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生活实在闷得可以,除了赏花看戏游湖,似乎找不到什么做。老妈不方便日日与我厮混,毕竟明面上她还是桃源的一国之主。至于凰夫对我的怀疑似乎也消失了。大概是因为他找不到任何足以否定我身份的证据。但他有办法让我尽快消失。
琅琊与南蜀三皇子轩辕远的婚期提前了。
这消息一出,在朝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其实最主要的是当朝大国师的竭力反对。如今我深居宫内,并不了解朝堂上的刀光剑影,但该听到的也能听到。纵使我自己不主动去打听,老妈也会将这些与我密切相关的信息告诉我。
我第一个想法便是,提前便提前吧,以我的本事,我逃走总可以吧?
这件事之后便是凰夫的谋朝篡位事件。凰夫一直认为我是假的琅琊,对于桃源皇位便不再有任何顾忌。老妈上位只有三年,还是凰夫扶植的傀儡凰帝,自然什么势力也没有,于是很轻易地便被凰夫柳氏一派控制,至于凰帝这边的皇亲国戚,在真正的凰帝消失的这三年里,他早就接着老妈的手暗杀的暗杀,流放的流放,该收回的权利早就握在手中。加上他原本就是手握重军的大将军,改朝换代,几乎是轻而易举。
原来凰夫柳氏一直顾虑的不是桃源的民众,而是他唯一的女儿——琅琊。
凰夫柳氏打的是禅让的旗帜,凰帝凤媚退位让贤。这样一来,民众的反对声可以减到最小,柳氏这个皇位也坐得名正言顺。
既然如此,我想老妈的处境暂时还是安全的。这世上最可怕的人便是什么也不顾忌的人,最容易对付的却是想要留的好名声的人。但即使如此,事情竟然还是往混乱方向发展去了。桃源唯一的女将姚菲菲,虽然远在边城,竟然带领旗下姚军高举清君侧的旗帜,坚决不向柳氏妥协,尽管柳氏还以凰帝的名义向她下了圣旨解释一番,奈何人家根本不在意,她坚决认为,桃源的凰帝只能是凰帝,而不能变成皇帝!
凰夫急了!姚菲菲手中握着的可是桃源将近一半的兵力啊!
姚菲菲原本就是凰帝的人,老妈李代桃僵以来,竟然连这位名动天下的女将一面也无缘得见,没办法,姚菲菲美女将军一直在外边保卫边疆呢!凰夫只好天天去要挟威逼利诱老妈,老妈老神在在,道:“夫君大概记不清了,我连姚将军长得是高是矮,是圆是扁都还不知道,又如何跟她联手呢?”
老妈对我道:“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我扑哧笑了出来,实在受不了老妈那副睥睨的模样,笑完我问:“那如今他能怎么办?真要派兵去镇压姚军吗?”
老妈不屑撇嘴道:“这我可管不了。”她顿一会开心道:“这可是我们回去的最好时机,只要我们想办法出宫了,然后让高人送我们回去便是。”
我狐疑看着老妈道:“妈妈,你真觉得我们可以回去?那个高人我怎么觉得不可信呐。”
老妈摇手表示不同意见:“怎么不可信,我身上可没有什么东西让他可图的,人家都把话说得一清二楚的,只是送不该来这世界的人回去,这不是最直接的理由吗?再说了,珠珠,我一直怀疑是有人引诱我们来到这里的……”
“启禀陛下,凰夫求见。”老妈身边的大宫女采月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妈神色怪异地看我一眼,对外道:“宣。”
凰夫身后跟着一作道士打扮的人,原本我只是有些奇怪,但见老妈的脸色煞白起来,我突然觉得自己知道此人是谁了。
高人。
凰夫道:“陛下,您看我替您把谁请来了?”
“草民一休叩见陛下,陛下万安!叩见殿下,殿下千岁!”
