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知定是陷入了什么古怪的阵法当中,必定是慕容青樱暗地里搞的什么鬼!只不过见到她心中满是复杂,还未来得及细细体味,一切便发生得太快,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恨。舒悫鹉琻
他自天殊散人处也颇学到了一些奇门遁甲之理,深知此刻是着了那丫头的道,不仅她没有被天罡八魂阵困住,反而反设一道将自己用此阵困住,只能在这里静待,否则也只是徒费体力。
他定力极强,主意一定便盘腿坐下心中默数时间,全然不受眼前幻象干扰。约莫是过了半个时辰,才听见耳边高盛小心翼翼道:“王爷?王爷?瑚”
睁眼一看,一切复原,八名黑衣死卫,一百兵马都在,唯独不见慕容青樱。高盛揣摩他心思,犹豫着开口道:“属下无能,未能即使将王爷从阵中解救出来,请王爷责罚。”
拓跋彦此刻并无暇去责罚他什么,只蹙眉道:“怎么要这么久?她人呢?”
高盛低头道:“慕容青樱谙熟于阵法,方才她攻击王爷不成后所落的位置十分精妙,连同她自己在内,与黑衣八卫共同构成一个新阵,王爷正好在阵中。属下无人能解……”
拓跋彦目不转晴地盯着刚才阵法所在的地方,半晌才问道:“这些你如何知道?铄”
似是漫不经心一问,高盛却惊出了一身冷汗,深知此刻平南王看起来平静,其实没有抓住慕容青樱,反而被她摆了一道。平南王性情难测,此时正是他气恼的时候,于是他小心翼翼道:“慕容青樱说的,不然属下哪里能知道这些。她自言只有放她离开,此阵自破,所以属下只好……”
拓跋彦听了微微颔首,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笑意道:“她真是诡计多端,想必那香气根本就不是什么毒气,只不过故弄玄虚,让我们分神,她好趁那一刻破阵。”说着叹道:“说起机变无双,她真是当世翘楚。”
高盛正待借机说什么给王爷台阶下,不想拓跋彦目中紫光一闪,寒柔并济,连跟随多年的高盛见了都心中一慌,别说其余人等,只敢侧着耳听他缓缓道:“但是,我迟早会抓住她的。”
两年前,他存心放她一马,却被她算计一道,中毒重伤数日才被高盛等人率人救回。拓跋彦伤愈之后,全力南进之余,活捉慕容青樱便成了执念。
高盛等人哪里敢回话,一路上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回府——拓跋彦虽然在靖安的府邸朴素低调,却每到一处必要建立行宫,务必要与在靖安的起居相同。
本来提心吊胆了一路倒是平安无事,高盛才略略松了一口气,谁知刚进府,府中的侍卫军首领便苦着脸上前来声音直颤道:“回禀王爷,半个时辰前,水牢进了贼……”
高盛一听大惊失色,双目一瞪喝道:“胡说!水牢里只关押了两个人犯,有什么值得贼进去?况且水牢坚固无比,与整个府邸的地下连成一体,没有打开锁的钥匙,怎么可能进贼?”
那首领跪在地上,似乎也难以找到理由,拓跋彦轻笑道:“所以说,如果进贼了,一定是有钥匙的。”说着对那首领道:“你起来吧,没你的事了,给水牢换一把锁,重新配一把钥匙,交由高将军保管就行,不必再给我了。”
别说是那首领难以置信地失礼抬头望着他,就是高盛也疑惑。好在他毕竟跟随拓跋彦多年,深知其中必有关窍,只是不必叫多余的人知道,连忙喝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办罢!”
两人信步行至府中静谧之处,拓跋彦果然开口道:“南夏康明帝藏有大批宝藏之事,想必你也知道。”
见他还不甚明白,复又解释道:“当年,康明帝为了避免这批宝藏落入奸人之手,很是动了一番心思,先是挑选了四位大臣,将藏宝图一分为四由他们分别保管。又将他们分散安置在南夏各地为官或是告老。”
高盛心中心念电转,突然灵光一闪道:“水牢中被劫走的是人!而这个人就是当初四大臣之一的后裔?”
