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棚顶垂吊下来的水晶灯,照亮着偌大的卧室,安静像是一块沉沉的石头压在人心上。
在管家恭敬的将手里的药盒递到路家的男主人手里后,后者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半天,本就不怒自威的脸上,这会儿都沉了下来,像是能将药盒上面的字给看穿一样。
“你来看看。”路震说着,将手里的药盒丢给了表情还没转换自然的美妇人。
美妇人伸手接过来,看了后,眼底神色变了变。
“陈管家,路家的下人管理的可是越来越不错了,都敢私自翻东西了。”路邵恒慢条斯理的插话进来,表情也是似笑非笑的,“一块块胶带起来的,也是挺费一番功夫。”
话音落下,管家不由脸色尴尬起来。
虽说路惜珺只是作为寄养,路家上下也都只是在称呼上喊她小姐,私下里都没有恭敬一说。可不管怎么说,她毕竟还是路太太亲自带回来的,和下人比起来,还是会有个尊卑。
管家忙解释着,“先生太太,少爷,是这样的。下人也只是收拾房间中无意发现的,因为担心小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才将药盒给拼起来,确定一下是不是生病,只是没想到竟然是……”
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看向男主人,纠结的颔首在那。
“嗯,陈管家,我都知道了。”路震抬了抬手,微点头示意。
然后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对面躺着女孩子的沙发边,声音沉甸甸的问,“那个药,是你吃的吗?”
路惜珺还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刚刚才经历过危机关头,两边的发丝还都被汗湿透着,黏黏的在脸颊边,脖子上红色的疹子还没有完全消退,就衬着她一张小脸更加的苍白,更显可怜兮兮。
可惜,在这里没人会有怜悯。
大家都将目光投递在她身上,无声的在质问着。
“我……”路惜珺虚弱的开口,却回答不上来。
“小珺,我在问你话。”路震皱起了眉毛,声音更加提高了。
“……”女孩子嘴唇都哆嗦的白了。
路惜珺像是掉入了无助又慌怕的黑暗当中,额上渗出的冷汗都滑进了眼睛里,很疼,她却不敢抬手去捂。
她不敢开口,好像不管说什么,都会即将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路震看了她一会儿,竟然笑着又道,“你现在不说话,是默认的意思吗?”
“老公……”美妇人暗觉不妙,犹豫的上前。
果然,还没等组织好接下来的语言,就看到丈夫整张脸都冷了下来,不敢再多说半句。
“路家这样严的规矩下,竟然还能出现这种事,简直是不堪入目!”路震冷笑着说,同时冷眼看着躺着的女孩子,神色里有着深深的嫌弃。
“就是!小珺,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美妇人这会儿也跟着附和一句,然后看了眼丈夫,斟字酌句的继续,“为什么要吃避|孕药,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是不是学校里的同学强迫你,或者被人骗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惜珺听了美妇人的话,睫毛颤的更加剧烈起来。
话里面的含义她听得出来,或许是不忍,对方虽没有直接表露,可字里行间给了她解释的机会。
可是……
她咬着哆嗦的嘴唇,不自觉的朝着沙发上正坐着的男人。
还保持着常有的二郎腿姿势,一条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不知为何,俊脸在那样明亮的水晶灯下竟有些模糊的看不清,只有那双重眸微垂的落在地板上的某一点,好似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没有多大的情绪影响。
此时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又是平躺在那里任人宰割的,她目光晃向哪里,其余人也当然是看的清楚。
“喔?你看着邵恒做什么。”站在沙发边的路震见状,慢慢的问。
路惜珺心里一颤,忙匆匆的收回视线。
忐忑间,听到路震问向男人,“邵恒,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路邵恒坐在那的姿势没有动半分,只是不紧不慢的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父亲。
也就只有两三秒的时间,却显得那样漫长。
“不知道。”他唇角微扯,淡淡的。
整个过程里,他甚至都没有朝着沙发上躺着的女孩子看一眼,目光无波。只是,没有人看到的角度里,他藏在腿侧垂着的手指,已经曲起握出了泛白的骨节。
路惜珺好似原本也没有盼望过什么,在听到男人的回答后,她也只是闭了下眼睛。
可全身的血液也仿佛凉了下来,再没有温度,甚至能听到它们在自己血管里缓缓流动的声音,像是结了冰的河,在冰层下面沙沙作响。
捂着插着针管的手,踉跄且吃力的坐起来,她低低的垂下头,埋到尘埃里。
“对不起……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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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灯依旧明亮,将客厅的每个角落都照的如白昼。
不像是一个小时前,此时的客厅除了跪在那里孤零零的女孩子空无一人,连走动的下人都没有,安安静静,无声无息。
“才刚刚满十八岁的年纪,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点女孩子的自尊心都没有。幸亏是有家庭医生,否则让下人们送去了医院,丢的可是我路家的人!”