老妈迅速整理表情,笑道:“原来是一休师傅,师傅请起。不知凰夫因何事请一休师傅进宫?”
凰夫道:“陛下,这不是您下的旨意么?陛下,臣请告退。”
我有点二丈和尚模不着头脑,愣愣瞧着凰夫真就这么出去了。然后再莫民奇妙地看着老妈,最后将目光定在这个叫一休的道士身上。只见他不卑不亢,眼睛微闭,眼里似乎一片清明。
老妈道:“一休师傅,您怎么进宫了?”
一休道:“陛下不必担忧,顺其自然便好。”
老妈急道:“你如何被凰夫寻到?如何又应承他进宫来了?”
一休道:“是福是祸,还请陛下顺其自然。陛下请放宽心,草民此次进宫,便是来送陛下与殿下一程的。”
我糊里糊涂,怎么瞧都觉得他是属于佛教的。
沉思半晌,我道:“一休师傅,我听母凰提起过你,师傅所说送本宫与母凰一程,不知是何意?本宫与母凰本就是桃源国的主子,师傅是要将本宫与母凰送去哪里?”
老妈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的话,一休却淡淡一笑:“痴儿!草民所说想必殿下必定明白,殿下大可不必对草民隐瞒。草民前来只是顺应天意。”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实回去与不回去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除了这里的钱更容易赚之外,似乎真的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但是,我并不愿意让这样一个作道士打扮的和尚在这里扮神棍决定我的去向。
老妈瞧我一眼询问我意见,我微微摇头,她会意道:“一休师傅先请稍作歇息。”一休似尘埃落定般闭了眼,随后大宫女采月将一休带了下去。
隔日还没等一休求见,朝上已经闹翻了天。姚军正式举起清君侧旗帜,带领大军从边城一路南下,路遇城池均大开城门。对于沿路城池来说,姚军不是敌军,京都的柳氏才是,叛臣贼子。
所有的阴谋都开始浮现,老妈凰帝被称病了。事实上却是,凰夫将老妈囚禁起来了。连我这个公主也不能见上一面。柳氏不知基于何种原因,竟然没有限制我的自由,除了不能进凰帝居住的凤翔宫,宫内宫外任我逍遥。
我当然不能光用来逍遥。首先,我起码要搞清楚妖男在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其次,我要清楚知道,妖男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是外来者,到底是想我们继续留下,还是想让我们偷偷消失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如果我们要离开,我在这里积累下来的财宝要怎么一并带走。
说实话,最后一点一直是我在思考的问题之一。
“殿下,国师了。”
“让他进来。”
妖男的穿着一如既往的红。红色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可只有见过他穿白色衣衫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谪仙之姿。我恍惚地想着,幸好他似乎不喜穿白色,不然,恐怕这世上没人能够抵抗得了。
“殿下……”
我猛地惊醒,皱眉,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妖男又在干什么!
我大喝:“放肆!”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金珠和云中游呢?
妖男显然不满意我的喝斥:“几日不见,殿下的脾气可是越发见长了。”
“国师好大的口气!来……”他突然伸指点了我的哑穴,然后手脚并拢将我拉起禁锢在怀里,坐上了我原本坐的榻椅上,我只能冷冰恶狠地盯着他。
他似笑非笑地摇摇头,啧啧道:“殿下千万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微臣,微臣怕一不小心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来,那微臣可就有罪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早被千刀万剐了。
他泫然欲泣道:“微臣只是不想每次见到殿下都与殿下争吵起来,所以请殿下安静地听微臣说就是。若殿下同意,就渣渣眼睛,微臣便明白了。不然,就请殿下暂时先委屈些,呆在微臣怀里吧。”
我笑,眨眼。
“哦,哑穴需要微臣解开么?”
我淡定地摇头,我怕解开了哑穴,自己会忍不住爆粗口。他满意点头,道:“看来殿下还是挺赞同微臣的说法的。请殿下听好了……”
待妖男说完,我倒觉得自己像是被千刀万剐了一般。
他竟然让我代替琅琊跟轩辕远成亲,还要将婚期提前,就在一个月后。
“你听明白了?”
