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霎那真的太快了,快到胤禛还没有来得及害怕,便停住了。冰冷的剑锋离他的咽喉几乎只有一线之隔,可却稳稳的,一丝也没碰到。众人惊魂未定,却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一个狂放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颤,“难断难断,是孽是缘?”
德哈林缓过神来,一个激灵,赶紧拔出腰刀,几乎用了全身的力量就去把剑挡开,却不想那把剑一闪,撤开了。“你这刀上杀气太重,奴性也太重,红尘不喜欢。”德哈林一个控制不住,整个人一个大趔趄,扑在了地上。这回所有人都看见说话的人与他手中的剑,八尺高的大个儿,虎背蜂腰,一件破旧的袈裟几乎是披在身上的,但瞧这人的脸,白净面皮,剑眉虎目,高鼻梁,方口朱唇,十分俊朗。他一手攥着个酒葫芦,盖儿已经打开了,散发着浓烈的酒味。而另一只手则提着一柄剑,刚刚众人才看清,竟是一把只有一尺余的断剑。此时已经归鞘,从剑柄到剑鞘竟然通体的血红,好像随时都要滴下血来一样。
“大胆的狂僧,竟然敢拿剑对着四阿……少爷,你们这帮蠢货还等什么?等脑袋被人砍下来吗?拔刀,先按住他再说!”德哈林一跳从地上爬起,大吼了一声。刚才惊出一身冷汗,如果胤禛真的出了什么万一,他就是把全家都搭上,也赔不起啊。虽然明明已经察觉到对方武功莫测,还是要义无反顾冲上去。其他人也都被吓得够呛,听老大一声吆喝,个个都抄家伙往上冲。
胤禛此刻也有些后怕,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触死亡,当冰冷的剑气掠过咽喉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来得及感受,可现在想来,他只觉得头皮发麻,皇阿玛、皇玛嬷、额娘、太子哥哥,还有其他的兄弟,太多的人与事都涌了上来,他爱的,他恨得,在此刻都让他留恋,让他牵挂。所以见德哈林他们如此,他也没有阻止,是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和尚!但他侧目看向文觉,奇怪的是他也没有制止,反而面带微笑瞧着德哈林等人围攻那和尚一人。
那和尚一见几个人拿刀扑上来,也不惊慌,念了声佛,反将那柄剑掖在背后。面对八把利刃,闪转腾挪,竟然半点也沾不了他的身。就在胤禛看的眼花缭乱的时候,只听那和尚一声大喝:“倒!”所有人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德哈林他们八个人竟然就齐刷刷地倒在地上。
胤禛已经看傻了,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人,如果能为朝廷所用,那噶尔丹这等跳梁小丑又哪用得着皇阿玛亲征?一时间也就不再计较刚才这和尚的无礼。文觉却一声大笑:“没想到三年未见,性音师弟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
性音提手喝了一口酒,一声长叹道:“红尘难断,苦海无边。”说完又将那柄红剑拿在手中,叹息着不断抚模着。又看了看胤禛,“这么多年了,红尘自从断了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鞘了。无论是孽是缘,看来痴僧也要与这位少施主交一交了。”
胤禛不解,文觉却微笑看了一眼胤禛,对性音道:“性音师弟也看出这位少施主的不凡了?”随即对胤看禛说:“少施主,我们进屋谈吧。我这位师弟可算是一位奇人,你绝不会后悔结识他。”
胤禛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可看德哈林等人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这……”
性音一转身,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德哈林等人一下都动了起来,口里哼哼唧唧地□着。
性音大手一摆,“少施主放心,他们已经没事儿了,咱们屋里聊。”说完大步在前面引路。
就在胤禛与两人秉烛夜谈的时候,一骑飞驰的快马没有半刻停留,从小镇经过,直奔京城。
胤礽最近忙的不可开交,朝中大小事务他要处理,可前线的后方补给,他更要花大力气去调度,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所有粮仓几乎刮了个遍,也只是勉强凑出大军半个月的口粮。除此之外,他更担忧皇父和胤禛的安危,尤其胤禛,他这次是偷着出去的,听高无庸说,他是装成小卒跟在大军中的,那他的衣食起居根本无人照料,更可能还要上前线,有性命之忧。胤礽以前从来不信什么神佛,可这段时间,只要一有空闲,他就默默祈祷,从道教到佛教,从玉皇大帝到释迦牟尼,都求了个遍。
德子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他知道是四儿求德子给自己捎话,可他已经给下面知情的几个人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许替四儿传话,上一次德子只提了四儿两个字,他就罚了这个奴才跪了整整一天。但没想到四儿几乎下了血本,将他之前给的所有赏赐都给了德子。这些都是有一天他无意间瞄到一块双鱼玉佩从德子的袖子露了出来,这是他送给四儿的,而且四儿最喜欢的,整日都不离身,连它都送了人,怕他也真是把家底都倒空了。他内心其实极其矛盾,他明明知道心里爱的是胤禛,可他的身体却在思念四儿的温柔。理智告诉他,他绝不可以做背叛胤禛的事,何况如今国事繁忙,他怎么可以缠绵私情呢?