拓跋彦颔首道:“说对了一半。”又接着道:“当年能得康明帝托付的人必定是他的心月复,而据我们所查,康明年间由天子亲自提拔上来的文臣武官有四十八人,其中活到康明帝去世前两年的只有八个人。而这八个人中又有四个在康明帝去世前两年内由于不同的原因被调往不同的地方或者告老还乡,总之——离开了京师。”
“慕容青樱已经找到了其中的三位,今天被劫走的是第四位的长孙。”
 
“那王爷怎么……”他是想说为何会任由慕容青樱劫走这样重要的人物,忽然又想到一事,“所以……那钥匙是故意——”
拓跋彦回头笑道:“正是,不然以她的身手,不至于能在我身上探囊取物。”
说到此处,高盛不可能还不明白,“这个‘长孙’不是真的‘长孙。”
拓跋彦面向月光站着,清辉洒在他脸上平添了一份柔美,说出来的话却是惊心动魄的,“人是真的,但是他早就归降了。有这么好的一枚棋子打进去,不愁得不到其他三幅图,也不愁引不了青樱入陷阱。”
***
赵王军中,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正拼命往口中扒拉饭菜,显然是饿了多时。他身上衣衫褴褛,唯有一双眼睛并不浑浊,显得并非平庸草莽之辈。
他吃完便不说话,仿佛等待发落一般——这从他满身的伤痕可以看出,他被俘的这大半年来想必是受了不少折磨,深知多说无益,不如省点力气。
付继孟这时正掀帐进来,见他吃完,笑道:“军中一切简陋,饭菜可还合胃口?”
付继孟之父是赫赫有名的“活李广”付为正,此人纵然似是落魄了多时,辨认了一阵也认出了是他,万想不到连付家忍都竟然在这里,瞠目结舌了一阵后,咬牙恨道:“乱臣贼子!我恨不得呕出刚才所吃的东西!”
此人是荥阳太守,荥阳失守之前一直效忠于朝廷,对于叛出的赵王军自然是要生啖其肉的仇视。
付继孟也不气恼,等他骂完才道:“明天慕容军师会见你,你还是先梳洗一番。军师可不是你这等粗鄙汉子,莫要污了她的视听。”说罢对一同进来的一个面容俊朗,眉目如星的英气青年道:“有劳小颜将军安排人守着刘太守,我另有事要处理。”
颜超羽应了一声,他自然知道付继孟是有什么事要处理——必定又有相好的来了,付继孟出自名门,打仗也不算差,只是有一点男人的通病——好,色,已经娶了四房小妾,还时不时喜欢凑到青樱身边献殷勤,今日本来没有他的事,一听是军师吩咐立时抢着要来,不过只说了一句话,又是明日邀功的本钱。
颜超羽处理完刘尔的安置,便寻到青樱,见她一面吃饭一面还在几张图上勾勾画画地思索,不禁伸手移开地图叹道:“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这是何苦?”
青樱这两年与他交情日益深厚,两人说话也随意了许多,青樱一边吃一边问他道:“你和付继孟又不对付了?”
“我跟他从来就不和,不是第一天,所以不是这个原因。”颜超羽撑在桌上,盯着青樱道:“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喜欢王爷。”
青樱拿着筷子的手一颤,心中莫名地被划过一般,随即嗤之以鼻道:“你的以为是错的,我和王爷是凤鸣山上的同窗,又在宫中待过一段日子,比其他臣下要亲近些是有的,但是君是君,臣是臣,我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篇话,颜超羽听了并不信服,更追问道:“我现在是知道你不喜欢他的,不然怎么会眼看着他娶了正妃又娶侧妃,半年抬进来一顶轿子你却丝毫不介怀?只是,既然你不是喜欢他,你这样为他操劳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青樱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这世上总有许多事,并非能理喻也并非能解释,“我命中注定啊。”说着冲他一笑。
这并不算敷衍,先生曾经说过,她命定京中繁华之地。
次日一早不到辰时,崔思博的帐中已经坐了四个男子,两个须发皆白,两个尚在壮年。四人都欲言又止,面面相觑。
崔思博见四人着急,温和笑道:“再等一刻,军师早上出门……总是要迟一些的。”
青樱凡事皆与将士相同,连冬天所用的被褥都是一样厚的,唯有早上却比众人要晚一些,好在军中的将领大多已经娶亲,对此只是颇有默契地笑笑。
几人说话间青樱掀帘进来,笑道:“我来迟了,看来康明先帝爷埋下的四族人就聚齐了。”
青樱抛头露面并不多,但是座下的一个青年男子却惊讶得起身道:“是你?”
