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陈鹰很想等着米熙来跟他谈这事,但他实在太忙，刚回办公室又被电话叫走了。他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米熙和魏扬从茶水间出来,两个年轻人的表情都是颇有些羞涩和开心。陈鹰没停留,离开了办公室。
楼上的会有些麻烦,其实那业务与陈鹰无关，只是陈远清要求陈鹰什么都要知道,什么都能听一听。会上各人意见不合,争论不休，陈远清不动声色，陈鹰也试图理清其中的利害关系和琢磨平衡的办法。等到五点多的时候，他发现这争论一时半会完不了,他给吕秘书发了短信，让她给米熙弄点下午茶点心吃，他晚一点才会回去。
吕秘书很快回复“好的”，过了一会，陈鹰收到了米熙的彩信，那是一张她写的字的照片——“叔叔辛苦了”。小丫头不会用手机发短信，只会发照片，所以就用手写了再拍下来。陈鹰不禁失笑。
这个会开完，陈鹰又被陈远清叫到办公室和几个集团高层一起开闭门会，等他终于能够月兑身下班，已经快八点，陈鹰觉得很饿了，但谢绝了和陈远清他们一起去吃饭。他下楼回到自己办公室，看到吕秘书还在办公位上等他回来，而休息室里，魏扬在教米熙做功课。他看到陈鹰，赶紧站了起来喊“陈总”。
陈鹰点点头，问他：“怎么还不回去？”
魏扬有些紧张，忙应：“马上就走了。”他看了看米熙，小声说：“陈总回来了，那我先走了。”
米熙点点头。魏扬又跟陈鹰招呼了一声，然后有些像逃跑似的，小跑步跑掉了。陈鹰看得出他很紧张，但他没打算安抚他，让他继续紧张下去好了。吕秘书过来跟陈鹰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然后也告辞了。
陈鹰谢过她，客气地说“辛苦了”，他知道吕秘书是为了陪米熙才留得这么晚。陈鹰走进自己办公室，拉掉领带，舒一口气，觉得又疲惫又饿。米熙跟在他身后，端进来一块蛋糕。“陈鹰，给你。”她还拿了他的杯子，飞快地跑去茶水间帮他泡了杯咖啡。
陈鹰看她跑来跑去，忍不住想笑，又忍不住坏心地想她这么殷勤是不是迫不及待要跟他说她跟魏扬的事，希望在他这边为魏扬争取些分数？
可米熙居然也是沉得住气的。她伺候陈鹰吃完蛋糕喝完咖啡，却一个字也没提魏扬。甚至他们出去吃了饭回了家，她还是没提魏扬。倒是陈鹰等得有些着急，他想了又想，终于决定自己先问：“怎么今天魏扬这么晚不下班？”
太明显的明知故问，但米熙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他看叔叔一直没回来，说怕我一个人太闷，就陪陪我。”
“哦。”你们真够可以的，这么大个的吕秘书大活人就被你们两个无视掉了吗？陈鹰继续试探：“他还住在学校吧？”依魏扬的经济状况，有宿舍住他肯定不会花钱在外头租房子的。
“嗯。”米熙点头。
“他学校离得挺远，他这么晚回去没事吧？”
米熙小脸上显出愧疚，“我有让他赶紧回去，而且他还没吃饭呢。”她咬咬唇，想起魏扬说他不饿，怎么会不饿呢，她觉得他没说真话。可是她只留了一块蛋糕给陈鹰，陈鹰也会饿，她没舍得把那蛋糕给魏扬。现在想起来，自己真是挺对不起人家的。毕竟他是为了陪她才留这么晚。
“叔叔。”米熙忽地端正坐好，很认真唤陈鹰。
“嗯。”陈鹰保持着懒懒靠在沙发上的姿势没动，他知道米熙要开始跟他说了。
“魏扬今天跟我说，他喜欢我。”
“嗯。”陈鹰犹豫了一下，揣摩着自己的反应应该热烈一点还是冷漠一点，是应该表现出惊讶还是冷静。最后他认为这个度很不好把握，于是只“嗯”了一声。
米熙完全没有陈鹰这么多心思，对她来说，这件事很简单，有个好小伙子对她表示了好感，而她觉得对方很不错，婚姻大事要跟家长禀告商量，就是这样罢了。她把魏扬跟她说的话全告诉了陈鹰，包括魏扬说的实习结束后不打算争取留下来，而是要去别家公司工作，这样好避嫌的事也说了。