前线粮草紧张,宫中的一切用度也都有所削减。胤礽自幼便是锦衣玉食,可为了父亲与心爱的人,每日只食两餐,而且每餐也极为简单。实在放心不下胤禛,于是派了德哈林和其他几个身手好的侍卫便装去前线,要是能把胤禛安全送回最好,不过他也了解胤禛的脾气,就算他自己也未必能把他劝回来,所以就让他们多带些好吃的,能让胤禛少受些罪,他心里也能好过一些。
苦苦等了十几天,德哈林他们还没有回来,虽然他知道是他自己太着急了,可还是忍不住大骂这帮子奴才是一群废物。等的日子越久,胤礽的心就越慌,是否胤禛出了什么事?
这天都已经入夜,胤礽刚处理完所有政事,正准备就寝的时候,德子在门外急急地叩了几声门,“太子爷,西边来人了。”刚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门咚的一声大开,胤礽连鞋都没穿,一把抓住德子的领子,“德哈林他们回来了?”
“不是,是皇上派的人。”德子赶紧答道。
“皇阿玛?”胤礽一愣,前线又出了什么大事,还是?是不是胤禛的事被皇阿玛发现了?也不敢再耽误,穿上德子递来的鞋子,快步朝前面走去。
“皇阿玛病了?”胤礽的心猛地一颤。
“是,皇上有旨意,让您和三阿哥快速赶往御前。”
胤礽已经冷静下来,虽然心里十分担心父亲,可一种从没有过的天将降大任的豪情油然而生。“你马上派人到西二所,告诉三阿哥马上准备,明天天一亮,立刻就走!”
虽然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胤礽一直觉得自己只不过是父皇羽翼下的幼鸟,受他的保护,也受他的压制,甚至他还要被喂食呢!而当听到父亲病重的消息,他在惊惧的同时,竟然还有一种兴奋,好像一直□练很久的士兵,终于要上战场一样。
胤礽与胤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冲出了北京城,日夜兼程,奔赴西北。因为德哈林等人是胤礽秘密派出去的,所以一路上胤礽虽然十分担心胤禛,却也不能问,所以马鞭子抽的更急。
一番秉烛夜谈,胤禛对文觉、性音两人有了更深的了解。文觉不但佛法精深,学识极高,更难得的是他对民生世事十分关心,对政事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而性音则是一位痴人奇士,他本是痴迷武学的剑客,却阴差阳错地有一段露水姻缘,结果错剑伤情,从此他自谓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只是那把他随身佩戴多年的宝剑,名为红尘,他即使发狠断了剑,却还是放不下。
胤禛虽然没有明说自己的身份,可文觉与性音也看出了端倪,三人都是心照不宣。胤禛也不刻意隐瞒,言谈中也就少了许多避讳,很多自己有疑惑的问题都提出来与这两人讨论,获益良多。直到天都大亮了,胤禛还有些意犹未尽。倒是文觉笑着提醒道:“少施主既是有缘人,又何愁无缘再见!少施主还是尽快了了眼前事,心中才能为之一畅。”
经这一提醒,胤禛猛然清醒,自己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回宫。一方面让二哥安心,另一方面也是要协助二哥解决前线补给问题。于是微微一笑,“多谢大师体谅,那尹正就告辞了。待我解决完所有事,一定会再来拜见两位大师的。”
就这样胤禛在德哈林等人的保护下,离开了无名寺。还有戴铎父子,昨晚就被胤禛派人接到寺里,现在也跟着胤禛一起回京。胤禛已经跟德哈林吩咐过了,到了京城,就让人把他们父子送到德哈林的府上。他还不想这么早让戴铎父子知道他的身份。
虽然早上有些耽误,但他们还是在刚过晌午的时候就进了紫禁城。可是当胤禛急冲冲跑到毓庆宫的时候,却从德子那里得到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皇阿玛病了!二哥和三哥都去了前线!而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远在千里之外,一场延续二十多年的暴风雷雨正开始积聚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