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要出阁了,小姐也到处走走。莫要留了遗憾。”
“进了王府可就难回来了,皇家规矩大,小姐还去不去铺子里逛逛,你最喜欢的那个胭脂铺子还送过来一些胭脂呢,说是给小姐道喜。可咱哪里用得着,都是宫里赏的最好的。”
“咱府里管绸缎庄的也送了好多绸缎过来,哼,这起小人,平日看着小姐是庶出哪里送过这么好的东西,这是瞧着小姐得势了才来巴结,让人讨厌!”
翠柳一旁收拾一旁说着,却迟迟不见沈慕倾答话,扭头一看,却见她临窗出神,静如画中仙子。眉间淡淡忧愁。
翠柳感慨道:“小姐不说话时真好看。”
“那说话时呢?”
翠柳料不到她听见了,面不改色道:“更好看。”
“……”沈慕倾叹了口气,“明天我就要结婚了。”
“结婚?”翠柳琢磨了琢磨,“是成亲的意思么?”
沈慕倾点点头。
翠柳笑道:“小姐可是愁多了,这老爷说了要将一半家产陪做嫁妆,迎娶的又是天下无双的七皇子,天子御赐的婚事儿,何等的风光!天下多少闺秀碧玉羡慕您呐,您还在这里愁。”
沈慕倾笑笑。
一朝穿越,便是隔世,如今的她已然是尚书家的千金,皇后嫡出七皇子未过门的妻子。可前身所遭受的种种委屈,任人百般践踏的耻辱却注定如影随行,再难忘记。
结婚,成亲,沈慕倾缓缓站起,推开窗子浅浅一笑,明朝,只待明朝,她就可尘埃落定,再无心惊胆战了。
翠柳只当她喜极生哀、留恋沈家,便劝慰道:“小姐,你莫伤心,七皇子那样好的一个人,成亲后必定多陪你回来看看。便是老爷和夫人也会去王府里看您的。你这时候伤心,可还记得那些时日没有着落的时候?二小姐百般羞辱,大公子也添油加醋,你人前故作强硬,背地里流了多少眼泪,翠柳到现在也还记得。”
猛然想起了什么,沈慕卿道:“是了,我还忘了问你,她……我为何留到二十岁还没嫁人?”——这实在太奇怪了!古人的二十大概与今人的过三奔四类似,而愁女难嫁又如日月一般贯彻古今,这沈老爷居然愿将爱女留到双十年华,实在匪夷所思!若是丑极也就罢了,偏她明明那么漂亮!
“莫非……我有什么隐疾?”沈慕卿不禁担心起来,不孕不育四个大字适时地冒了出来,这可不得了,古代可没有红会福女圭女圭。
翠柳一脸悲叹:“小姐到底还是问了,可何必问呢,这事还是忘了的好。”
沈慕卿催道:“好什么好!你快说!”
翠柳道:“自您醒过来,翠柳就怕您问这个,不是不愿说,而是不敢说。因为您前几次醒来都问过我,每次知道后都去找二小姐闹一场,有时是小闹收场也就罢了,偏有一次您功夫还厉害得不得了,直将二小姐绑起来扔湖里去了。夫人狠狠打了我一顿,又告诫全府都不许提这件事才罢了。”
沈慕卿脸色一变:“果然和沈慕荏有关,这个绿茶婊!”
翠柳讶然:“小姐,真是奇了怪哉!您虽然每次醒来都是不同性格,可有那么几句话是必然会说。”
“哦?果真?都是什么?”沈慕卿满脸好奇。
“譬如你方才说的这句,什么……什么绿茶婊,还有功德无量、万寿无疆之类的,还有您到最后一天……”慌忙噎住,翠柳担心地看着沈慕卿:“小姐,我都忘了-七日还魂诀-了,这次您不会又失忆了吧?”
沈慕卿一怔,继而平地一声雷,炸醒了她满心勾画的幸福。
七日还魂诀,七日还魂诀,偏偏忘了这个该死的符咒!