崔思博连忙斥道:“什么你啊我的,这是慕容军师,赵王麾下第一谋士。”
刘尔似乎更加惊讶,自己喃喃道:“可是那天不是你去救我的么?”
青樱冲他一笑道:“刘太守受苦了。”
此人便是荥阳太守刘尔,他的祖父刘克秦便是当年的四大臣之一。
刘尔的脸不易觉察地一红,他没有想到当日从水牢救出他的竟然是一个少女。当日青樱从拓跋彦身上盗了钥匙之后便易容大摇大摆地从水牢带他离开。刘尔被关押了多日,青樱进来时带入了许久不见的光线,淌着水走到他跟前低声道:“我带你出去。”
他当时睁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多日阴冷发霉的空气中散发着一丝少女的馨香,于他便是如同观音下凡,踏着祥云专为拯救他而来。
听了崔思博之言,不禁自言自语道:“女军师?当真有女军师,不是戏文里头的?”
崔思博见他说话没个体统,只得以话岔开道:“王爷请大家来,想必大家已经各自知道原因。”说着朝南一抱拳道:“康明先帝爷圣明,远见卓识大夏有今日之祸,所以选择了四位最信任的大人留传藏宝图,这四位大人就是在座的四位的家中父辈祖辈。”
除却刘尔以外的三人已经被找到已久,他们身上的图已经被拓了下来,于是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尔身上。
刘尔看了一眼青樱,低头道:“赵王殿下是康明爷的长孙,军师又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图我怎么会不拿出来?”说着他呼地将上衣月兑掉。
“你——哎呀,军师还在这里。”崔思博一面去看青樱的脸色,一面轻声斥道。
青樱却面不改色,目光清明地紧盯着刘尔背上的图,比起另外三人身上拓下来的,他这张图要复杂许多。
她看了许久,别说赤着上身的刘尔,就连崔思博也轻咳了一声提醒她。
青樱似是才回过神来,笑道:“刘太守慷慨,实在是大夏之福。”说着不等他客套便道:“我看刘太守背上伤势颇多,好在毒手神医苏子雍刚好在军中,可请他给太守瞧瞧。”
刘尔一愣,咧开嘴讷讷地笑。
***
此刻落梅与剑兰的日子颇为不好过,先是在初冬的帐外罚跪了一天一夜,赵王又严令不得给她们送饭食,狠饿了两日。这一切,只因她们伺候的主子慕容青樱再次离营。
并非青樱有意与司马明禹为难,而是北魏的军队又调集了不少南下,这次竟没有增援京城附近,反而是往西行向临城靠拢,对盘踞在西北的赵王军要形成合围之势。这说明北魏已经不愿在多耗下去,有意拿下京师再正面与赵王开战。
开战是迟早的事,但是赵王军现在武器和火药不足,他们需要钱。
而崔思博并不懂武功,这样长途跋涉之事难以胜任,况且青樱也并不放心将这等事交给手握兵权的武将,她所带的四名侍卫皆是家境贫寒无依,却都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这半年来基本专职护卫她安全的风,雷,山,川四人。青樱虽然年轻,对下却宽厚施恩,甚少苛责,身边服侍的人无不忠心无二。
此刻青樱一行主仆五人却已经带着四名侍卫到了王屋山。
“图上画的应该是这里。”青樱展图自语道,图上所绘蜿蜒曲折,迷障重重,最后引他们到了这一处石室。
“乘风,山泽,你们俩进去看看,千万小心,如果有任何不妥不要冒进,赶紧出来。”青樱叮嘱道。
两人应声正要进去,惊雷忽然指着山下不远处道:“军师,你看那里好像有火光!”
几人一看,果然有点点火把快速向他们这边移动。
“难道王爷派人来寻军师的?”
“不可能。”青樱断然道,“这个图的拓本只有崔大人那里有,他为人持重,绝不会交给王爷来冒险的。”
她毫不迟疑,对几人道:“你们先走,全力施展轻功翻过山顶从山背面下去,把藏宝的位置带给王爷和崔大人。”
四人见她不动,怎肯独自走,“军师不同我们一起走?”
