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定邦满脸的不敢置信,心中好似有所领悟,可却又一副不敢确定的模样侧头询问。
“黑……黑熊,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近十年虽然我基本上都在外征战没有时间亲自回来祭拜祖先,可是我每年都有拿钱银让二弟定康安排个人来看守租屋以及修葺屋子的啊?”
里正听到这话后,直直的看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很久很久,看着对方确实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想想刚才说出的这一番解释,顿时就明白这其中发小那两兄弟之间存在的猫腻。
那夏定康从小就是个偷奸耍滑,爱占便宜的主,只是没有想到,曾经都那么有钱的人了,居然为了点小便宜,连死去的爹娘以及祖先的便宜都去占。
虽说他是和定邦从小感情不错,不过这么多年都没有来往了,再加上这也是定邦两亲兄弟的事情,他虽然作为里正,但总归是不好去插手对方的家务事,只得点到为止。
“哎……你还是随同我一起回老宅先看看再说吧!”
听着祖父和里正的对话,清瑶心中顿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急性子的周氏听到两人的对话,顿时就有点慌神了,踩着小碎步便急慌慌的冲到自家老爷子的面前,迫不及待的询问。
“老爷子,你们刚才说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啊?该不会是老宅有什么问题吧!要是真的……”
“……”
心烦意乱的老爷子面对妻子的唠叨,顿时一个刀子眼甩了过去。
“黑熊,让你见笑了,这是你嫂子周氏,后面的是我的儿子子安,儿媳妇赵氏,大孙女清瑶,大孙子清远以及小孙子清熙……你们赶快向黑熊长辈见礼……”老爷子强打起精神按捺住内心刚才的不安,同老友介绍起家人来。
村子里围观的众人听到两人的对话,这才真的相信,眼前这个瘸了腿的憔悴老人,原来居然就是从村子走出去三十年,且战功享誉这片大陆的骠骑大将军,夏定邦。
“他不是大将军吗?怎么返乡既没有高头大马,也没有华丽马车以及士兵的护送?”
“我记得十多年前大将军扶灵回来,那可威风了,马车士兵什么的,足足有好几百呢?今天怎么就一家子如此落魄的回来了呢?”
“我估计肯定是在外面出什么事了?”
周围的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里正轻咳一声,目光锐利的狠狠扫射了一圈人群,人群顿时就静若寒蝉,由此可见这黑熊里正在村子里的威严程度是有多高。
听到众人的议论,黑熊心中既担心又好奇,不过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
清瑶两姐弟赶紧随同爹娘齐齐给里正请安问好。
“……”周氏面对丈夫的介绍,压根就看不起这满脸沟渠皱纹褶子老多的庄稼汉,连一声大兄弟都不愿去喊,好似同对方说一句话,便会掉了她的身价一般,可是却又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损了丈夫的面子,只得便便扭扭很不情愿的行了个礼后,便高傲的把脑袋转向一边。这态度,直把夏定邦气得差点一耳光扇了过去。
清瑶一家人的反应,里正都一一看在眼里,对于其中一些人的不恭之处,好似压根就没有察觉出一般,笑眯眯的抚模着下巴上黑白相间的胡须,望着夏定邦笑得很是意味深长的含糊道:
“嗯,都好都好……”
对于这拎不清却又总是端着官家贵妇姿态的糊涂老妻,没有丝毫男儿气概的儿子,怀揣着万事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且死读书的大孙子,说实话,这一刻的夏定邦,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和愧疚,以及那恨铁不成钢的深深恼怒。
当目光转向清瑶之时,刚才内心的难受又略微好了几分,暗道幸亏还有清瑶这孩子是个成熟懂事的,待人接物都有张有弛知晓分寸,这让他感到了欣慰不少。
俗话说的好:“人老精,鬼老灵”
活到了这么大一把年纪的黑熊,怎么可能会从发小的脸上看不出那深深的复杂矛盾情绪呢!
