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一次见面,我这个兄长没什么见面礼送与你,就教给你一个道理可好?”
小胖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瞪着慢慢走近自已的朱常洛,对方依旧笑如春风,丝乎没有任何的恶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已这两条腿莫名的有些软。
“你想干什么?”
朱常洛冷哼一声,抬起手对着福王那大胖脸蛋就是一记五指山。
啪的一声脆响过后,朱常洵那张倍有面子的肥脸上,五个指印清脆明白的浮凸起来。
“你敢打我?”终于清楚过来的朱常洵先是骤然变色随即勃然大怒,先是不敢置信的模了下脸,火辣辣的感觉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自已是真的让人给打了!
一念及此,雪白的脸蛋涨得绯红发紫,眼珠子里简直能喷出火来。
一句话不说,抬起一脚便要直踹朱常洛小月复。
打都打了,朱常洛也不会再客气。
“来人!”一声断喝,身后目击者瞪口呆的王安一声答应:“王爷,有什么事?”
冷冷扫了一眼被左右拉住犹在挣扎喝骂的福王,朱常洛笑道:“三皇子火气太大,却须治一治。”
挥手一指:“将福王殿下送到缸内去去火气罢。”
乾清宫前一溜十二口黄底金花的大缸,其中满贮清水,不是为了观赏,而为防止宫殿失火所用。
王安啊了一声,顿时有些傻眼。
正在犹豫间,朱常洛一笑转过了头:“看来你还是胆子小啊……”
受了刺激的王安知道这次要是退缩了,以后也就没脸跟着睿王爷混了,一咬牙一横心,大吼一声:“小的遵王爷命!”
也不知那来的力气,撸起膀子就冲了过去。
福王被这疾冲而来的小太监吓得傻了,大惊失色:“喂,你想干嘛?”
一句话没说完,已被王安奋力扛起,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丢进缸里被刺骨冰寒的水一激,福王顿时嗷的一声惨叫起来,“救命、杀人啦……”
这几下变生肘腋,说快就快,说慢也慢,众人醒悟过来时福王已经进缸败火去了,小印子早就人影不见。
而自始至终守卫在旁的锦衣卫们依旧一动不动,只是脸上神色颇为古怪,但凡留下心,就会看到他们的眼光时不时就往乾清宫开着的门里溜上一眼。
跟着福王的随从们抢上前去,七手八脚将**几乎快要冻僵的福王捞了出来。
朱常洛慢慢踱了过去,伸出手体贴的给他擦了擦脸上快要结冰的水,笑得温逊和熙,有如春风送暖,俯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记得,下次再敢嘴贱,就不是挨个巴掌,浸浸凉水这么简单了。”
不知是被水冰得还是被朱常洛比冰还寒的眼神吓着了,惊恐万状的福王浑身冷得打摆子,一边哭一边咳嗽:“你等着……你这样对我,我要去告诉父皇,要他狠狠治你的罪。”
朱常洛摇头笑了笑,眼神幽幽暗暗的深不见底。
“我等着你去找父皇告状,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告的好,不告也许没事,告了没准你这半边脸还得来上这么一下。”
吃了这么大亏的福王怎肯甘休,嚎得杀猪一样震天响,目的为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闭上你的嘴,若再敢哭闹,朕不介意你再浸一次水!”
世界瞬间安静了,正在哭闹的福王止住了哭声,不相信自已耳朵一样抬起了头,怔怔看着从乾清宫里迈步走了出来的他的父皇,万历皇帝。
于所有人全部跪倒,山呼万岁后,全场鸦雀无声。
“送福王回宫,告诉皇贵妃,就说是朕的意思,要她好好的管教。”
看了一眼福王,万历皱起了眉头,转头向黄锦道:“记下,着锦衣卫将周少聪打五十杖,问下他就是这么教福王学问的么?”
周少聪是庶吉士,学问自然是好的,但是为人胆子小,从来是事不关已,必不张口,只管一味读书做学问,这次也算是受了池鱼之殃。
圣威之下,百兽雌伏。有了皇帝一场发落,众人连忙拉着焉头搭脑的福王去了。
转过脸来,凝视着跪在地上朱常洛,看着对方低眉垂目,一对长眉修长挺拔,阳光下轻睫剪动,淡淡光影覆盖了他的半边脸颊,万历凝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声音中居然有一丝莫名颤抖。
每次见到这个儿子,就好象见到那个人宛在眼前……
“你回来了?”
有些时候一句简单的问候,胜过千言万语,也包涵了千种意思,万种情长。
“是。”朱常洛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万历皇帝:“儿臣一时气涌,教训了三弟,失了兄弟友爱之德,请父皇责罚。”
万历静了片刻,淡淡道:“起来吧,下次若是再有人辱及你的母亲,便杀了他罢。”
这句话甫一出口,不但朱常洛,就连黄锦包括在场所有人全都悚然而惊。
什么时候那个半个死人一样的王恭妃在皇上心中这么重要了么?
