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宫中后妃多半是京中或者西北人,性情要么温婉内秀,要么爽利奔放,唯有逸贵姬赵晶儿来自南疆,个性最是烂漫爱笑,容貌又妍丽,司马明禹于众妃嫔中难免多喜爱几分呻。舒悫鹉琻
司马明禹虽然于后宫情分浅薄,赵晶儿却一向自认为是后宫中最得宠的一个,她入宫时只不过是正五品的逸嫔,不过一年的功夫,便已经是从三品的贵姬,青云直上的程度可见一斑,谁人不趋奉着些呢?她向来也不把谁人放在眼中,与目前位份最高的励妃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罢了,谈不上和睦。上次人人传闻皇上的后位空悬,有意留待芳华侯,她见励妃送了礼物过去,这才不甘落人后也点了一份东西送过去,只是打心眼里她并不以为然——皇上若是真的有意,为何还不册封芳华侯?能入宫本是天下女子最尊崇的荣耀,她就不信会有人拒绝,可见皇上并不存了那个心,只不过需要芳华侯效力罢了。
她们几人渐渐说走近了,青樱心神激荡之下一时立在原地没有动,待到逸贵姬一行人走到跟前来才反应过来,连忙行了外臣见后妃的礼道:“微臣见过贵姬。”她礼数算不得错,她虽然是外臣,却也有侯爵之份并非寒门小吏,况且贵姬为从三品尚不算娘娘,如此的一个常礼也并不为过。
然而赵晶儿方才才被其婶婶刺过,偏生那根刺又恰巧是眼前此人,她如何忍得?免不了正要借此做个筏子给她婶婶瞧瞧。她瞥了一眼青樱,也不叫她免礼,只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对她婶婶道:“瞧着这蔷薇花娇艳,我便想起小时候在南边吃的蔷薇糕,前些时日我说起来想吃,皇上便叫御厨房做了送来,只是尝着还是不如在叔叔府上的厨子做得好。”
她婶婶偷瞄了一眼面色惨白的青樱,听她刚才口称微臣,方才知道这原来便是名满天下的女侯爷,现下户部的右侍郎大人,忙陪笑道:“贵姬爱吃就好,我这次可是带了好些来。”说着低声提醒道:“贵姬……”拿嘴一努青樱。
逸贵姬却忽然冷笑一声,猝不及防地喝道:“跪下!铫”
青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子。逸贵姬见状脸上愈发冷笑渐浓,“我还并没有叫大人免礼,大人便自己起来了,当真是不懂宫里规矩吗?”
青樱本来心中激痛,哪有心思思量规矩,况且司马明禹向来也不拘着他,他们说话也同小时候一样,在她面前连朕都不称,更别说什么规矩礼数了。再说她又不是妃嫔入宫要会有教习姑姑教导规矩,慕容青樱本是外臣,对正四品以下的常礼屈膝,正四品以上的大礼跪拜,说错也可以说有错,只是原也是凭着受礼的人裁夺罢了,后宫妃嫔与她碰面极少,偶尔遇见也无人去计较她的礼数。
逸贵姬今日却是存心要在家人面前树一树威风,好叫叔父一家莫要小瞧了她这个自幼的孤女,怎肯放过。
青樱方才听了她与她婶婶的话,心中已是灰冷,素日里的气势失了大半,只平静道:“微臣为何要跪?”
她出身本来不低,况且多年来军中杀伐决断连等闲男子都无有不服的,况且她身有爵位,向来皆是敬重她的多。
赵晶儿却不依不饶道:“你是外臣,我是从三品的贵姬,纵然你功劳再高也要遵守祖宗规矩,君臣有别,如何能不跪?”
青樱本想说,纵然君臣有别,她这个臣却也是昭告天下过的芳华侯,也是正三品的六部侍郎,贵姬纵然是妃嫔,也不过是从三品。然而她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地痛,举目一望整个御花园的景色叫双目刺痛,只想快些返身出宫回府。赵晶儿见她不语,以为她辩不过自己无话可说,顿时心中一松,觉得所谓芳华侯也不过是银枪蜡样头,算不得什么,当下挥手对随侍的小太监喝道:“慕容大人不懂规矩,你们便去教教她。”
她身边的人无不跋扈,得了自家主子的令立刻便上前去想要拉青樱迫她跪下。青樱心中灰寒,自己出生入死的,今日竟还要与几个太监拉拉扯扯,与一个小小的贵姬理论么?如此,跪与不跪又有何分别?