陈鹰静静地听着，认真看着米熙，试图从她的表达里看出她对魏扬的感觉。她的表情有些羞涩，又有些喜悦，她的语速很快，中间时不时有些小停顿侧头回想着魏扬与她的对话，然后她会微笑。她的眼睛明亮，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用不着苏小培这样的专业人士出马，陈鹰觉得自己就能下结论，米熙是喜欢魏扬的。只是是什么样的喜欢，喜欢到什么程度，他觉得米熙自己也不会知道。
“你对魏扬是怎么想的呢？”陈鹰问她。
米熙咬了咬唇，绞了绞手指，这么直接的话题她还是很羞的。可是陈鹰在等她的回答，她鼓了鼓勇气，说道：“除了叔叔婶婶，头一回有人对我这般好，头一回有人这般肯定地对我说喜欢我。我，我是什么都不懂的，没念过书，我也没钱，也没有好工作，可他还说喜欢我。”
陈鹰沉吟了片刻，决定要先纠正米熙的这个想法。“米熙，你长得很漂亮，你也有气质，你还很可爱，所以有男生喜欢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不要因为这样就觉得天上掉馅饼，自己捡着大便宜了，知道吗？”
米熙呆了呆，眼睛眨啊眨。
是啊，就是这种有点傻傻又很可爱的表情，出现在一个美丽的少女脸上，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好吗？
陈鹰继续指导她：“现在你接触到的人太少，以后你会发现，喜欢你的人很多，这很正常，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再加上你很年轻，单纯这种气质，对男人来说也是一种诱惑力。所以，你不要觉得他喜欢你，对你很好是件什么了不起的事。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对她好，为她吃苦都是理所应当的，知道吗？”
米熙继续呆，努力消化。别人对自己好怎么会是理所应当的呢，除了亲人，没有人理所应当要对别人好啊，对别人好是付出，得到好的那个人不是应该感恩吗？
“米熙。”
“哎。”
“我戳你脑门一下你不许打我。”
啥？米熙还没反应过来脑门就挨了一戳。她的手本能反应抬了起来要挡，但脑子反应了一下，手停住了，陈鹰成功戳完，心满意足。
“你这么笨，不戳一下太不解恨了。”
米熙继续呆给他看。陈鹰不想教育她了，于是催她：“你继续说。”
米熙想了想，她说到哪儿了。对了，“魏扬说他会努力工作的，他想追求我。追求便是希望我与他在一起的意思对吧？”
“你答应了吗？”
米熙摇摇头：“我跟他说要告诉叔叔。”
陈鹰点点头，非常好，他家米熙就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要来先问过他的意见。
“我还问他，然后呢？可他竟然答不出。”米熙对这个是有些失望的。
“嗯，什么然后？”那番对话陈鹰是听到的，说实话他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喜欢了然后呢？然后就追求呗，人家不是已经说了想做她男友吗？还要什么“然后”？所以米熙这个“然后呢”是指的什么？
“嗯，我是想着，若是两情相悦，那不是该对对八字，家里商量婚事了吗？这里不知道是不是讲究这些礼数的，可是日后成亲，不是总该有些什么安排。比如我们住的地方，比如他找工作了，我是不是也要开始找工作，可是叔叔说过我未成年，那些工作不会要我的，那可该如何是好？若是嫁人了，自然不能再教叔叔养着我了。我还不会做饭呢，那魏扬家里是个什么状况，他父母亲能同意他娶我这样的姑娘吗？我真的是什么都没有的，我还欠了债。他家里是个什么规矩，我还都不知道呢，日后伺奉公婆，立规矩，持家管事的，他家是要如何？所以，他说喜欢我了，然后呢，他是如何考虑安排的？”
