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兰手一抖,险些碰翻了杯盏,轻声道:“奴婢知错。舒悫鹉琻奴婢是看到桌上有崔大人的来信,最近用度又减得厉害,小姐一整天愁眉不展,私心里忖度的,并没有听见什么。枇”
青樱闻言心中才一松,招手叫她过来缓声道:“你倒是伶俐,在我面前便罢了,以后在别人面前可要谨言慎行。”她想起从前在宫中服侍她的丫鬟,单纯直爽,何尝有这样的机敏,自己出宫之后也不知她们身归何处,这次回京她还专门翻找过宫女名册,早已没有那两个人了。
一念至此,不免对于落梅与剑兰便多添了几分怜惜,不肯让她们行差踏错一步。
剑兰见青樱没有生气,一面又将银耳羹端了过去一面壮着胆子道:“奴婢以前听说一个故事,咱们先皇祖爷是神仙下凡,算得出他百年之后天下要不太平,所以仙去之前特地埋了一大笔财宝在地下,说是后世子孙用得着,要是小姐能找到这笔财宝就好了。”
青樱心中一动,却沉默不语,默默地接过银耳羹一小勺一小勺地送入嘴中,半晌才道:“传言而已,哪能当真,还有人说我是妖精呢。”说着又困倦道:“你帮我收拾床铺吧,我想睡了,这些天可真是累得慌。”剑兰忙依言行了。
她刚刚吹熄烛火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躺在床上的青樱眼睛一睁,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神思倦怠的模样,只见她轻盈地一跃,几个晃动下便从窗外跳出。
颜超羽已经带了四个人在城门外等她,这四个人眼熟得很,正是上回他们去前去靖安请苏子雍的侍卫铍。
颜超羽一见青樱便奇道:“你怎么没有换装?”青樱没有穿夜行衣,还是一副日间家常的打扮。
青樱只笑笑道:“要是有人存心要抓我,穿夜行衣也是一样,不如大摇大摆。”
颜超羽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就没有多问,听她道:“之前我说的地方可找着了么?”
“怎么没找到,宿这个姓本来就是个小姓,你说在大夏疆界内,京城北部的地方找,又要有族坟的,只有三个地方,现在马陵这里的是其中之一。”
青樱只是嗯了一声。
颜超羽不得不疑惑道:“上回你按照地图,不是找到了王屋山上么?怎么现在又在马陵呢?”不由他生疑,这也太巧了,现在他们正好在马陵驻扎,却这里又正好有符合青樱要求的东西。
宿家在马陵从前是个大户人家,祖上还出过做官的,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衰落了,但是先前留下的祠堂和薄田还在,子孙也不至于流离失所,便在此耕读。青樱等人骑了马倒是很快便从城中到了宿家村,他们的祖坟离现在族人所住的村落有段距离,一行六人便不下马直接驰到了宿家祖坟。
“当真要挖别人祖坟么?”颜超羽还是放心不下,万一这不是藏宝之地,那麻烦可就不小,挖人祖坟等同于让人断子绝孙。
青樱不同,只抬头看着月亮的位置,现在还是子夜。她见时间还早,这才开口道:“王屋山那里,其实是个障眼法,康明皇祖爷料到寻宝之时必定有多方势力觊觎,所以便设置了一处迷障,好叫其他势力死心。”
“那图……难道是假的?”
“图当然是真的,不过康明皇祖爷并不是把藏宝的地方画成了一张图。他把八个字融进了四张图,当年领着图离京的四人大约也不知道纹在背上的根本就不是地图,而是一种中原已经失传的文字,我也是请教我师父林轶才知道的。”
“八个字?宿家……你是说字谜?”颜超羽也颇有悟性,“哪八个字?”
青樱慢慢说道,“那八个字就是‘北定中原人归一统’。”
在场的人皆默不作声,康明帝果真是千古一帝,早就数年前就已经料到了大夏江山的此劫,他并无通天彻地的预知能力,不过是通过彻察人心,了解自己的儿子也了解自己的敌人罢了,这才能在临去之前留下这样堪似千斤的八个字。
“果然,北定中原人归一统,可不就是宿字吗?那为何你要让我在京师北部来找呢?”