“路家虽不是什么古板会杖责,可惩罚是免不了的。不然这么小就不要脸的学会偷人,不给点教训也没有记性!一会儿吊完水,我看就直接在这儿罚跪吧,跪到明天这个时间。”
……
路震最终判决后,声音在客厅里久久回荡。
“老公,她才刚打了月兑敏针急救回来,身子应该还很虚弱,要不要明天再……”美妇人看着垂头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女孩子,不忍的多说了句。
可是路震丝毫不为所动,而是冷冷,“若觉得羞耻,下回就要点儿脸。”
自始至终,男人再回答完路震的话后,再没有多开口说一句,俊脸上全都是冷眉冷角。
率先走出客厅的路震,回头对着儿子道,“邵恒,跟我到书房,有基地的事情跟你讨论。”
“好。”路邵恒应了声,起身跟着离开。
路过女孩子身边时,也是目不斜视,连眼尾都吝啬的扫一下。
随后美妇人也跟着离开,再然后是等着给她拔针的家庭医生和退下的下人们,到最后,只留她一个人面色惨白的跪在地板上,呼吸间都是孱弱。
路惜珺从未觉得时间有过的如此之慢,尤其是半夜时分,墙上钟表指针,每一次滴答都像在她心上。
幸亏,她穿的是牛仔长裤,可薄薄的裤料根本抵挡不了膝盖和地板长时间的接触疼痛。从刚开始稍稍挪动一下的疼,到渐渐变得麻木,再到最后几乎完全没有了感觉。
圆圆的小脸始终垂着的,之前汗湿的发丝全部干了散下来,她五官都隐在里面,表情意味不明,只有耸拉着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射出更为浓厚的黑色。
空空落落的餐厅里,女孩子双腿跪在地板上蜷缩,像是只对未来无限恐惧的小动物。
划开黑暗的一抹鱼肚白,再到日升日落。
无论是早中晚三餐,还是其余时间里,路家上下都在走动着,和往常一样,谁走过客厅时都没有停下过半步,没人看向在那里受罚跪了一天一宿的女孩子。
只是隐隐的,总感觉有一双重眸在深沉的凝着她,如幻觉般。
路惜珺始终不敢动半分的跪着,从昨晚最初的羞耻,到后来已经是完全麻木了。
直到再一次夜深了,下人才不急不慌的走过来,“小姐,规定的时间到了。”
“……是。”她点头,长时间未进水嗓音都哑了。
她向前用手掌撑着地,试图想要站起来,可长时间的双腿罚跪已经失去了知觉,一个不稳差点就摔倒在地。
下人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一点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
“小姐,你没事吧?”虽是询问,却是冷冷平平。
“……没事!”路惜珺咬唇,低声道。
不停的吸气呼气,暗暗给自己力量着,过了好久,她才终于能吃力的站起来,扶着家具每一步踉踉跄跄的往客厅外面走,再艰难的往楼上的房间回。
一步,两步,三步……
平时只需要十几步就能上去的楼梯,她墨迹了快半个小时。
三楼方向,始终靠在墙边而站的男人,身影被灯光拉长在地面上,两条腿站的笔直,也不知站了多久。
在女孩子的身影像是在楼梯拐角处的房间以后,他才缓缓的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始终跟在他身后端着餐盘的下人,唇角扯动,“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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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加的深,平时挂着的悬月不知去了哪里,就连星星都闪烁的很少。
房间的窗户半开着,放在桌上的托盘纹丝未动,上面的饭菜都凉到没有一丝温度,chuang上躺着的女孩子,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换,拉高着被子裹着自己,无声无息。
门板外面,在将手里第三根烟抽成烟蒂捻灭以后,路邵恒伸手拧开了卧室的门,放轻着脚步走了进去。
他双手都抄放在裤子口袋里,重眸沉默的盯着chuang上的身影。
安静的房间里,仔细感受的话还是能听得到她匀长的呼吸,他跟着一声一声的数,渐渐的也就跟她的频率调整成一样了。
喉结慢慢滚动了下,他走近了一些,然后慢慢的躺了上去。
手臂一伸,就将女孩子连被带人的一并搂在了怀里,嘴唇不由自主的在她皱起的秀眉间轻轻的落着吻。
从眉毛,眼睫,鼻子,颧骨,到嘴唇……
路邵恒落下的都是轻轻的吻,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情|欲。
女孩子还是被他给吻醒了,一睁开眼睛看到他那双重眸,怔了怔,然后便轻颤了起来,尤其是他在腰间收紧的力道,不停的将她往怀里面填。
“你……”路惜珺声音还是沙沙的,垂下了眼睛,误以为的他是想要,所以更加低的说,“我感觉身体很不舒服,可不可以不要……”
她后面低低沙沙的话,几乎是从他心上一划而过,薄而凉的飞刀一般。
路邵恒嘴唇动了动,也没有解释,甚至还抬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不激烈、不强悍,只是嘴唇轻轻贴着她的轻轻斯磨,更像是一个怜惜万分的吻。
极其轻柔的吻结束后,路惜珺恍惚的看了看他,然后又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是不是不想见到我?”路邵恒额头抵上去,问。
“……不是。”她只好睁开眼睛。
没有开灯,光线也不足,但是能从他那双重眸的墨色瞳孔里,看到她木木的样子。
“你是笨蛋吗,那种药是随随便便能吃的吗,为什么去买药不告诉我!”