我垂着视线不说话。
“嗯?难道哑穴还没解开?”他又伸手解穴。
我抬手挡住道:“本宫明白了。国师请回吧。”
他点头道:“殿下放心,微臣会亲自护送殿下到南蜀的。”
我道:“你走吧。”
“微臣告退。”他顿了顿又道:“殿下只需要相信微臣便可以。”
我信。我相信你会为了自己放弃所有。
桃源内乱,桃源的唯一合法凰位继承人却要嫁去南蜀。这无疑打了支持桃源正统凰室的人们狠狠的一巴掌——我在底下热血沸腾地为你做后盾,你倒好,转身釜底抽薪,弄得我成了笑话。
于是,普通民众彻底从桃源内乱中抽身出来,只余下姚军和朝廷的对抗,正确来说是姚军和凰夫的对峙。但即使如此,桃源的经济还是陷入了半瘫痪状态。龙门的市面生意可以说是一片惨淡,不过私底下,龙门却是开始囤积货物。其实也不能说是龙门故意囤积,关键是各处水域的航道堵塞,货物只好堆积在各地仓库码头上,坐地起价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龙骧玉几次送信询问我关于与南蜀联姻的事,我却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他只问我愿意不愿意,我竟然答不出来。
离出嫁日子还有十天的时候,姚军和凰夫的兵力终于在桃源最大的平原相遇,两军形壁垒分明,各自驻扎,按兵不动已有三天的时间。
这时候人心惶惶,我终于感觉到有些惴惴不安,有些担心老妈:“金珠,联系大哥,让他准备接人。师傅,你去保护凰帝,寸步不离。”
云中游讶道:“凰帝?我为什么去保护凰帝?”
我道:“因为凰帝是我们的人。”
“啊?”相同的两声惊呼,金珠云中游两人脸上的惊讶更甚。我摆摆头示意不想多说,如今我反应过来,自然要先看顾好老妈的人身安全,不然等到她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凰夫第一个要杀的便是老妈这个知道内幕的假凰帝。
若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在身,确实是挺自由的。夜幕降临,金珠已经将龙门的人安排在了宫外某处,就等我一声令下,就算是直接进宫抢人也是可以的。倒是云中游那边,竟然没有一点消息。我放心不下,让金珠过去找人,她很快便回来,对我沉默地摇摇头。
竟然是没有找到云中游!
我焦急道:“那凰帝呢?”
金珠道:“凤翔宫守卫森严,守卫口风都很紧。但属下猜测凰帝应该还在宫内。”
我来回踱步,总感觉发生了不好的事,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来传旨:“圣旨到!”
是一个五品女官,但我没什么印象,她神情倨傲道:“殿下,请接旨。”
我心中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出嫁日期竟然提前到了明日!凰夫他是怕什么?整个皇宫不是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么?还是想用我去换取南蜀的大力支持?
关于凰夫我或许是鞭长莫及,暂时奈何不得他,但眼前这人我还是可以发落的:“金女官,替我将这个以下犯上的罪臣狠狠掌嘴!”
传旨女官似乎没想我会突然发作,口中只来得及喷出一个‘你’,便收了嘴,连带怨毒的眼神也收了回去,一时间,偌大的宫殿内只余下手掌打在肉上的啪啪声。金珠用了狠力,几巴掌下去那女官脸上已经是紫黑一片,左脸肿的老高。
我狞笑道:“金女官,别光顾着左脸,右边也要好好地伺候一番,免得有人说本宫有失偏颇。”
金珠会意,又是十几巴掌下去,我感觉差不多了,才道:“好了,本宫累了。”我挥挥手,金珠立即将人拧了出去。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琅琊,这是怎么了?”
我心中凛然,忙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