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全亮，只在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丝鱼肚白，整个城市都还在睡梦中，除了那些彻夜未眠的人。
楚天弈站在阳台上吹风，回想着刚刚接到的某个电话。
“楚少，如果今天之内还没有消息和动作，事情就比较难办了，你看？……”
不错。已经过去了超过一周时间，前三号追踪型窃听器都已经中断了信号。它们可能殒命在洗衣机的滚筒里，也有可能，已经被发现，并且悄无声息地卸了下来。前者不算太坏，顶多就是徒劳了一场，而后者……就不一样了。根据摄像画面显示，今天俞老二身上的衣服上，有最后一只窃听器，也是这一轮暗查最后一次机会。
晦暗不清的街景引入眼帘，楚天弈的目光却没有焦点，轻吸了口气之后，脑海里剩下三个字：刘紫薇——
如果没有被发现，要继续调查，刘紫薇就是难得的资源和路径；如果已经暴露，那么她的安危就成了首要的问题。
楚天弈没有说太多话，跟对方那位姓陆的警官要了一些人手，然后就转过身，穿过玻璃门，走到了客厅。
四点就起床的王玮，经过一个小时的鏖战，已经整顿好衣冠，擦了无数层保湿隔离防晒用品之后的一张脸，映着熹微的晨光，显得活力焕发。他看着从客房里走出来的“不施粉黛”的楚天弈，悠悠地感慨了一句：“年轻就是好啊。”
为了和安靖宣死磕到底，王玮先是把楚天弈上交的支票原封不动地寄回给了安靖宣，后是当着安靖宣派来跟踪的人的面，大摇大摆地把楚天弈拐回了家。
“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楚天弈的声音不太大。
王玮上前，示意但说无妨。
“……”
听完楚天弈的话，王玮哈哈一笑：“放心，小徐那边就交给我了。”
苏然一手提了摄像机，一手抓着三脚架，径直走到了后备箱跟前。还没待发话，后车门开了，走下一个人来，迅速撑开了后备箱门，利落地把东西接过放到了里头。
苏然刚想说小徐刚刚打你电话怎么不接……抬眼的瞬间看到的却是另一张侧脸，不禁稍稍有些讶异。
“你……”苏然呆呆地盯着楚天弈看了两秒，脑子一转，猜想自家小徐应该是被王玮劫持了。要说原因，这个吧，是为了近水楼台守明月，那个呢，是不明就里瞎牵线——本来王玮今天应该是去跟拍昨天选中的舞蹈演员的，楚天弈作为助理，自然也该跟着他，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不出意料，车刚开出去，苏然就接到小徐的告状电话，还没说出几个字来，就被人捂住了嘴，话筒那头传来王玮洋洋自得的声音：“把握机会，不用谢。”
苏然有一郁闷就踩油门的习惯，不过好在今天用的是台里的车，有司机在旁边坐着，于是只能怏怏地靠着玻璃窗，开始回想这前因后果。越想越觉得楚天弈不厚道……他喜欢谁接近谁我管不着，可是一定非在我面前不可么？想着就有些怨愤地朝车顶的后视镜横了一眼——镜子里，后面那双眼睛也正看着她，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楚天弈眼见苏然似乎很有些不满，却也只有无奈，刚想递上去早餐的手又暗自放了下来，继续着沉默。
车停的地方是xx中学的家属区。七点不到，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在小区的坪里晨练。
苏然跳下车，二话不说就去后备箱里取机器，手刚碰到，就发现另一只手也正抓着把手往外抬。
“不用。”苏然言简意赅。
“很重。”楚天弈坚持不放。
“可到头来还是得我扛着拍啊，除非你会。”苏然抬头正视楚天弈，直接说出重点。
楚天弈有一丝愕然，这才发现并没有随行的摄像师。
苏然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其实，小徐就是台里最好的摄像。”
楚天弈立刻觉得过意不去，半晌，低低地道了声：“又给你添麻烦了。”
也罢。苏然深呼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劳苦命：“没事儿，我独立拍过纪录片的，扛着家伙在南美丛林里跑还健步如飞呢，这些都是小意思。”
楚天弈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苏然就一把抢过摄像机，不由分说地走了。
门铃“叮咚”，来开门的，正是刘副校长。
老人家穿得很齐整，带着老伴儿似乎已经等候了多时。刘副校长对于出现在门口的镜头没有意外，但是看见楚天弈的瞬间，惊喜地“哦”了一声。
苏然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都没有看见刘紫薇本人，便关了机器，开口问了一句。
“哦，婷婷早上晨跑去了，马上就回来。”
苏然一想，觉得晨跑的画面似乎值得一拍，便坐也没坐，就想直接出门去找刘紫薇。楚天弈见状也要跟上，却被刘副校长一把拉住：“小楚，苏导演去就可以了，你就在这儿坐坐吧，咱们聊聊天，你可是难得回来呀。”正巧，刘妈妈也适时地端上了一杯茶，满面笑意地推到了楚天弈面前。
