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观莲音怀抱的同时,身边的尹随风也一跃而起,一把攥住了司徒烟的手腕。
看到尹随风眼里那猛然迸出来的狂热,我觉得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尹随风苦寻多日、在广陵城郊邂逅的美丽女子,竟是城主司徒烟?
司徒烟平静地看着眼前激动的男子,因为半张脸被面纱遮住,我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这惊吓实在太大,我的脑袋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只好往观莲音身边躲了躲。观莲音顺手揽过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两人,倒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向不远处的掌柜要了两碗冰豆粥,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带我坐到了另一张桌旁。
“嫣,嫣……”见司徒烟没有什么反应,尹随风握紧那只纤白的手,语无伦次地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吾在这广陵城中寻汝多日,总算在今日苦尽甘来!”
凉茶铺的人纷纷朝这里看来,除却起初的讶异,倒也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多大兴趣,只当这是男修向女修求爱的俗事。说实话司徒烟只要不露出他的胡须,倒还挺像回事,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的模样端的是一位千金闺秀。观莲音喝着面前的冰豆粥,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两人,目光在司徒烟身上停留了颇久,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嫣,汝可愿嫁与吾为妻?”
尹随风深情地说着,司徒烟的脸却黑了几分。我看得出他对尹随风半点情意也无,甚至还有些轻微的嫌恶,心里便不由得为这位水仙的挚友揩了把冷汗,只祈祷归元期的司徒烟能拒绝得温柔些,不要一脚踩碎尹随风脆弱的心。
司徒烟伸出手,似是想将自己的面纱揭开,却又在中途停了下来,淡淡地看着尹随风道:“我已有家室。”
尹随风倏然愣住,我却是松了口气。看来司徒烟并没有嘲讽的心思,拒绝得十分婉转;虽然有些好奇他当初是怎么以女子的姿态吸引住尹随风的,不过此时的我显然不能开口去问。
“……阿西,想世叔了么?”尹随风迟迟未回话,观莲音似乎也不再有看戏的兴致,浅浅地啜完面前的冰豆粥,凤眼便勾魂摄魄地看了过来。想到他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我顿时挺直腰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自然想了。”
观莲音仿佛窥破了我的心事,轻笑两声便站起身,示意我与他一同离开。我犹豫地看了还在呆的尹随风一眼,觉得就这么把他丢下似乎有些不太厚道,正想开口安慰两句,便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司徒烟道:“吾坚信这份缘。嫣,与他和离可好?吾定能予汝幸福,永生永世。”
司徒烟柳眉一蹙,脸上的黑气似乎又浓厚了几分,半晌幽幽地道:“若是我不愿呢?”
司徒世伯,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径直扯开面纱露出你的胡须不就好了?
我有些搞不懂司徒烟的想法,抬眼朝不远处望去,只见观莲音也在无奈地看着他,伸手把我拉到身旁,站在街边丢下一句:“司徒,不必再逗弄小辈了,《溪客真经》是为修行之用,不是教你用娇俏的模样唬人。”他好像和司徒烟熟稔得很,说话也用的是同辈的语气,言毕看了尹随风一眼,眸里满是同情之色。
果然是修炼《溪客真经》的老妖精。一千岁,足够这位司徒烟雌雄同体了。
我用和观莲音同样的同情眼神看向尹随风,觉他并没有把观莲音的话放在心上,似乎断定了面前的司徒烟是在和他玩欲迎还拒的把戏,沉默许久后,做出了一个险些惊掉我的下巴的举动——
“无耻!”
随着啪地一声响,火红的五指印自尹随风的脸颊上浮了出来。司徒烟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取出身侧的飞行法器,转身便隐入了广陵城澄澈的天空中。
尹随风强吻未遂,眼里掠过一丝黯然,很快提起腰间的剑,撇下我和观莲音追上去了。
欣赏完这一出戏的我嘴角歪了歪,站在街边巨大的树荫下,忽然感到脊背上生出了些许寒意。原来我的预感没错,这趟广陵之行端的是比先前那两趟还要热闹,容不得我放松半分。
好在身边有观莲音,这般热闹的日子倒也不算难过。“……阿西,在想什么哪?”尹随风和司徒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云端,观莲音看着我呆的模样,伸指点了点我的脑门。
我握住他的手,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俊美的面容道:“世叔,你可千万不要变成司徒世伯和紫箫灵君那副模样,阿西欣赏不来。”观莲音听罢微微一笑,道:“既然阿西不喜欢,我又怎会糟蹋自己的身子?”