青樱摇头催促道:“来者不善,如果是北魏人,必定就是要抓我,要是不见我,你们谁都走不掉。
四人向来唯她命是从,虽然迟疑了一刻,到底还是纵身轻点了几下,快速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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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青樱干脆找了块干净的岩石坐在那里,守株待兔般看着山下的火光一点一点地靠近,打头的果然是一身清贵的拓跋彦,风毛出得极好的白色狐裘围在他颈上,更衬得他眉目艳丽到妖异。
“青樱,好久不见。”他目光灼灼,微笑道。
青樱见状起身笑着打招呼道:“是啊,两年没见,王爷容貌越发俊美了,简直叫我不敢看。”
“怎么?看一眼怕爱上我么?”拓跋彦眸子中含笑道。
青樱嘻嘻笑道:“爱上了王爷又不会娶我,所以还是不要爱的好。”她落落大方,说起这些话来也不扭捏,“我才不会自作多情呢,王爷千里追踪,只怕不是爱我,是爱财吧。”
拓跋彦立在那里,似是认真叹了口气道:“是爱财,不过若得青樱,这财要来又有何用呢?”
青樱抬头看了一眼月色,冲他一眨眼道:“王爷想娶我,总是要费些心思的吧,岂能不需要钱呢?”
拓跋彦闻得此言,瞳孔果然一缩,青樱趁此当口身体轻盈地往后几个连跃,突然便消失在一块岩石后面。拓跋彦身边的亲兵连忙上前去把岩石翻开,自然是没有她的人影,急急来报:“末将这就封山,她身手再快此刻也不可能下山。”
拓跋彦摇头黯然道:“不必,她精于奇门遁甲,刚才她抬头看天上月亮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她跟我说了那么多,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时辰一到她就遁入了杜门隐匿踪迹。就算封山她也不会现身,何必害她挨饿受冻。”不过转瞬眸中光芒又起,淡淡笑道:“不过也算不得一无所获,至少提醒了我,下次遇到她不必跟她多言,先拿下再说。”
拓跋彦此行志在必得,带了不少人马,进洞将石室整个翻过一遍,却除了几具枯骨再无所获。呵,康明帝果真是雄才大略,狡兔三窟,料到他的后人取宝时必定坎坷重重,索性以假乱真,引得敌人一个个暴露。不过他也并不恼怒,至少司马明禹也没有得到这笔钱,至少两年来他见到了青樱一面。
只是,可惜了那枚棋子,经此一事,以她的精明必定会被挖出来。
***
却说青樱虽然遁入杜门藏匿,她也深知这并非长久之计,奇门遁形本来讲究的就是时辰地形的精妙配合,能藏一时,藏不得一世。是以她一路上万分地小心,走走停停,一有风吹草动便隐遁起来,以至于来时三四日日的路程,她回到临城时都是十多天后的事了。
临城竟然戒严。
青樱正是心中一沉,不知离开的这段日子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一位裨将罗威带着一队人快速迎到她面前笑道:“军师回来了,末将等候多时了。”
他笑得古怪,语气也隐隐拿腔拿调,因他素来是兰陵王提携的人,青樱见此情状心中自然意识到必定是有什么事,稳了稳心神装作毫无觉察道:“有劳将军了,北魏一路追踪,我在路上耽搁了几日……只是临城怎的突然戒严?”
谁料罗威笑得越发古怪,好像预料到她会这么说一般,不等她说完便恭敬道:“末将知道北朝四王一直在找军师。”
青樱深知其中必有古怪,只是一时如何猜得出,话锋一转道:“我既然回来了,先带我去见王爷吧。”
罗威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躬身示意青樱先行。
行至城中,只见不时地有百姓围成一圈津津有味地在看着墙上的什么布告,不断有巡逻的兵士过去呵斥,将墙上的东西扯下撕毁。
青樱不禁好奇,“那些是什么?怎么这么多人在看?”
罗威盯着她的眼睛,笑道:“一些不该看的东西罢了,军师想知道吗?”
