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正二品骠骑大将军府,原本花团锦簇绿意盎然的府邸,此刻枯黄的树叶,以及繁华凋谢的花瓣洒落满园,地上足足积下了厚厚一层,由此可见,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人打扫过了。
这一副衰败的景象,就如同此刻骠骑大将军府所正在遭遇的一般。
厅堂内,将军府内的众人脸上,均是愁云密布,半月前,府中大将军战胜归来,刚一进城门,就被宣进皇宫,接近着,皇上就以攻破敌国皇城之时,大将军治军不严,私吞贪墨战利品两项罪名,直接就下了大狱。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府中之人不要说探监了,就连进出府都不行,整个将军府都被层层官兵给看守得不要说是人了,就连鸟都别想进出,家人除了皇帝圣旨上所说的官面罪名以外,连一丝有用的信息都无。
就在这时,一道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幼童哭叫声顿时打破了大厅里压抑的宁静:
“哇呜……娘,饿饿……”
一名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太太红着眼,顿时就冲着才一岁半的小孙子厉声的呵斥了起来: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祖父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还有心情吃,我们将军府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孙……”
骂人的老太太,正是骠骑大将军的结发老妻,府中的老太太周氏。
抱住孩子的妇人从始至终基本上都是低着头,一看就是个任人捏拿的软柿子,见婆婆发威,吓得身子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红着眼双手赶紧轻拍着被吓住的儿子道歉说道:
“娘,对……对不起,儿媳这就带熙儿下去。”
“赶紧滚,娶你回来成天摆出一副哭丧样,我看咱们府好气运就是被你这张晦气的脸给害得没了,你还有脸哭,连个孩子都带不好,滚一边去……”老太太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越骂越来劲。
老太太唯一的儿子夏子安,看着老母亲又把怒气迁怒道妻儿身上,在这个家族存亡,老父亲还不知道是否安危之极,窝里横的老母居然还只晓得起内讧,只得无奈的出言赶紧安抚:
“娘,你别生气……佩慈,你还不赶紧带孩子赶紧去让人弄点吃的吧!估计熙儿也是饿狠了才哭闹的……”
夏子安一边说,还一边赶紧给妻子使眼神示意赶紧避开。
一旁呆愣愣的大孙女,夏清瑶,此刻双眼仿佛见鬼了一般的盯着屋子里的众人,满眼的震惊,只是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没有在她身上,所以才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明明记得前一刻,丈夫为了得到那她压根听都没有听过的长生不老玉枕,抓来了全家并当众用才三岁的儿子作为威胁,最后因为祖父实在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在柔然国的皇宫中见过那什么玉枕,丧心病狂的丈夫居然把三岁的儿子直接献给了皇上,用来炼制所谓不老药的药炉之中,而她夏氏一门七口人,除了她被野狗分尸之外,其余六人全都在她眼睁睁注视之下,被推入了烈火中火火焚烧致死。
醒来一睁眼便看到已经死去的亲人,清瑶感到无比的震撼和不知所措。
老太太见儿子居然又护住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窝囊儿媳妇,心中的气顿时就不打一处来,这一刻,老太太压根就忘记了这个儿媳,可是她精挑细选了半年这才定下来的。
按理说,当年凭借丈夫的军功,娶个有头有脸,门当户对能帮助儿子的儿媳,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这老太太打骨子里,就瞧不起武将之家,她作为一个四品文官庶出的女子,父亲为了家族利益,这才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为了能给唯一的儿子娶个匹配的妻子,给她娶个好儿媳,老太太的心里可谓是矛盾至极。
若是娶个嫡出的世家名门闺秀回来,她这个庶出且娘家又不是顶显的婆婆,那不是事事都要被儿媳妇压一头吗?
俗话说的好: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想到出嫁前在家里被嫡女排挤,出嫁后好不容伺候婆婆十年入了土这才熬出头,当家作主清闲了几年,她怎么可能愿意临到老了还娶尊大佛回来事事压着她?