夏蝉在城墙边的树荫里鸣叫,我出神地凝视着观莲音,伸手取下了落在他头顶的一片绿叶。
午后的广陵城走动的百姓少了起来,偏僻的街巷显得有些清寂,观莲音凑过来亲了一下我的脸颊,伏在我耳边低声道:“阿西,我们走吧。”
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我淡定地将腰间的银剑幻化出来,与他一同朝司徒烟的殿宇行去。
观莲音果然和司徒烟交情不浅,来往的侍者都能认出他来,很是热忱地引我们到了福地中的一处六角楼阁,据说那是观莲音在路过广陵时经常落脚的地方。楼阁周围的密林与空地上聚集了一些老修,比焚香城中的年轻修士要稳重得多,即便是静坐修行也互不打扰,观莲音俯视着楼阁下的青葱翠绿,掩上窗坐到了我身边。
典雅的小阁内,青色的竹席边隐隐透着太极八卦的暗影,墙上垂着长长的水墨画卷,窗外的绿影透过薄纸洒进来,映在观莲音修长美丽的身躯上别有一番意境。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袭来,我注意到眼前的某世叔竟神色坦然地月兑起了衣裳,忙大声咳嗽起来,盘腿坐在榻上佯装正经地问道:“世叔,东海最近可有什么异状?”
观莲音停下欲解腰带的手,唇边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道:“一切皆好。仙姑的残页已为我们所有,虽不能贸然使她觉醒,却也从上面的古字中观出了些许吉兆。如今东海深处溢出的瘴气已经抑制了许多,紫箫灵君逃往妖域,只待那焚香城中的仙姑与风城楼兰的水仙占卜搜查,你我只在这里待命便好。”
他说着,手便又朝自己的腰带伸了过去。
就在这时,我腰间的储物袋忽然动了动。微弱的阵灵感应之下,我觉鸳鸯的灵体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打开卷轴朝阵谱看去,化作水墨线条的姑娘正萎靡地趴在那里,见我看她便无精打采地抬起头,又深深地垂下去了。
观莲音察觉到异样,抬眼朝我手中的阵谱看来:“这是怎么了?”
我看着鸳鸯,心中颇有些不忍,终是合起卷轴将它塞回储物袋,坐到观莲音身旁叹了口气。“世叔,鸳鸯跟不上你我二人的修行进度,阵灵感应原本就已减弱许多,若是孵化鸳鸯的灵息升华太快,她可能承受不住……”我模模储物袋,神色有些黯然,“八成会如当初的水仙那般,在我面前烟消云散了。”
窗外绿意喜人,五行灵气很是充足,可我却全然没有修炼的心思,即使看出了观莲音的暗示也提不起精神来,凑过去伏在他的肩头,半闭着眼睛小憩起来。观莲音搂着我的腰,手在我的脊背上缓缓地抚模着,半晌道:“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见我抬头看他,他顿了顿便接着道:“原本可以断出王大棍身份的定海珠被阿西吸走了仙气,我昨日将这蹊跷的异状禀报给觉元真人,他也解释不出其中缘由;如今东海少了一颗仙珠,便多了一分隐患,鸳鸯是阿西的灵息孵化物,理应同化了些许仙气,前去东海一边修行一边做守珠人,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苦笑道:“世叔莫不是糊涂了?鸳鸯可是没有魂魄的阵灵,既无法与我分离太远,又没有元神,怎能像寻常修士那般独自修行呢?”
观莲音在储物袋中模索了片刻,从中取出一个裹着红绸的锦盒,递到我眼前道:“猜猜这是什么?”
我盯着眼前的锦盒,不知是哪根神经抽了一下,竟赧然地问道:“香脂?还是润滑的软膏?”
脑门被某世叔的手指轻轻一戳,他忍俊不禁地照着我的嘴唇咬了一口,在我被亲得晕晕乎乎之时打开了手中的锦盒,指着里面黑咕隆咚的圆丸道:“天宫舍利。”
我愣住了。“这可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由上古清气融出的好东西,能为遭遇不测的修士重塑元神,即便是身为阵灵的鸳鸯也能生出灵根化为人身。当年天宫舍利为定云老祖所有,他留下一枚在仙洲的洞府,其余两枚就赠给了自己的弟子静虚与觉元,师傅又将它赠给了我。”观莲音拉起我的手,将合起的锦盒放在我的手心,浅笑道,“如何?这下鸳鸯便不会离你而去了。”
我的手抖了一下,推拒道:“世叔,这未免太珍贵了些,我不能……”
“珍贵……”观莲音挑了挑眉,轻笑道,“阿西,你说是这天宫舍利珍贵些,还是世叔我珍贵些?”
我瘪嘴道:“这两者如何能比?自然是世叔珍贵。”
暖热的气息迎面扑来,观莲音解开了胸前的衣襟,深情地看着我道:
“世叔把远比它珍贵的自己都给了你,还缺它个小小的天宫舍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