青樱略一思索,摇头道:“既然已经下令销毁的东西,我就不必看了,必定是谬误。”说着脚步不停。
罗威跟在她身后,言语恭谨却别有意味道:“军师博古通今,难道不知有时候销毁的未必是谬误,只不过丑事不想让人知道罢了。”
青樱不回头,却似漫不经心道:“将军才是博古通今,色色都知道,我只知道很多所谓的丑事都是谣言。”
“末将却认为很多谣言其实是当事者想要推月兑逃避,敢做不敢当的谎言。”罗威竟然毫不示弱,尽管单听语气,仍是甚为恭谨。
赵王军
营离临城城门并不算远,两人说话间已然进营,青樱远远地就看见颜超羽,郭光耀和崔思博等人立在王帐门前,见她出现,目光中不仅不欣喜,反而焦虑起来。
她正要疾步上前,不知哪里冲出来一个孩子,模样甚是年轻,像是还不到十五岁,火急火燎地跑,后面骂骂咧咧地有一个年长些的军士,嘴中嚷道:“小杂碎,还敢给我跑,让我逮住了不剁了你的手,挖了你的眼睛!”
那孩子大约是吓坏了,一双眼睛四下瞅瞅,大约也识得青樱,知道这位年轻的女军师向来并不对下苛责,猛地扑过来跪下道:“求军师救我!我们百长要打死我!”
青樱见他一团稚气,如同从前的自己,不免开口对那百长道:“他犯了什么错,要这样吓唬他,便饶他这次吧。”
那百长连忙陪笑道:“军师有所不知,这孩子甚为顽皮,素日里就不太服管教。今天更是私藏偷看王爷亲自严令销毁的东西,实在是饶他不得。”
又是要销毁?连军中也有?
青樱狐疑地弯腰从那小兵士手中抽出他紧握着的一卷纸。
百长,罗威,甚至于匍匐在地的那个少年兵士的瞳孔,同一时间放大,屏住了呼吸,盯着她手中的那一卷纸。
颜超羽第一个反应过来,一面身影如飞跃了过去一面喝道:“放下!”
郭光耀连连摇头叹道:“这一招真是毒辣,比什么离间计都好。”倒是一向沉稳的崔思博此刻却面色发灰,“如果只是离间,倒也没什么,怕就怕是真的……真是孽……”
颜超羽还是迟了一步,青樱已经展开了那卷纸。
其实,这是一幅画。
画面跃入眼帘的时候,青樱脸蓦地一烧,实在不堪入目。
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躯体,她尚在闺阁,虽然多年征战并非没有见识,却还是满面通红。
正要卷起来丢掉,那匍匐在下的少年兵士忽然轻声道:“军师怎么不看看上面画的是谁?”
定睛一看,如同晴天霹雳!那画上的女子,分明就是她的模样,惊怒之余再去看另一个人,不是拓跋彦是谁!连他的眸子都是紫色的,惟妙惟肖,不惜一点笔墨!
画的右下方还题有一行小字:平南王初幸“雏凤”,**巫山,念念难忘,故作此图以遣相思。
颜超羽一脚踢开那少年兵士,劈手将画从青樱手中夺走撕毁,狠狠道:“谁叫你看的!”
青樱任他上前去一掌击毙那个嘴角分明带着一抹笑意的少年兵士,目光木然而冷漠,只是轻声喃喃道:“我没有。”浑身的恶寒从背心升起,仿佛被剥光了衣物当街示众。冬日里的太阳被该是暖融融的,此刻照在她身上却让她一阵作呕,身子一弓半蹲在地。
郭光耀连忙赶上前来温声道:“军师,军师?”见青樱不应,崔思博试探道:“这画自然不是真的,俗语道,清者自清,军师的清白名声岂是北朝那等夷子能脏污的?”
他陪同青樱去过靖安见拓跋彦,早就瞧出那平南王对军师有所不同,两人一言一语何尝像敌国之间合纵连横时剑拔弩张地谈判,反而时不时……
青樱闭目咬牙道:“超羽……超羽……”
她心中恨极,拓跋彦行事妖异不同常人,这招舍身饲虎拉她一同下水,不正是叫天下人都知道她失贞于他,从此别说明禹,普天之下的男子,除了他以外,谁还敢娶她么?
况且赵王军中,临城城中,想来已经是遍布此画,人尽皆知,叫她除却投奔他,又怎么立足?