陈鹰呆了一呆，这“然后”还真是挺沉重的啊！他真是错怪米熙了，他觉得米熙傻，太好哄，太容易追，她对男生没要求，其实压根不是。正相反，米熙精明着呢，要求高着呢。魏扬说的喜欢就只是喜欢，爱慕之心罢了，而在米熙这，喜欢，就代表着要做好肩负她的一生的准备。成亲养娃过日子，白头偕老。
陈鹰看着米熙，又觉得心疼了。如果她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有时候喜欢就是个廉价的东西，就跟“亲爱的”的一词不是真的亲爱的，而只是打招呼，喜欢也只是喜欢，与责任无关。许多人可以不结婚，但不能不恋爱。她能理解吗？她会失望吧？
陈鹰在心里叹气，虽然他并不想帮魏扬，但是这个世界的常识他还是要告诉米熙的。
“米熙啊。”
“哎。”
“在这里，若是两个人相互有了爱慕之心，就会先试着相处看看，如果觉得对方都很合适，才会谈婚论嫁。男的可以追求女的，女的也可以追求男的。两个人在一起的相处尝试，就叫谈恋爱。恋爱谈了之后，你才能知道他是不是适合你，如果觉得不适合，就可以分手，不跟他恋爱了。再找下一个合适的。”
米熙瞪圆了眼睛：“觉得不合适就再找一个合适的？”
“对。”
“那如果下一个还觉得不合适，就再找一个合适的？”
“对。”
“可是如果总觉得不合适呢？”
“……”陈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继续寻找和活该单身一辈子这种话不好说啊。
米熙抿了抿嘴，说道：“可是哪有都这般满意的呢？我娘与我爹也总有拌嘴的时候。都已经答应对方了，都一起相处过日子了，如若不满意便能换一个，那岂非时常在换。那个，那个是水性扬花！”
等等，怎么歪到水性扬花去了。陈鹰有些头大，“不是这么算的。”
“那该是如何算？”
“在你们那，成亲前，也总要挑挑拣拣的吧，谈亲时不合适也能换下一家的，是吧？”
“对的。”米熙点头。“可如若答应了对方了，礼便不好退了，定了亲定了日子就成亲了。”所以什么谈谈恋爱试试看，不爽就分手换一个，对她来说真的是太出格了。
陈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教育果然是个老大难问题。“总之在这里男男女女就是可以自由谈恋爱，谈了一段时间觉得合适了，想成亲了才会商量成亲的事。如果谈了一段觉得不喜欢了，不合适了，就能分手再找下一个对象。”
米熙呆呆看着陈鹰，眼里有着不赞同。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这是让大家能够找到最适合自己，最喜爱的人。就算结了婚，觉得不合适了，也是可以离婚的。”
米熙继续呆，“你是说，和离吗？”
“对。”
“是说觉得不合适就能和离吗？”
“对。只要双方都愿意，就能离。”
“就算没犯七出之条，没犯错，只是觉得不喜欢了，就能和离吗？”
“对的。当然得双方都同意。”
米熙的眼睛黯淡下来。“这里，不太好。”她低了头，觉得有些难过。“为夫者若是要休妻，又哪由得妻子这方不乐意呢。随随便便就能休了，天理何在？”
陈鹰语塞，是这样吗？不对啊。关天理什么事。“米熙啊，不是这么算的。”
米熙头低低的，静默了一会小小声问：“所以，魏扬说喜欢我，并不是想提亲的意思，是吧？”
陈鹰努力在想这话要怎么答。他得承认他不太喜欢魏扬，但在这件事上，魏扬确实是冤枉大了。不止魏扬，任何一个男人过来说我喜欢你，都不会是想提亲的意思。可是米熙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也许在她看来，把喜欢说出口，是一件很严肃很慎重的事情吧。
“米熙啊。”
米熙没应话，只抬起头来看他，两只眼睛润润的，小脸的神情很蔫。陈鹰顿时觉得话到嘴边吐不出来，她用这种表情看人实在是太犯规了。
