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教堂占地不大。除开后面神职人员的居所不算,正厅、偏殿以及进门后的活动区加起来,也不过是镇上三四间标准房屋的大小。
卡托镇的领主威尔男爵的信仰并不坚定,并且十分吝啬。他对教堂的捐赠不多,故而小教堂总是常年得不到修缮,看上去有些破败。
但因为教堂经常向穷人们布施,并且牧师和神甫也总是给镇上的居民免费治疗的缘故,大家的信仰反而更加虔诚,时常来这里礼拜和祷告不说,对主也十分笃信。
排在教堂外面等待布施的人中有许多是认识雷克斯的,也知道他考入了郡城的阿弗莱斯神学院。因而在教堂这种被主的眼睛所注视的地方,他们的礼节显得十分正式,不似平常那般随意,也不同于一般信徒间的简略。
“救赎之主庇佑!下午好,小维克多先生。”信徒们左手贴在胸口,右手举在额前表示敬意,问候的声音此起彼伏。
救赎之主是天国的主在人间的化身之一。在神圣教廷看来,主是不可定义、不可理解、不可窥探的存在。但人类需要信仰,罪民渴望救赎,于是主便以化身行走在人间,常常表现为“光明、救赎与复活之主”等具体的形象。
而对主不同化身的崇拜,便衍生出了不同的信仰流派。信仰救赎之主的这一支虽并非官方钦定的主流,却因其“救赎”的核心理念而得到了最广泛的普通信徒的青睐。毕竟“光明”实在太过宽泛,而“复活”则过于神秘了。
“下午好,各位!仁慈的主与你们同在!”雷克斯将里奥放下,按照在神学院学到的神甫礼节回礼。因为初次遇到这种阵仗的缘故,他的身形和手势显得有些僵硬,声音也有些慌乱。
周围的信徒们见了,不由得报以一阵善意的微笑。周围的气氛也变得不那么肃穆了。
“啊,哥哥!”忽然前面教堂里狭长的活动区传来一声惊呼。
雷克斯循着声音转身望去,自己十一岁的妹妹安妮左手抓着三个面包,右手拎着一个小布袋,奋力从因为队伍进了教堂而陡然收束起来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安妮。”雷克斯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布袋,拎了拎,还挺沉,估计是麦粒或者磨好的面粉,“怎么不喊哥哥一起来?万一摔了碰了怎么办……”
“不能打扰哥哥温习功课嘛。”安妮眨了眨蓝宝石似的眼睛,拉着雷克斯的胳膊撒着一会儿娇。安妮和里奥都继承了母亲湛蓝的眸子,像大海一样,水汪汪的,让人一见了就生不出责怪之心。
里奥也抢过去将冷硬的面包拿在手里,又把烤好的另一半白面包递给安妮:“姐,这些我帮你拿着,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哥哥烤的,味道可香了。”
雷克斯尴尬地模了模鼻子。事实上他接手的时候,这个面包就已经差不多烤好了。基本算是里奥的劳动成果,这会儿却全被里奥将功劳推给了自己。
安妮笑嘻嘻地接过,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一边含糊地称赞着,一边又将这半没怎么动的面包递给雷克斯,示意他也吃一点。
雷克斯没有接,轻轻将她脸上被汗水黏住的发丝拨弄到耳朵旁边,然后笑着拍了拍她小小的脑袋:“懂事的小丫头……要是妈妈能看到你这么会心疼人了,一定会很欣慰的。”
三人的心情忽然有些低落。
“是雷克斯来了么……”一个百灵鸟般清脆的声音透过喧嚣嘈杂的人群,从教堂里传来,“神学院已经放假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雷克斯踮起脚尖,努力抬头向前面的队伍中望去。可惜作为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少年,他的身体还远远没有长开。是以无论他怎么奋力张望,也只能看到一个个黑压压的脑袋,没能看到那个声音的主人。
安妮便向后退了两步,嘿嘿笑着对旁边的里奥挤眉弄眼。
小里奥疑惑地眨眨眼睛,一脸的懵懂。
不久熙攘的人群便分了开来,从中走出一个裹着白sè纱巾的少女来。那少女身量苗条,体态婀娜,一身浆洗得有些泛白的浅蓝sè修女袍表明了她的身份:镇上教堂里唯一的修女杜莎。
“杜莎姐姐,咳,好久不见!”雷克斯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拘谨地向她问了声好。
杜莎走过来落落大方地拍了拍雷克斯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脸颊:“咦,这才两个月没见,你又长个啦?脸上也有些肉了。看来阿弗莱斯神学院的生活得不错啊~”
雷克斯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有些手足无措:“那个,杜莎姐姐……”
杜莎见他这副模样觉得很是有趣,捂着嘴笑了一阵,这才拉着他略微结实的臂膀指了指前面排着的长队:“既然回来了,就过来帮帮忙吧。教堂的神甫忙不过来,反正你以后也是要到教堂任职,就当提前适应一下好了。”
杜莎其实并不是这个小镇上土生土长的女孩。三年前,她跟着一位牧师、两个老神甫路过这里,一开始只是暂住,后来便渐渐在这所教堂里任职定居了。此前镇上只有一位神甫在勉励维持着教堂的运转,经常忙不过来,有了他们的加入,这才真正有了些教堂的气象。
杜莎是个乐于助人的女孩。她有着一般少女的活泼热情,又有着神职人员的善良与悲悯。她经常帮助有需要的贫民,这两年更是凭借她jīng湛的医术,治好了镇上许多身患顽疾的病人。因此很受小镇居民的尊敬与喜爱。
而雷克斯之所以能考入阿弗莱斯神学院,其实也是多亏了她和那位牧师的推荐,才有了参加考试的资格。
雷克斯被杜莎临时拉了壮丁,又看看等在一边的弟弟妹妹,有些犹豫。
里奥还一脸茫然,安妮却朝雷克斯挤了挤眉眼,将没怎么动的半个面包塞给对方:“哥,你快去帮忙,这面包先填一下肚子。我就先带里奥回去了。家里有我,一切放心……”就差没拍着胸口向他保证了。
里奥也反应过来,努力挺起胸膛,挥了挥小拳头表示决心。
杜莎看着他们姐弟俩一副小大人模样,顿时乐不可支,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两颗糖果塞到他们手中:“你们两个小不点先回去吧,你们哥哥我就先借用一会儿了。”
杜莎也知道安妮其实xìng格非常dúlì,否则也不会直接找上雷克斯去教堂里帮忙。在雷克斯去阿弗莱斯的这几个月里,安妮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还将小里奥照顾得很好。这一切,杜莎也是十分清楚的。
雷克斯只好跟安妮、里奥两个暂时道别,挤开人群,跟着杜莎朝教堂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