自己也没料到的哽咽……逼得她不得不把要说的话都赶紧吞了回去,因为太过用力,喉头一阵发堵。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沉默越来越沉重。

苏然非常不适应楚天弈现在的神情,不知道是在生气、不解、还是……鄙夷。苏然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指甲陷进了掌心,嘴唇咬得发白……她此刻多么想喊!喊出来说,你不知道他是谁!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你不知道我看见他就如同看见那个死过一次的自己!!!

但她终究说不出口,或者因为三言两语难以解释,或者生生剖开自己的伤疤太痛苦,又或者,她不愿意让楚天弈见识一个有严重创口的、不完美的自己……最后,扬起一半的手还是颓然放下了,如同一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无力多做任何解释。

苏然抬起脸,努力给了楚天弈一个微笑。

那个凄惶的笑容却生生刺痛了楚天弈的眼睛!——方才压抑的愤怒和惊诧在一瞬间被掀翻,让一向克制隐忍的他无法再冷静下去!他不知道身体里那股不受控制的气流要驱动他做什么,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苏然只觉得自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一揽,眼前一片晕眩,就重重地撞上了一个人的肩膀,有只手按在她的背上,轻轻颤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她睁大了眼睛,良久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名叫,怀抱。

“苏然……下跪这个动作不适合你……你也,不许跟任何人走。”

一股暖流从背上穿透,直直闯入心头某个地方,化开了一层坚冰,成了苏然眼眶里的水气氤氲。她来不及回答,只拼命拼命地把头向上仰,防止任何液体不慎流出。

楚天弈让苏然父女先走了,没有送他们回家。苏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感激他的体谅。

到了深夜,风也终于有了一丝凉意,一下一下地掀动黑色风衣的一角,渀佛要把人刚才某种剧烈起伏的心潮缓缓抚平。楚天弈在路边站了一小会儿,眼里的情绪慢慢褪色散去,又恢复了一贯的澄澈清明,一张脸也是冷冷淡淡,渀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一辆出租车在楚天弈跟前停下,司机摇下了车窗。楚天弈不动声色地朝里瞟了一点,迅速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东西收好了吗?”楚天弈手支在窗边撑着下巴,一边看着窗外,说话漫不经心。

“已经去取了,现在保管在局里。”司机眼盯着路面,也是专心开车:“但是人跑了……”

楚天弈有些乏了,索性开始闭目养神,过了好一会儿,鼻子里才淡淡地“嗯”了一声,又补了一句:“今晚辛苦了。”

苏妈妈今天不在家,说是跟赵阿姨几个去城郊普华庵里放生了,因为班车不便,今晚在庵子里过一夜。

苏然打开家门的时候,发现虽然妈妈不在,但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做好的早餐放在微波炉旁边,就等明天早上起来热一热;厨房里有配好了的艾叶草药,都装在大瓷煲里,架在炉子上。顾不上多说话,苏然默默地扶苏明辉在沙发里坐下,倒了杯水,转身就进了厨房去捣鼓那一大堆草药。

苏明辉有风湿痛,每年入秋阴雨连绵的季节都饱受折磨。好不容易有次台里养生节目来了个专家,说是用艾叶水熏一熏可以预防,苏然就立马请专家开了一整套方子,第二天亲自开车去郊区收了一大箩筐干草药,交代妈妈到了这个季节就给父亲熏熏腿脚……折腾了能有小半个钟头,一锅草药终于被熬成了深褐色的汁,清凉透明,还散发着浓浓的药味儿。苏然赶紧把滚烫的药水都倒在了洗脚的桶里,一挽袖子,提着大半桶药水走到了客厅沙发前。

“来,爸,月兑袜子。”苏然放下桶,转身又去舀毛巾和保鲜膜。

苏明辉看着女儿一刻不歇地忙活的身影,突然眼睛有点发涩。呆了半晌,终于弯下腰去月兑了袜子。

苏然半蹲在苏明辉脚边,拉开保鲜膜,在父亲的小腿上紧紧缠了几层。然后又把苏明辉的腿抬到桶上,又包了一块棉布,最后用一块又厚又大的毛巾,覆在桶口,防止热气散出。她动作很利落,神色也已经平常,和以往每次回家做这件事的状态一样,好像并不因为晚上的事情受什么干扰。

“然然……”

苏然听见父亲开口叫她,便抬头看。苏明辉的脸上也月兑去了刚才的青灰色,在热气蒸腾之下逐渐恢复了血色,只是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爸。”

“然然……你想听什么吗?”

