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客栈后,萧泽天一直沉默不语,我跟在他身后也隐隐有些不安。拓拔氏这头跟穆军开战,那边宋晖承就领着大军来袭,莫非大家是算计好的,准备来个内外夹攻?
我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身体仍旧虚弱,可是气势却不减半分的男人,不禁想道,如果穆朝少了他会怎么样?肯定不妙。我想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去平定天下了。他有野心,有能力,有人心,却不是暴戾的昏才,他缺的,只是时机。
后来我们从一个走商里得到的消息与客栈掌柜说的无异,宋晖承的大军已在信阳府外十里的风云寨扎营,信阳府告急,城门紧闭,还有就是那长史一职已于十日前换了人,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所为。这行军打仗本是萧泽天的长处,他安排的人自然也是最好的,如今突然换了太子的人领军,又不熟悉环境,遇到卷土重来的宋晖承,怕是有大难了。
我们默默地沿着青石道徐徐而行,巧经一片榴花园,风乍起,鲜醉袭人的淡香扑鼻而来,引人驻足流连。他放缓了脚步,似乎在享受着这醉人的景色,俊颜平静而自若。
“你……不用赶去领兵?”我奇怪着,他得了这万分凶险的消息以后反而是不着急了,还有心情在镇上到处走,是故作轻松,还是别有内情?他的复杂心思,我已经懒得猜了。
他转过身看着我,定神了一会,慢慢的伸出手来到我额前,我下意识的一缩,他只是浅笑一下,顾自轻捻了沾在我发丝上的一片花瓣,而后缓缓的吹向了天空,久久才微眯起眼轻缓的答道,“无妨,既然有人想要抢这功劳,迫不及待的揽下这份苦差,我怎么能不成人之美呢?暂且闲休一下也是人生乐事。”
我一鄂,果然,他不会让惹到他的人好过的,就不知道他是作什么打算。我有种感觉,那些人就像他方才手中捻着的女敕蕊,轻可放生,重可捏碎,下场是什么,端看这位深沉的殿下的心情如何了。
我们在街上闲晃了半天以后,这位大爷才发令说回客栈休息,而我已在心里月复诽他很久了,当然,只能在心里。
刚绕过街角时,就看到不远处的小摊子前围了很多人,时而惊呼,时而赞叹,似有什么奇闻妙事。他的兴致一起,竟也乐着拉我跟去凑热闹。好不容易才穿过了层层的人群,进去一探究竟。
一张简陋的桌子,一位穿着青灰土布的白须老者,一个装了一只白腰文鸟的雀笼,旁边挂了一牌匾——灵雀算命。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神棍!这种人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经常出现,什么生神仙,铁口直算等等,大多是一些不学无术的骗子。真正有本事有道行的大师怎么会如此招摇过市?况且这算命灵雀的事我也曾听闻一二,不过是唬人的玩意。我抿着唇,拉拉萧泽天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离开。
“嘘,给些耐心,看着不是挺有意思的么?”他神秘一笑,又把注意力放回了那老者身上。
这时,一个腼腆的姑娘得到“红鸾星动,好事将近”的签文后,面若春桃,笑靥如花的喜滋滋起身离去,马上就有人坐了下来,是一个白净的书生,问仕途的。
不过,这人似乎跟我一样不信任。那只算命雀叼了一张签文,说他将“君子顺遂,一切安然”,他哧笑了一声,连说不信,那老者一脸高深的捻着胡须,笑着喂了雀儿谷子以后,把签文装回去,又重新打乱了顺序,几次三番,灵雀都抽到同样的签文,这下,众人更是对他深信不疑了。那书生有些不甘愿的付了银子,起身时差点撞到了萧泽天,彼此望了一眼,他抱歉的道了歉就离开了。被书生一搅和,便有更多的人跃跃欲试,然后个个都满心欢喜的离开,似乎是得偿所愿。
只是我没想到萧泽天也会信,只见他迈前一步,潇洒的在老者前落座,那老者笑问,“请问公子想算什么?”
萧泽天说道,“我将要做一件事,不知可会顺利?”
我心头一震,脑子里想竟是,他所谓的要做的事,是去信阳的事,还是……夺位?我忐忑的咽了咽口水。
那老者可没我想那么多,只熟稔的打乱了签文,再把灵雀放了出来,嘴里念念有词,再配上那白胡子,还真像那么回事。那雀儿一被放出来就轻松啄起了其中一签交到老者手中。然后他喂了它一粒谷子,它又乖乖的回了笼子里。
老者打开签文,笑容满面的对萧泽天说道,“哟,公子好福气,这可是上上签呢!你要办的事一定会成的!”
萧泽天也笑了下,然后把签文拿来,我凑过去瞧了瞧,上面写道,“君子顺吉富贵在天若问功业贵人在侧”,其他的我不知,这句“富贵在天”倒是很贴切,天家皇子,坐拥半壁江山,如何不富贵?