颜超羽在尸体上猛踢了两脚还不解恨,听到青樱叫他方过来,只听她低声道:“帮我杀了他!”
颜超羽和崔思博都是陪同青樱北上过的人,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一凉,看来这画上的是真的了!不然何以慕容青樱这样悲愤。
然而这次,他们却是错怪了拓跋彦。
他此时正在大夏京师以北的平河行宫中,显然他也刚刚收到同样的一幅画——他府上的幕僚派人从靖安快马送过来的。
他看得很仔细,甚至嘴角始终噙着一抹似冷非冷的笑。高盛在一旁愁眉不展,忍了几番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王爷,现在外面人人都说
你同这慕容青樱——”停了一下似是觉得说出来不妥,拓跋彦接口悠悠道:“世人怎么说,我几时在乎过?他们爱说便让他们说去吧。”
高盛深知他家王爷个性异于常人,泼在他身上的污水他从来不手忙脚乱地自己擦洗,相反,必要使人心甘情愿地呈上净水与他清洁,还要心存愧疚。
只是。仍是心下难安道:“可是,这分明是七王爷搞的鬼,如此一来,王爷与司马明禹之间纵有联盟也必破无疑,于他本来就有利。而且现在皇上肯定也知道了。七王在设法煽风点火一番,皇上多半会心存疑虑,这储位之争——”
拓跋彦负手看着窗外的细雪,云淡风轻地笑道:“争?我何时争过?我不过是要让父皇心甘情愿地把皇位送到我手上。”
其实彼时他在与拓跋珑之争中并不处于上风,相反有一半的朝臣都与七王爷结交,毕竟七王身后有皇后整个家族的支撑,而四王,难免有势单力薄之嫌。
高盛心中一凛。
“不过,还是要让她知道,这不是我所为。”
***
这是一个坎儿,慕容青樱必须越过去。
她已有几日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并不代表她不出帐。相反,她每日都起得极早,在兵士清晨操练之前就出营钻进营地附近的林中,那里有一个不大的洞,大约是从前山中猎人过夜所挖掘。里头冬暖夏凉,阳光可以透过岩石被雨水侵蚀的地方洒进来,倘若在这样的冬日里躺在地上便能感觉到脸上身上星星点点的温暖。这个地方只有她和司马明禹知道,而明禹,反正……他应该不会再来这里。
她在营地的帐中几乎夜不能寐,虽然在这里仍是一闭眼便是千头万绪应该想明白的事——比如冷静下来细想,拓跋彦一代枭雄,应该不会以这种下作方式来逼迫她,况且于他的江山天下有弊无利;又比如那日罗威的种种言语,那个少年兵士“巧合”地出现,这背后不会没有玄机;再比如拓跋彦为何能精准地追踪到她的行踪,内鬼是谁?
头痛欲裂,心中又烦闷委屈,竟是挂着泪睡着了。
迷糊中觉得有人在她脸上轻抚,听见明禹的声音,似是嫌弃道:“真烦,又哭,我还没对你怎样。”语气中却有着温柔宠溺。
莫非……是自己梦到了在凤鸣山的时候,不想醒来,不是因为太困,而是想到一醒这梦境便会消失,即便还在梦中心中也难过不已,眼泪扑簌簌地顺着脸庞划下。
只觉得被人猛推了一把,她费力地睁开眼,一瞬间瞳孔一缩,有些不敢相信,盯在来人的脸上,转瞬又把目光移开,觉得无地自容。
“你……来做什么?”她眼圈一红,扭过头却忍不住眼泪。
司马明禹身上有着淡淡的青桂香气,伸手抚上她的头发,冲她笑道:“因为,知道你会在这里哭。”
他们多久没有像这样说话了?
就跟当年在山上她被他冷言冷语说得多了,有时候也会生气地跑开一个人悄悄哭。只是不一会他便会出现,虽然脸色还是坏到不行,嘴上一定还是会嫌她很烦,但是一定会最后哄得她破涕为笑。
可是,她好像越发哭得厉害。
颍川之言:爱,必须要在流言蜚语中走过,才体会得到手握在一起的心跳,任外面喧嚣风雨,于无人处一起分吃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看一本喜爱的书,走过没有人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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