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气温暖,出来散散小步,自是无可厚非,不过,如此类似窥视一般的姿态,乔嫣然可以选择性忽略,可落在一家之主的乔爹眼里,却是不合身份的失了体统。
仍是缓缓悠然的步伐,乔爹已微凉了语调,凝声道:“姝然。”
听到身后袭来之音,乔姝然与秋雁慌慌转身,忙急驱了莲姗小步,走至乔爹近前,福身行礼问安,极为知书达理,道:“姝然见过大伯。”
乔爹微蹙了浓眉,只简单问道:“你在看什么?”
乔姝然一张秀容貌美的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急的,泛起滴血似的红艳之色,有些呐呐不成调的低答:“大伯,我,我……”
这边还未“我”出个所以然,隔着密密错错的繁茂花林,乔庭然豪迈到奔放的朗朗明音,极具有穿射力的透了过来,道:“再来!今天我要是喝不翻你,我就不姓乔!”
话音刚落,随之响起的是清脆的碰瓷声音。
乔嫣然不由心里哎哟一声,我的个哥喂,你不姓乔,你还想姓啥,你那大逆不道的豪言壮语,能不能别每次都被爹恰好听到哎,抬眼一看,果见乔爹的脸倾刻间乌云密布,狂风暴雨似乎说来就来,拂袖生风之间,已气势磅礴的大步迈开,同早上的景况如出一辙,人还未至,怒声先到,喝道:“庭然!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不跟老子姓乔,你还想姓什么!”
乔庭然一直深刻的怀疑,自己上辈子一定得罪了某路神仙,要不然,他这辈子活过的二十多年,怎么就能如此倒霉透顶,上树掏鸟、下河捉鱼、跑马遛山等,总之,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都能被老爹抓个正着,猫还有失蹄捉不住老鼠的时候,怎么他爹就能次次精而准逮到他,这事儿也忒邪门啦。
八角凉亭中,拼酒正逸兴横飞的乔庭然,心里简直郁闷到抓狂,搁下手中酒坛,语气比深宫怨妇的脸更为幽怨,意兴阑珊的走出亭子,道:“爹,你怎么无处不在啊。”
乔爹见与儿子喝酒之人是骆承志,稍敛些许怒气,却仍凶巴着脸,训问着走近身前的儿子,喝道:“我问你,你喝醉了么?”
厚重的威压之下,乔庭然面不改色,只嬉皮笑脸的答道:“爹,您和大哥二哥加一块,也喝不倒我,我有多大酒量,您不早都知道么,我刚刚才喝了一小坛,哪里就能喝醉?”
乔爹眉峰叠起,似两把倒竖的匕,怒道:“没喝醉,那你说什么疯话!”
乔庭然依旧吊儿郎当,只随意道:“说习惯了而已。”
不过短短几句话,硝烟之味已然甚是浓重,随后而至的乔嫣然,看到亭中景况只觉无语,只见亭榭之中的圆石桌上,摆满数十个棕色的酒坛子,我的个哥喂,那里面盛的是酒,不是水!
什么叫“说习惯了而已”!
乔爹已被气的扬起手来,似乎就要一巴掌挥扇过去,乔嫣然忙上前抱住乔爹的胳膊,劝道:“爹,您别生气。”再使劲瞪一眼乔庭然,道:“三哥,你好好和爹说话,成不成?”
被小闺女拦抱了一条胳膊,乔爹当即抬起另一条,指着乔庭然的鼻子,大怒道:“我迟早被你这个孽子气死!”
乔庭然早被指着鼻尖骂习惯了,语气淡淡道:“爹,您都被我气了这么些年,身子骨不还这么硬朗……”
眼见着越说越离谱,再这么继续下去,又要折腾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从乔庭然口中说出的话,可以甜似蜜糖,暖人心怀,也可以似刀如剑,戳人肝肺,老爹和哥哥闹掰成这样,乔嫣然也不再当淑女,直接抬起腿来,一脚丫狠狠跺到乔庭然的足背,横眉道:“三哥,你快闭嘴!”
乔庭然压根闭不上嘴,因为他已经抱着脚丫子,团团开始打转了,若是别人敢这么践踏他的脚,他绝对会狠狠还出去一记窝心脚,但是,如果这个人是乔嫣然,他还真舍不得捏疼她一根手指头,所以只能过个嘴瘾,口中嚷嚷道:“哎哟喂,你这个坏丫头,又使那么大劲儿踩我!”