在场诸位欺负过恭妃的多,没欺负的人少,这一来个个心生恐惧,大冷天一身一脸的全是汗。
只有黄锦知道不对劲,探询的目光一时挪到朱常洛的脸上,一会又小心的移到万历的脸上,只是不管他再怎么看,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万历携起朱常洛的手,父子二人一同进了乾清宫。
这一幕一丝不拉的落在得知消息,急匆匆携怒而来的郑贵妃的眼里。
急剧起伏的胸口,微微抖动的步摇,紧握在一起的手,无一不在表示这个大明宫中最尊贵最受宠的女人,现在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
在她的身后,小印子微微抬起眼皮,讶异的瞅着郑贵妃。
依郑贵妃一惯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性子,此时早该冲上前去大闹一场了。
可是现在如此克制,到底是为了什么?
“走吧,回宫!”
这一趟可算是携风带雨而来,偃旗息鼓而去。
跟着来的一堆兴头头的奴才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焉焉的没了精神,有一个自一个,他们全被万历那杀气腾腾的一句话惊得呆了。
有些心思灵活的已经在想,是不是这位屹立宫中二十几年不败的贵妃娘娘是不是要失宠?
人心各异,莫衷一是。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宫中亦如民间一般,张红结彩,灯火通明。
因为朱常洛的回宫,万历皇帝龙颜大悦,就命人在乾清宫设了家宴。
诸宫嫔妃见皇上这般有兴致,无不前来凑趣。
王皇后一身正妆,端端正正的坐在万历身旁的左手,而右手那张椅子却是空空没有主人。
做为今天席上当仁不让的主角,朱常洛理所当仁的坐在了皇后的下首。
母子二人时不时接头接语,浅笑晏然,神态亲热,倒让冷在一旁的万历心里有些酸酸的不得劲。
朱常洛借着灯光打量,发现万历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忽然想起今日乾清宫前小印子所说皇上服药的事。
不知为什么,朱常洛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待要开口询问,突然发现一殿莺莺翠翠红红,这个时候确实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与场合。
万历不喜与上朝,那是与朝中大臣们一碰面就觉得相看互厌。但是对这次宫中家宴还是很满意,放眼望去殿内全是自已喜欢的人,可惜最喜欢的郑贵妃不在场,但是多了一个自已一直以为很不喜欢的王皇后。
可是奇怪的是,看到王皇后和朱常洛谈笑甚欢,水乳交融的样子,心里居然有一丝感动,心中忽然想:若是低眉在此,他们母子相逢,可能也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隆冬时节,天黑得早,万历忽然觉得眼前有些微微发黑,也不以为意,只命宫女再点银灯。
朱常洛和王皇后对视一眼,从对方眼底都看出一丝讶异,席间明明灯火辉煌,何必还要再点灯?
万历沉声笑道:“今日是小年家宴,大家不必拘束,各自随意开心就好。”
众宫妃一齐躬身施礼,谢过皇恩,果然放开了好多,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黄锦端起七宝攒金壶,给万历倒了一杯酒,陪笑道:“这是外头新进来的竹叶青,已有十几年的火候,入口甜柔醇厚,皇上您尝尝看。”
杯中酒碧沉沉的颜色甚是好看,万历举杯一饮而尽,点了点头,挥手一指朱常洛:“这酒很好,给洛儿倒上一杯,让他也尝尝。”
黄锦哎了一声,小跑着上前来,“睿王爷,老奴来给您斟杯酒。”
朱常洛连忙起身谢过,万历点头笑道:“说过是家宴,今日只叙天伦,不讲君臣,不必太过生份拘束。”说完看了皇后一眼,忽然道:“给皇后也斟上一杯,让她也尝尝。”
本来叽叽喳喳的宫妃们,忽然全都停了口,眼珠子一个个全都瞪圆,不知道皇上这是搞的什么把戏?
看着眼前这杯酒,皇后忽然眼圈一红,心中好象塞进一个没熟早摘的李子,真是又酸又涩。
却忽然想今天这个日子不是流泪委屈的时候,连忙端起杯一饮而尽,却是喝得太急,眼泪终究流了下来。
朱常洛知道皇后此刻心情激荡,连忙起身端茶送水的伺候。
万历低咳了一声,忽然觉得皇后好象也没有那么讨厌。
“你这次回来就先不要回山东去,就先住在慈庆宫罢。”
所有人动作又是齐齐一个停顿,众宫妃脸上各种表情都有。
自从喝下那杯酒,不知是酒力激发或是心情使然,王皇后两腮朱红如染春色,神思恍惚,怔忡出神。
可是在听完万历这句话之后更是喜不自胜,伸手一推朱常洛:“洛儿,还不谢恩。”
这次睿王立了大功回来,皇上的这个态度比起之前有天差地远的分别啊。
先是以天子仪仗入宫,现下更将将慈庆宫赐下了,在宫中老人谁不知道,入驻慈庆宫那就是东宫太子的龙潜之地!
朱常洛扬眉一笑,站起来躬身施礼:“上有命,却之不恭,儿臣谢父皇赐宫。”
万历心怀大畅,伸手示意他站起来,灯火辉映下见朱常洛的眉目生动,忽然情不自禁的笑道:“……象,真象你的母亲。”
笑容忽然有点酸楚,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清不楚的情绪,黝黯而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