只有一杯茶。苏然迅速一瞥，确认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于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就出了门。
一行人再次出发的时候，刘紫薇已经回来洗好澡换了衣服，不同于平日里舞台上的明艳精致，整个人都清新很多。苏然扛着摄像机追着跑了很久，也已经出了一身汗，便自觉和那边道别的人保持了一定距离，只远远地看着刘副校长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扶着楚天弈。
上车，苏然仍然在副驾驶，但是整个人是带着摄像机反过来坐的，好实时拍到刘紫薇。
楚天弈帮刘紫薇开了车门，自己从另一边进了车后座，刘紫薇则是刚一探进头来，就看见了摆在自己位子上的早饭，略一抬眼，就见楚天弈的目光也落在这牛女乃面包上，觉着肯定也就是他准备的了，心里一阵暖，便自觉舀了起来，小口小口开始吃。
“苏然，吃东西也拍吗？”刘紫薇有些不好意思。
苏然一心盯着自己的画面，笑笑：“不打紧，到时候会剪掉的。”
“今天的日程是什么？”
“现在是去拍新歌的mv。”
“在哪里？”
“在d市梅沙区的一个海边度假村。”
“拍完就收工吗？”
“还不能呢，mv导演的档期是到下午6点，无论如何都要拍完。然后8点的飞机，赶去f市录一期综艺节目。”
“行程这么赶，会很累吧？”
“也还好，这都是比较正常的强度。碰到演唱会的时候真的会比较累……”
“……”
……
楚天弈悄悄打量苏然，想问一句“饿不饿”，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问出口。
说话间，苏然他们的车，和刘紫薇经纪人的车就前后脚地赶到了传说中的海边度假村。主要取景的地方，是一座小的海景别墅，实木颜色，周围是同色系栅栏围成的花园，西面的花架底下，一丛玫瑰开得正艳，在浅黄色沙滩和浅蓝色天空的大背景底下，显得尤其打眼。别墅周围、花园之上，早已架起了长得摇臂短的摄像机，一大帮整装待命的人中间围了一个带鸭舌帽的男人，精瘦，但目光犀利，下半身的哈伦裤垮得像裙子一样。另一小撮人在给一个男人化妆。男人五官深刻，身材很好，标准的型男。
带鸭舌帽的见刘紫薇过来了，便赶紧招呼了一声化妆师，刘紫薇一句“导演好”都没说完，就被带进了屋子里。苏然自然也是跟着，心里不禁想：同样被叫做“导演”，怎么有人这么拉风，有人却这么悲苦呢。
正式开拍的时候，苏然更是没法儿闲着了，除了拍刘紫薇，还要适当地拍一拍周围的工作人员，跑前跑后，整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觉得似乎是时候给个俯瞰镜头了，苏然把摄像机从肩头撤下来，左顾右盼开始找可以垫脚的地方……环顾一圈，刚把目光定到两张木凳子上，凳子就被人一把抄起，单手运了过来。
楚天弈从苏然手里接过摄像机，把两张凳子叠好，单膝跪下去扶住了凳脚，低低地说了一声：“小心。”
苏然眼神一动，略一迟疑，就扶着楚天弈的肩膀，利索地爬了上去。
站得高视野果然不一样，顿时整个房间里的众生相都尽收眼底。苏然缓缓地旋转角度，镜头依次掠过剧务、化妆师、灯光师、摄像师……偏偏监控镜头照顾不到。苏然试着往后仰一点，坐在监控镜头前的导演还是只能露出帽檐……再退后一步试试……苏然又稳着身体往后虚虚地踩了踩，结果正好又被人挡住了……再退一点……
——“哐当”一下，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和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卡”同时发出，众人愣神了半秒，但还是很快就把目光集中到了喊出“卡”的导演身上：
“感情！我要的是感情！你们这样简直就像是一夜之后醒来翻脸不认人！”
一句话说得床上的型男，和前去用早安吻叫醒“男友”的刘紫薇，脸上都是红一阵白一阵，其他人见导演在气头上，都神情紧张，不敢乱回话。
因此也就没有人注意到抱着摄像机倒地的苏然，和给苏然垫背的楚天弈。
苏然只是觉得不疼，再仔细一感觉，发现自己腰还是被环住的……突然想到什么，一扭头，发现楚天弈被自己压着……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一脚踩了空。
苏然赶紧爬起来，模了模手里的摄像机：“幸好我眼疾手快抱住了你。”
楚天弈也撑着地起了身。幸好我眼疾手快抱住了你。
苏然紧张地瞥一眼楚天弈，只见他眼里神色还是淡淡的，便赶紧压制住心绪，防止自己多想，转过身去装模作样地检查机器。
再一次欲言又止。楚天弈把叹息都咽了回去，目光却笼在苏然的背影上。
貌似在努力入戏的刘紫薇，今天却因为楚天弈的存在，一直心不在焉，更别说在他面前拍什么亲密戏了。因此，刚刚被别人忽视的一幕，却恰好都收在她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