“踩的就是你。”乔嫣然毫不客气的回敬一句,然后直接拖起乔爹的胳膊,软语催促着拉他离开此处:“爹,你刚不是说要和我下棋么……我昨天都没赢过小峥,实在太跌面子啦……我的棋都是您教的,我输了丢的可是您的脸面……您快给我再指点指点,他说今天下了书院,还要找我下来着……”
乔嫣然一口气不停歇的吐着字句,如有无数的圆珠坠落玉盘,滴溜溜脆鸣鸣的流转个不停,终于半拖半拽的强拉走了乔爹。
乔爹的随侍与乔嫣然的两个丫鬟,也跟着主子纷纷离去,乔庭然模了模精神致致的眉尾,望着立在不远之处,面无表情的骆承志,道:“我爹比之你爹,如何?”
骆承志神情不变,只静默了片刻,淡淡问道:“还喝酒么?”
乔庭然一个极利落的转过身去,朗声一笑,道:“自然!为了老子的姓氏,怎么着也要将你喝趴下一次!我妹妹曾说我是千杯不醉,怎么能一直输给你这个,看着压根就不像会喝酒的人!”
正要重回八角凉亭,继续与骆承志拼酒,却听背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唤声:“三哥。”
乔庭然回过头,看到乔二婶之女乔姝然,手里捏着一方手帕,身姿袅娜的走近前来,乔庭然语中并无多少亲近之意,只眉峰掠挑着问道:“是姝然啊,找我有事么?”
乔姝然脸上含了一抹清浅温软的笑,看向乔庭然的目光,却悄悄分出几分,偷瞄亭榭之中的黑衣人,口内柔声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三哥,酒易伤身,你别喝太多。”
乔庭然看着乔姝然桃腮粉致的脸,忽而若有所悟的伸出手,指了指已然坐回凉亭的骆承志,半点不含蓄的问道:“你该不会是来瞧他的吧。”
乔姝然姣好标致的脸庞,登时涨得满面通红,羞恼的深垂下了头,低声急道:“三哥,你别乱说……”
除了嫡亲妹妹乔嫣然,乔庭然还有一个庶姐乔婧然和一个庶妹乔妙然,与同一个爹的其余两姐妹尚且关系平平,更何况他爹兄弟家的堂妹乔姝然,她的小女儿心思关他何事,她不承认他也懒得管,当即嗤笑一声,再不与她多费唇舌,只道:“那就当我乱说,你回去吧,省得二婶找不到你。”
说罢,步若流星一般,迈回亭中。
乔姝然咬了咬嘴唇,若无乔庭然引荐在侧,她一个女孩子家怎能厚脸结识骆承志,纵然心下极度失落,也只得携了秋雁离开。
凉亭之中,乔庭然望着乔姝然离去的背影,晃荡着握在手里的小酒坛,酒水碰撞坛壁出幽幽的声响,像极了叮叮咚咚的泉水音动,似笑非笑的看向骆承志,道:“哥们,你这一身冷体质,竟然这么招桃花,昨天一连三个老头,巴巴的跑去给你做媒……我带你来我家里避避难吧,真是没想到,你又被我那二婶一眼相中啦,今早她还来找我娘,让我娘说与我爹,想把她闺女嫁给你……噢,就是刚刚偷瞧你的那一个……哈哈,说真的,若是我爹真给你提了这事,你答应么?”
骆承志眸光如冰雪,只冷冷答了乔庭然四个字:“你真无聊。”
乔庭然微微一笑,比骆承志多说一个字,道:“我就是无聊。”举起小酒坛,眉丰目致,道:“干酒坛!”
被乔嫣然死乞白赖拖走的乔爹,已由一腔怒火盈胸,变成一脸哭笑不得,道:“行啦你,小丫头,爹不生气啦,你别再跟老牛拉犁似扯爹的袖子,都扯出一叠褶痕啦。”
闻言,乔嫣然不再扯拉乔爹的袖管,改了帮他抚平袖口的细细动作,笑着撒娇道:“爹,我拉褶了您的袖子,您不会骂我吧。”
“爹骂你做什么。”乔爹轻轻一叹,却略带惆怅道:“爹是想你三哥成材,之前才会多有责骂,真没想到,你三哥竟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整日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回来这么些天,嘴里就没说过一句,让人中耳的话……”
说着说着,又生出怒意的苗头来,道:“他不回来,家里还安静太平些,他一回来,整日闹喳喳的,比夏天的蝉鸣声还烦……”
乔嫣然笑了一笑,道:“爹,您若是嫌三哥聒噪,这可太简单啦,您把三哥撵到别庄去住,眼不见心不烦,耳根也会清净许多。”
乔爹瞪一眼乔嫣然,道:“你当你三哥是乌鸦么?还聒噪……”
乔嫣然莞尔一笑,道:“三哥才不是黑乌鸦,您没见他穿的衣裳比雪还白,一张嘴比剑还利,分明就是一只白天鹅嘛。”
乔爹忍不住失笑,抬望着远方天际的蓝天白云,忽而想到一事,问正笑靥如花的小闺女,道:“你昨日下棋,当真连小峥都没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