“这个么,”青樱垂下眼帘道:“就是我猜的了,大夏夙敌莫不过北魏,如果康明皇祖爷料到了今日之劫,自然能想到这忧患来自北方。既然是来自北方,这笔钱又数额巨大,当然不适宜于长途运送,所以皇祖爷最有可能便是把它放在京城以北的宿姓人家,而我朝风俗便是祖坟不得动,也正是
这样才能保住安全。”青樱说着展颜嘻嘻笑道:“这些都是我推测的,皇祖爷可能有更高深的想法我一时领悟不到,不过——”她眼睛晶亮,透出丝丝狡黠:“反正可不是我动手挖人祖坟,你们都没娶亲罢?可要小心断子绝孙咯!”
五个青年男子听了真是哭笑不得。
待到月挂中天的时候,青樱旋即起身,坟地中果然出现了月亮的投影,众人正是好奇,青樱已经急急跳入坟圈指着这里道:“挖开这里!”
月挂中天夜色寒,这句大夏的童谣人尽皆知,因为月便是代表国之储君,康明帝并没有留下更多的信息,她苦思冥想之后也只能赌上一把。
其实并不需要挖开多少,泥土才刚刚翻上来三尺左右就触动了机关,颜超羽纵然见多识广也骇然于眼前的情景:只见面前的土地徐徐拉开,上面的坟包塌陷下去,平整成一级一级的台阶,里面吹过来一阵轻微的空气流通,尽是腐烂的味道让人作呕,况且黑洞洞的看不见尽头。
他手下的四名侍卫脸上皆是惊惧之色,只是不敢说罢了,颜超羽叹了口气道:“真的要下去吗?”
青樱奇道:“为何不去?”说着便吩咐点上火把。她东张西望等了一刻见火把还未点好,心中便明白道:“怕也是人之常情,无人会怪罪的,愿意跟我下去的就去,不愿意的话便在外面等着。”
她全然没有不去的样子,颜超羽自然也就要跟去,四名侍卫都是打小护卫少将军的,见他要进去,更没有不去之理。
于是还是六人一同下去,里面虽然是漆黑一片,火把的光亮却足以把甬道照得通明,青樱走在最前面,也幸亏她是林轶的弟子,连破了飞沙阵和毒箭阵才走到了尽头。只见甬道的壁上写着大夏河山四个大字,两边的两个耳室里面金碧辉煌,却不是建筑所致,而是黑暗也掩不住的珠光宝气,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宝物堆满了两个巨大的耳室,一时间竟叫青樱和颜超羽两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颜超羽的四名手下看了眼他的脸色,见他并未反对便忙不迭地分别奔到了两个耳房,分拣起珠宝来,不过一会随身携带来的两条口袋就已经全满了,四名侍卫费力地将口袋从耳房拖到了主甬道,其中一个有些犹疑地看了看青樱,对颜超羽道:“少将军,这些财宝……又没有别人知道,我们真的要带回京师吗?”
青樱目光犀利,立时打在他的脸上,难道他想反!
颜超羽此刻脑中各种念头变幻诡谲,有些茫征地看着青樱道:“我们……何不拿了这些钱,去塞北或者去西域,都可以富甲一方,再不管中原的纷纷扰扰?”说着他仿佛自己清醒了一般,想要拉起她的手,“我们走吧,萍踪侠影,剑胆琴心,你都二十了!难道还要这么为他耗下去么?”
青樱望着他,摇头微笑道:“超羽,你的父亲还在京中。况且——”她本想说,所谓萍踪侠影,起码也要是两情相悦的,只是她却不想这么说,正在想如何措辞,只听到一阵清朗的笑声从地道那端传了过来,地道空旷,越发显得清晰:“况且你们想这么走,本王也不答应。”
颍川之言:大把的光阴,在手中流走。她现在拒绝一个人,还体会不到遗憾与牵扯的疼痛,因为,她认为,她的一生还有无限的可能。可是,岁月渐渐流逝,她的可能也终将,不再无限。
人生的悲哀在于,无论有过多少种,只能选择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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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樱望着他,摇头微笑道:“超羽,你根本还没有收藏。况且——”她本想说,喜欢我的人,起码也要买朵花来表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