看似光鲜亮丽的大将军名号下,实则全都是用三十年的性命以及对家人的疏忽才换取来的,定邦他是成了全天下人的英雄,可是,却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称职的父亲,同家人的聚少离多,估计这就是造就了长于妇人之手的儿子,孙子就如今的这般性子。
明明是个身高七尺的男子汉,却一副畏手畏脚,一副书呆不谙世事的怯弱模样,压根就不像个爷们,不过那个大孙女还是挺不错的,言行举止大大方方,爽爽利利的,一看定就是个能干的姑娘,黑熊忍不住在心里暗自的一一想到。
“狐狸,咱们一起去你老宅看看吧!看完后就到我家先去吃个午饭,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成,都听你的。”夏老爷子见黑熊没有生气的迹象,且还主动的转移了话题免去了他的难堪,心中很是感激。
村子里一队人以夏老爷子和里正为首,浩浩荡荡的朝着夏家村子尽头的山坡下走去,过了大约两刻钟,这才终于来到了老宅前,望着这只仅剩了一间屋子且用茅草遮顶的祖屋,夏家人顿时就傻眼了。
“这,这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夏定邦激动得都丢了手杖,失控的朝着眼前的这一片废墟跌跌撞撞的走去,脸上尽是羞愧的泪水。
“祖父……”清瑶赶紧上前一步,搀扶住。
里正见发小这般难过的模样,顿时也很担心,赶紧同清瑶一起扶住对方,然后缓缓的解释了起来:
“哎……这房子都已经整整十年没有维护,没有翻新了,五年前那一场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困得村子里的人硬是整整三天连家门都没有出,后来雪停了,你家的房子也就被大雪压垮了,村子的村民见你们连供奉祖宗牌位的房子都倒了,最后大伙忙完了自家的事情后,我就组织大伙替你把祖宗的牌位从废墟中找了出来,然后就搭建了这一间茅屋,也算是给你的祖宗找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清瑶望着眼前这很显然是才刚刚翻新过的茅草痕迹,这可都是乡亲们看不过去出手相帮的结果,在这个以孝,以死者为大的古代,左邻右舍的人都不忍心看着他们夏家的祖宗牌位没有容身之地,可是作为儿子,作为夏家后人的二叔公一家,却做出连祖父托回来修葺祖屋的银子都贪墨了,也难怪在京城城门口同她们家发生那样的落井下石的冲突。
同孝字相比较,兄弟有难落井下石这都不算个事了。
夏定邦咚一声的跪在地上,清瑶同里正连拉都拉不住,已经满头白发的他趴在地上失声痛哭,对着祖宗的牌位忏悔起来……
清瑶等人也只得紧跟着跪下,满脸的泪痕,一家子在外人或是同情,或是解恨,或是疑惑的眼神中足足哭了快一刻钟,这才被里正给强行的拉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这说起来,大部分的错其实也不怪你……”里正见发小哭得这么伤心,而已忍不住安慰了起来。
夏定邦回头转身望着相亲们,然后率先在再次跪在地上,并对着夏子安等人说道:
“子安,快跪下来给乡亲们磕个头,多谢他们这么多年来对夏家的帮助。”
村民看着这堂堂大将军一家子跪在他们这个平头小老百姓的面前,顿时就如同受了天大的惊吓一般,纷纷避开并劝阻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
“夏……夏,夏将军客气了,我们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可不敢受你一跪……”
夏定邦不理会乡亲们的不居功,二话不说,猛的磕了三个头后,家人也不得不紧跟着照做,磕完头后,夏定邦这才在众人受到极度惊吓的眼神中站了起来,朝着大家拱了拱手,挺直了背脊,疲惫泛红的老眼里,尽是坦荡之色的对着众人丝毫都没有架子的笑眯眯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这些年多谢你们对夏家的帮扶……今后,请大家都别叫我夏将军了,我在二十多天前战胜归来,遭遇了构陷,皇上以治军不严,贪墨上交皇室的战利品一事夺了我的官职,抄了我的家并把我贬为庶民,所以,我现在就同你们是一样,只是一个平凡的种田老百姓而已,如今我们一家回乡,还希望大家今后能多多帮衬……”
清瑶看着祖父,忍不住暗叹,祖父果真是不亏为一军之将领,果敢且又恩怨分明,拿得起放得下,难怪祖父能领军三十年立下无数汗马功劳……
夏定邦的话一落,人群顿时就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