于是乎,深爱儿子的心同她的私心相比较,终究还是后者占了上风,最后就替儿子取回来个性子柔弱好拿捏的。
“难怪世人常道:‘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子安,娘这些年真是白养活你了,我怎么就这么苦命啊……”老太太顿时就拿起手帕,习惯性的一边模着眼泪,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膝盖哭天抢地的伤心哭泣了起来。
面对着隔上一两天母亲就要上演这么一出,夏子安此刻终于忍不住的难得男子汉硬气了一回,大声的呵斥责备道:
“娘……都这个时候,你就不能消停会儿,爹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果然,一听到这话,老太太这才头脑清醒了过来,很是没好气的委屈瞪了儿子一眼,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把目光扫向一旁的大孙女。
“清瑶,你祖父如今生死不知,你可是太子太傅的未来儿媳妇,你能不能想个办法,给你未婚夫郑志杰写封书信,让他爹向太子求个情,你未来公公可是太子的老师呢!一定能想到让咱们去探探监的办法?”
一旁十二岁的大孙子夏清远略思考了一下,也紧跟着点了点头,一副很是赞同的急切模样望向自家大姐。
夏子安听到母亲的话,顿时眉头就忍不住紧蹙了起来,说实话,他都真的不知道究竟该作何来评价他这个母亲了,大事糊涂小事精明,如今连他这个大儿子,也被母亲亲手教导成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脑子一根筋的不通世事。
“娘,要是亲家他们真的愿意帮忙,就算帮不到我们去探监,但是至少也会让人带个信,告诉我们爹是否平安,可是你想想看,都半个月过去了,他们有任何人来传过半句话吗?”夏子安满脸讥讽的苦涩自嘲说道。
“怎么…。怎么可能,再怎么说,我们府中的大孙女也是同他家大小子志杰有着婚约的,郑大人可还是太子太傅,为人师表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怎么能做出如此没有道义之事来呢?”老太太声音尖锐的失控吼叫道,好似这样,便能压制住心头那一股深深的恐惧一般。
清瑶被老太太的超高音顿时就惊得一愣,从梦魇般的魔怔中回过神来,用力的狠狠咬住嘴唇,刹那间,一股血腥味便充斥着整个口腔。
“好痛,真的好痛,能感觉到痛,自己这是真的又活过来了吗”意识到这一刻的清瑶,顿时激动的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老太太刚想把希望继续寄托在孙女身上之时,没想到抬头一看,便看到孙女满嘴的鲜血顺着嘴角直往下滴,一张脸煞白如纸,整个看起来令人感到惊悚诡异无比。
“瑶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祖母,爹爹,你们别担心,祖父估计等会很快就会被放回来的……”清瑶筹措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志杰那孩子私下给你传来的消息?”老太太顿时就激动的冲到清瑶身前,双手如同铁箍般的紧抓着清瑶的双肩惊喜万分的激动摇晃着。
“……”夏子安很是疑惑不解的望着自家女儿。
听到未婚夫的名字,清瑶眼中顿时晕染了深深的恐惧,同时还有深入骨髓的滔天恨意。
就在清瑶还没有来得及去想用什么理由来圆谎过去时,突然见,外面传来了一阵杂乱的众多脚步声。
如今府中的下人早就全部被官兵关押到了另一处,会是谁呢?
屋子里三人相互面面相觑了瞬间,赶紧便冲出了屋子准备看个究竟,只有清瑶呆呆的矗立在原地,无声的流下了两行泪水。
“圣旨到……。”一声太监特有的尖锐声音,顿时在院子里响起。
三人听到声音,赶紧抬头一看,最先看到的,便是老将军夏定邦浑身鲜血,皮开肉绽的被两名侍卫给如同丢死狗一般的推到三人面前。
“爹……”夏子安瞬间就哭出了声。
“老头子,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祖父……”
“我,我没事……”老将军露出一抹安抚的微笑,刚说完一句后,便好似耗费了所有的力气,如同烂泥般的靠在妻儿身上。
宣旨太监目光冷冷的瞥了地上的几人一眼,很是刻薄恶毒的说道:
“你们还不跪下接旨,这是想要表达对皇上的不满之举吗?”
“罪臣一家接旨……”
老将军赶紧拉扯了一下家人,勉强的支撑起身子,直挺挺的跪下。
见昔日胆敢同皇帝多次犟嘴的倔老头子,如今卑微的如同蝼蚁般跪在他的面前,老太监心中很是舒坦,很是感到优越,高傲的扬起下巴,这才开始打开圣旨宣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正二品骠骑大将军夏定邦征战之际,治军不严,私吞贪墨进贡给皇上的战利品,如此欺君之罪,按律理应满门抄斩,念起从军三十年,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特赦此次满门斩首之刑,没收夏家一门全部家产,贬为庶民,并令即刻搬离出府,有生之年,夏定邦一门不得踏入京城半步,否者杀无赦,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