苏明辉的话里有一种淡淡的安详和慈爱,就像很多年前,苏然每次睡觉前要听故事,他都会温和地问,“然然想听什么故事呢?”

桃园结义的故事?武松打虎的故事?大闹天宫的故事?

爸爸们的故事和妈妈们的故事是不一样的。妈妈们用一个一个有王子的童话来装点自家小公主的美梦,而爸爸们讲出来的情节总是生龙活虎、激动人心的,这让苏然从很小的时候就对行侠仗义心生好感,也把角色扮演带入了自己真实的生活。她在小小的院子里建立起一系列秩序,为每个被欺负的女同学出头,也带头联名上书、抗议学校的不合理收费……这过于强烈的正义感没少给她惹事儿,但天大的事到了苏明辉那里都不是事儿。只要女儿理由充分、不是胡来,他花多大的力气也会解决掉,哪怕是要得罪领导。对他来说,这个内心纯粹又勇敢的女儿,是他这一生莫大的安慰。

苏然喜欢爸爸给自己讲故事,哪怕后来故事越来越少,哪怕认字之后自己也能看故事了,她还是喜欢听。除了今天。

“不,没什么想听的。”苏然耸了耸肩,俏皮地对父亲摇了摇头。

苏明辉心下一动,有刹那的挣扎:“然然……”

苏然的手轻轻搭上苏明辉的膝盖,专心致志地揉开了。“嗯?”

嘴一张一合,但没有说出最想说的话,良久的沉吟沙哑之后,只剩一句:

“……你弟弟……如果有可能……就……照顾好弟弟……他……”苏明辉声音带了几分苍老,几分哽咽。

苏然鼻子一酸,果断打断了父亲的话:“我会的……有我在,他就不会有事。”

午夜时分。苏然躺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这段日子以来,太多碎裂但是又有着莫名联系的片段纷然闪现,晃得人头昏脑胀,又找不出线索。

苏成皓。金链男。金钱豹。毒品。父亲。还有……景风卓——

这个久违了的名字在擦过脑海的那一瞬间发出一声利啸,疼得苏然心就是紧紧一个收缩……她一把扯过被子往头上一罩,试图把自己掩埋起来,却突然听见手机短促地响了一声。

发件人,楚天弈:

“别想了,睡吧。”

苏然抓了手机的手瞬间松开了,有一种难言的释然。巨大的困倦感潮水般袭来,她迅速就入睡了。

一夜竟然无梦。

苏然离开很久之后,景风卓终于起身离开了包间,走出会所。

随从的三、四人,包括那个最开始进来对景风卓耳语的黑衣人,都看出了老板此刻情绪非常不佳,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不敢跟得太紧。

景风卓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后面的人心一提,脚步立即随之顿住。

“吴非。”

黑衣人上前一步,沉声答道:“是。”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名叫吴非的男人迟疑了片刻:“……金钱豹在交易地点遇到了他们。女生自称苏成皓的姐姐,来找苏成皓……金钱豹觉得不太对劲,想动手,结果他们就逃到了人多的内厅。”

景风卓微微眯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后来呢?”

“他们想把人围起来控制住,结果……后来来了几个便衣,金钱豹他们立刻……”

景风卓背对着吴非扬了扬手,示意自己对后面的事情并不关心。

“查一查苏明辉的家底,还有今晚来的那个年轻人。”

吴非点了点头,准备立刻退下去办事。

“另外……”

吴非一听还有下文,立马止住了脚步。

“金钱豹这个人做事太冒失……不用留着了。”

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凛,噤若寒蝉地目送着说话者的背影,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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