他的笑容深了几分,而且我感觉他似有意无意的瞥了我一眼,接着又道,“再算一签,问她的姻缘。”说着一把拉过我到他身边坐下,明明伤重虚弱的人,手劲却大得惊人。周围的人都暧mei的笑了出声,弄得我尴尬不已,气恼的瞪着他。问什么姻缘,而且还是我跟他的姻缘?缘是缘,怕是孽缘吧!
当那老者又要打乱签文的时候,萧泽天却伸出手去阻止,摇首道,“道长,这签文已匀过,不必再麻烦了。”
那老者愣了一下,然后忐忑的看了眼萧泽天,手抖着把雀儿放出来啄了一片签文,他拆出来一看才松了口气,喜呵呵的说道,“一样是好签,是天作之合呢!”
我们接过一看,写着——佳期已至利又攸往天作之合得其所哉。我心里泛过了异样的情绪,然后不甘不愿的付了钱负气的离开了。这个人,总是忘了现在谁才是金主!
他倒是开心得很,只我一个人鼓起腮帮子憋着气,忿忿的讥讽道,“没想到英明的殿下也会信这种江湖神棍的把戏,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我自是不信的。”他淡淡的说道,见我错愕的望着他,他又解释说,“那灵雀不过是受过训练,一得了它主人的令,就会挑好的合适的签文出来而已。我不是信它,而是信我自己。”他黑眸中闪耀着自信的光彩。
我这下算是明白了,不管签文如何,该做的事他还是会做,只是这样一来,就更有顺应天命的信心,再加上实力,何愁大业不成?这问功业我是能理解,可这问姻缘就离谱了,竟还敢拿我来开玩笑,“你贵人事忙,竟还抽空关心小女子的终身大事,还真是感、激、不、尽啊!”我咬牙切齿的重重说道。
“啧啧,奇了怪了,姑娘们不是都想求得好姻缘么?我故意不让他碰签文,所以这签是老天赐的呢,没见过得了好签还这副模样的。”他直笑着摇头大叹。
“你!”我气结!萧泽天,你知不知道我看你最不顺眼的地方就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拽模样,真的无时无刻都让我有扁他一顿的冲动。
他似在笑我孩子气,揉了揉我的发丝,然后轻缓的说道,“我们明天便动身走吧。”说着,就踏进了客栈。
我怔然的晃神,除了那人,他是第二个做这个动作的人,可我的心情截然不同。那一刻,我竟然奢望从他身上找寻那人的影子。可是他和他,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是我傻气了,想要完全放下,却没有忘记的力量。
第二天,我们在掌柜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坚持下离开了。一路上看到很多走难的人从信阳方向逃过来,看来情况真的是很不好。
“你不怕么?”他皱着眉望向那些携家避祸的人,淡淡的问我。
我睨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事实上,我很怕。”从昨天开始,我对他就没有好脸色,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扑哧一笑,不以为然,“还没见过比你更直接的人,就连泰安的弟弟也比你世故老到几分。”他最近的笑容很多,似乎要把自从我认识他以来所有的笑都补回来似的。冷漠,已被抛到了一边去。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我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自嘲道,“我这不是上了贼船么?要不你大发善心,现在就把那个我不能不知道的秘密告诉我,然后咱们路归路桥归桥如何?”
“难道你没听过‘上船容易下船难’吗?姑娘的心地好,就请多多担待吧!”说着他的嗓音又放沉了些,郑重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护你周全的,不惜一切。”
那专注深沉的目光让我有点毛骨悚然,我左顾而右言他问着,“对了,在泺杳是长秀吧?不过他才十八,经验尚浅,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他似不赞同我的说法,剑眉微扬,字字在理的说道,“我十八岁的时候可是打过无数场仗了,这种算什么?那小子有前途,箭法好,骑术也不赖,磨练一下必成将才,经验这种东西,是靠积累的,整天躲在他哥哥身后能成什么事?”
我想想也是,书上不是写到长秀后来当上大将军么?看来是有两把刷子的。嗯,少年英雄,还真有点意思。
等我们来到一个三岔口时,左边是去青延府,右边是去信阳府。我刚想往右走,萧泽天则拉着我,摇摇头道,“你没听到方才那些人说吗?信阳府告急,粮草紧缺,而且还在四大城门设了关卡,严令搜身,去风云寨的城门早已紧闭,如今严阵以待。我们是不能再去那里了。”
“不去信阳?那我们去哪?”我愣愣的接着问他。
“青延府。”他毫不犹豫的答道。
我觉得莫名其妙,又问,“去青延?那里也有你的人?可靠不可靠的?而且你没忘记与我的君子协定吧?”
“放心,我会遵守诺言的。”他认真的点点头。
我抬眸一看,只见他的嘴唇有些紫白,额上冒着汗,呼吸也急促,连日的奔波,他负伤的身体怕是到了极限了,心叹道,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青延府……可我心里怎么这么不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