陈鹰清了清嗓子，重新整理语言，终于找着话了。“米熙啊，你未成年呢，不止不能找工作，也不能结婚，我是说，成亲。”
米熙颦着眉头，很惊讶：“不能成亲？”
陈鹰点点头。
“可我年数不小了。”
“在这里，你还算是个孩子。”
米熙想想，“那就是说，我还得等上八个月，才能与人成亲？”
“不，你得年满二十后才能成亲。”
米熙惊讶地张大了嘴：“二十？”
陈鹰又点点头，忽觉得心情挺畅快。他真是机智勇敢，给自己点个赞。
“这是法律规定的，女子年方二十才能嫁人。所以你看，你年纪这么小，考虑这个实在是太早了。魏扬跟这里所有的男人一样，遇见喜欢的女生，就会想追求，但你不要着急理他，你的时间还多呢，你可以慢慢观察，直到真的能够确定他不错，能适合你，你再做打算都不迟。”
“为何要等到二十？”
“因为等到二十的时候，女生才能有承担婚姻责任的能力。”
米熙眉头皱更紧，不懂。
“你看啊，像你现在这年纪，又不会做饭，又不能上班挣钱，怎么照顾家里帮补家用呢。这里跟你同龄的女孩子，也都在念书呢，念完了书，才能去工作，这个你是明白的，对吧。然后结了婚还要生孩子，你也不会带孩子，对吧。这里不像你们家乡那边有一堆下人使唤，就算可以请冯姐那样的来家里帮忙，那也是要花许多钱的，钱从哪来。所以还是要工作。这么算一算，二十岁才能基本稳定了，才能持家担责任了。所以法律就定好，女子二十，男子二十二，到了这个年纪才能结婚。”
米熙撇撇嘴，好像听懂了。“这里连成个亲也得讲究本事啊。”
“是啊，是啊。”陈鹰自己都觉得话说得很瞎掰，反正不管米熙是怎么理解的，知道现在不能成亲别着急就对了。“而且刚才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这里的人可以慢慢挑对象，男女互相多了解，你真正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什么个性，你喜不喜欢他，最后才决定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所以他说喜欢你你就听听好了。”
“可是，他一番心意。”米熙又低头，“我觉得跟他在一块也挺开心的。我还以为……”她真的是完全想错了，米熙觉得有些失落。这里跟家乡，真的是太不一样了。她以为这么快就有人能来提亲，又是一个这般好的人，对她又很好，她觉得颇是满意的。
“我在家乡时，婚事便一直不顺遂。”米熙咬着唇，手指摩挲着沙发面，越想越是失落。
“米熙啊。”陈鹰真是想长叹三声，才十七就这么愁嫁了，她得被全国女性鄙视死。
米熙听得唤，抬头看他，小脸小眼神那可怜劲的，陈鹰真的叹气出来，她真是太犯规了。
“我已经让吕秘书联络家教了，你先别想别的，先念书，先跟女乃女乃去学做饭，魏扬他说喜欢你，你就好好看他的表现，不着急嫁呢，知道吗？”
米熙点点头，黯然神伤，这不是人家也没想娶她吗？这不是她都不够年纪嫁人吗？打击有点大，她急也没用。好吧，其实她原先不急的，就是魏扬突然来这么一下，让她错误理解了才会这么想。
“陈鹰。”米熙想半天，突然有些想开了。叔叔对她这么好，她是不该急的，反正叔叔都会为她安排好的。只是她忽然也思虑到一事。
“哎。”
“你不是年数不小了吗？为何未娶妻？”
“……”她不是故意捣乱的吧？陈鹰有些小心。“嗯，就是因为没碰着合适的。”
“何谓合适的呢？”
“就是，就是让我想娶她的。”陈鹰琢磨着用词。
米熙歪了歪脑袋想，“会否会遇上别人家不愿嫁的？”
她一定不是故意要拆他的台的，陈鹰决定原谅她。
“陈鹰，婚事是天大的事。”米熙小脸很认真，“你赶紧的吧。”整个一苦口婆心啊。
陈鹰的脸要挂不住，小姑女乃女乃，我是让你别着急自个儿的婚事，你别把那着急转移到我这行吗？我亲爸亲妈都没用这么严肃的口气说过我的婚事，你这小家伙摆那么认真的表情真的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