路邵恒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样子,蓦地就不受控制的低喝起来,“你知不知道,紧急避孕药有很大的副作用,最多一年也只能吃两次!你到底吃了多少次!自己逞什么能,装什么小聪明!”
他几乎是一口气吼出来的,心里面翻腾的情绪,让他控制不住。
知道不应该这样的,至少她现在看起来很可怜,可真的没办法控制,若是不吼出来,他心里涨的快将他给吞没了。
“对不起……”路惜珺低头,睫毛颤颤。
路邵恒抿起了唇,拳头暗暗的收拢在一起。
她在他怀里道歉,就让他想到了昨晚上,她苍白着脸低头说“对不起,是我错了”的模样,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在不停的收紧着。
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他才出声问,“那会儿你有解释的机会,为什么不说。”
他指出的很明显,就是当时美妇人制造出来的机会。
“……”路惜珺嘴唇嗫喏,一个字也没发出来。
“会不会怪我?”他似乎是顿了下,才继续问。
狭长的重眸在黑暗里一直锁着她,里面黑沉沉的像是望不见底的潭,好似是在等待着她的回答,又好似是抗拒着她的回答,很是纠结之色。
见她仍旧是没有出声,路邵恒的胸膛起伏,嘴角扯出自嘲的弧度来。
可是两三秒后,却见她在怀里面抬起头来,圆圆的眼睛迎视上了他的重眸。
“我没关系。”她忽然一句,声音轻轻的。
“嗯?”路邵恒一怔,不确定的问,“什么?”
“我没关系的。”路惜珺呼出口气来,又重复了遍。
女孩子圆圆的眼睛,轻轻一望就能望到底,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杂质,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所说所表达的完全都是心里面所想的。
路邵恒看了她良久,沉默的。
其实刚刚就在他问时,也没有打算会跟她解释,自己当时没有帮着说一句话,更没有直接承认由他而起。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他最了解自己的父亲,深知结果会是什么,她可能都在路家待不下去,更甚至变得凄惨。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以后,不会再让你吃药了。”嘴唇扯了下,他捧了捧她的脸颊。
其实每一次,他常常会在她身上失控,而且也会达到从未有过的极乐,是那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但也都是会顾忌着她年轻的身体,在每次最终达到的时候都不会弄到里面,却不知她竟然在偷偷的做着措施。
因为这种事情,男人的享受会更多一些,措施也应该是由他才对,可她却那样默不作声的……
“……嗯。”路惜珺看着他,像是每一次般的乖巧应。
路邵恒觉得胸口酸涩,面对女孩子这样依旧温顺,没有任何埋怨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像是有什么情绪在期待着喷薄而出。
“为什么。”男人将她的脸都捧起来了,忽然想问。
“呃?”她不解,困惑的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不怪我。”路邵恒再一次的问,重眸再一次紧锁着她。
按照正常的反应,她应该会对他的无动于衷给予抱怨,他也都预料到了那些的可能,但是她都没有。
不但没有,还强调着自己没关系……
路邵恒早就做好了她会埋怨会抱怨,甚至会耍脾气的准备,那样反而倒是好办的多。可她偏偏什么都没有,一样都没有,这让他开始不知所措,开始心慌气短。
“因为……”路惜珺咬了咬嘴唇,顿了顿,继续说,“你对我很好。”
“你送给我被弄坏的毛衣裙,花时间给我补习功课,除夕时领我去广场看烟火,到那么好的餐厅里给我过生日,还带我去游乐园坐海盗船……你对我很好。”
在路家,他是她唯一一点难得的暖。
如果将一个人,始终放到无人问津、冷暖自知的环境里,只要稍稍一丁丁的,哪怕是淡淡飘渺,哪怕是难以捉模,可对于她来说就已经是全部的温暖了,是弥足珍贵的唯一。
她说话过程中,并没有看他,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而且再说完以后,好半天,她才抬起头来看他,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
甚至都没有停顿,她轻轻慢慢的说,那些事情好似都像是烙印在心底的,所以才能那样不假思索而出。
路邵恒沉默的听着,搂在她后背上的手,握起了拳头在缓缓的松开,然后再握起来,就这样反反复复着。
她刚刚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事情,可在他听起来,每一件都那样微乎其微。很多都是他一时兴起而为之的,很多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可在她这里,却都那样细细妥妥的放在心底了。
黑暗中,并不能将女孩子的轮廓看的特别清晰,可若仔细也还能能细细辨别得出,尤其是那双正仰视他的圆圆眼睛,里面的神色认真而温软。
那些都直直的抵入了路邵恒的内心,触动了一根他不曾有过的弦。
直到怀里的女孩子昏昏的睡去,他低头静默的看着,重眸眨动间有着无限情绪蔓延。
将俊脸埋在女孩子的脖颈边,*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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