沈慕卿铁青了脸,问道:“你说我是因为大龄难嫁所以自杀身亡,那你细细告诉我,我是为什么大龄难嫁,又是怎么自杀身亡,最后是谁出的主意让道士做法?说!”
翠柳不敢隐瞒,细细讲来。
原来这沈慕卿虽为庶出,可容貌倾国,父亲很是怜爱疼惜,常常带在身边,十五岁那年偶遇七皇子,七皇子时年弱冠,正觅正妃,当即一见钟情,向沈尚书开口求亲,沈尚书自然应允。偏偏沈慕卿开口拒婚,惹怒了皇室,虽然皇家装作大方应允了她,可满天下谁人还敢向她求亲?从此沈慕卿便留在了家里,一年是愁,两年是仇,久而久之自己也抑郁了。更兼着那对嫡出弟妹冷嘲热讽,下人背后议论,世人更是添油加醋生出许多故事来,悲愤之下,沈慕卿就黄梁荡悠悠了。
“幸好老爷认识城外的道士,做了法才将您的命留住。只恨这法术有后患,就是这-七日还魂诀-,不定多久才能消去。可巧那时七皇子西征遇难,生死未卜,皇家以为您是为皇子殉情,贞节可敬,这又为您二人赐的婚。”讲毕,翠柳长叹一声,“只愿这次就止了吧,您嫁入王府也安安静静地过些日子,偿了前二十年受的苦。”
沈慕卿凝神道:“果真如你所讲?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翠柳摇头道:“莫再想了,小姐,到底都过去了,您也算熬到了头。还是好好歇歇,准备明日上花轿吧。”
丫鬟们尽退了下去,沈慕卿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方才翠柳讲的她总不太相信,可是……沈慕卿望着窗外桃花,默默想着果真就这么算了么?
细思出神,沈慕卿右手无意识地揪弄着纱帐,突然“啪”地一声,顶上的纱帐错开露出一本书来,正砸沈慕卿脸上。
……沈慕卿心疼的模着自己的脸,开篇才五章,可不能毁了容啊。
恨恨地拿起那本书,沈慕卿当即被书名闪瞎了眼——《七夜怪谈》。
无需怀疑,这必然是前面的穿越师姐们留下的书。赶紧翻开,第一页上赫然几个大字:“这不是贞子的故事。”默默翻开第二页,依旧几个大字:“更不是伽椰子的故事。”
……总不会全书都是这种废话吧,沈慕卿无语翻开第三页:“这是我,一个慕卿子的故事。”
“啪!”沈慕卿默默合上书,对着它狂抽了几十巴掌。
再度掀开,第四页一列狂狷大字“翻身农奴做小姐”。
……好怂的名字。
沈慕卿忍着恶心读了下去。这是第一个穿越过来的人写的日记,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前六天的生活,不可避免地得意容貌,也不可避免地收拾了沈慕荏,最后还规划了要在古代进行政治改革,改变“腐朽龌龊”的封建制度,可惜日记在第七天戛然而止,应该是按翠柳说的从楼上跌下去,穿走了。
果然下面记载的就是第二个人的了,书名也是这人起的,还特意为第一个人做了总结批注:“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闫妮说的对。”而她的篇幅自命名为“重生之熟女变庶女”。开篇先是罗列了自己的前身各种荣誉,且状似不经意地表示“我的容貌又何尝输于沈慕卿”,最后是写自己如何通过细微之处改善了尚书府“**不堪”的糜烂风气。
同样,日记只有六天。
后面的内容大同小异,但是令沈慕卿惊奇的是,这书倒着翻,是她们盖的一座楼,楼主是第三个人,昵称“也许会火呢”,主题“今年今月今日现世嫁不出,穿越了也是大龄剩女你娘造吗?”引起了后来者的强烈共鸣。
暂且合上书,沈慕卿深呼吸一口气,“疯子”二字月兑口而出,“一群疯子”。
可她又何尝不是疯子?
血泊,警车,阴毒的微笑悉数闪过,沈慕卿紧紧攥着书本,祈祷着:“愿上天怜悯,再不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