这样一想竟也懒待反抗,生了自弃的念头,眼看两个全无武功的小太监就要得手将她按下,一个中年女子沉稳的声音喝道:“还不住手!怎可对芳华侯拉拉扯扯!”两个小太监吓得手一抖,立刻松开,有些惊恐地看着自家贵姬。
逸贵姬本要发作,见来人是皇懿贵太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很有些年纪,在宫中颇有威望,出口的话一转道:“原来是容谷姑姑,皇贵太妃这几日可好?”
容谷不接她的腔,上前去轻轻扶住青樱道:“女侯面色不好,
要不要请太医瞧瞧?”
青樱此刻略缓了过来,摇头道:“多谢姑姑了,我无事,只是今日公务繁忙,我这就回府歇着。”
既是要回府,怎会走到御花园中,根本就不是出宫的路。容谷在皇贵太妃身边多年,心中有数却不说,只恭敬道:“奴婢这就送女侯回府。”
逸贵姬见她们二人自说自话全然不理会她,心有不甘还叫道:“姑姑——”刚一开口便被容谷回身打断,正色道:“奴婢劝贵姬好自为之。”
容谷虽然是皇贵太妃身边的人,却向来秉公,从不多言一句,但是句句堪似千斤,这一点逸贵姬不是不知,因此好自为之这四个字就像炸雷一般。她心下没由来地一阵惶恐,辩解道:“芳华侯对我不敬,我只是想训诫她一番……”
容谷道:“就连皇贵太妃面前,芳华侯也是免跪礼的。”
难道她一个小小的贵姬,就算是得宠,也不过是宠罢了,越得过皇贵太妃么?
青樱乍一回府,水榕见她模样不大好,一句也不多问,一面赶紧收拾了她歇下,一面悄悄遣人去宫中禀报。此刻天已经全黑了下来,青樱躺在床上,心中的那口气儿总算渐渐缓了过去。
黑暗中幽幽叹了口气,为自己叹息。
路是自己选择的,如明禹所说,要么当初在凤鸣山上时就不要招惹他,既招惹了,就必定要一世纠缠下去。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要走的这条路,也知道帝王之道上他身边必有无数女子。
心结并不在于他是否会在三千佳丽中对她极近宠爱于一身,而是自己能否真的接受与其他女子分享他。
如此一想,又觉得头疼却睡意全无,烦躁地在床上翻了几翻扬声叫人进来。
小丫鬟莲韵应声而入,她也是从宫中出来府里伺候的,一向十分懂规矩,进来走到床前皆是听不到脚步声,只轻声道:“大人要什么?”
青樱闭眼道:“去宫中将苏子雍苏太医来一趟,我头疼得厉害。”
莲韵答应着不再多言,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外。
她绕过几道回廊才到芳华侯府的正房堂屋当中,此时堂屋里一个紫衣华贵的青年负手站着,满眼忧色,正是当今永历帝司马明禹。
水榕见她出来,问道:“芳华侯怎么说?”
司马明禹也立时转身,双目赤红,分明是上火之象,却盯着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莲韵以前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见过皇上,不想他这般英气,一时心慌意乱连忙跪下道:“大人说头疼,让奴婢去请苏太医过来瞧。”
苏子雍已经在屋中,他是同司马明禹一道前来,他同青樱不打不相识后一直交好,今日御花园之事在宫中片刻之间便传得沸沸扬扬,即便皇上不传他,他自己也是要来给青樱开一副安神汤的。相识数年,青樱与皇上之事当年追随的臣工多少都知道几分,只怕以她的性格心中是要苦出病来。
水榕见他急着要进去,温言劝道:“苏大人莫忙,女侯爷不知道大人和皇上过来,只道要去宫中请,总还要等一会再进去为好。”
众人在厅中又挨了两盏茶的工夫,司马明禹起身对苏子雍道:“你且进去吧,这工夫从宫中快马出来也差不多了。”
苏子雍只待他这句话,立时拎起药箱就走,才迈出去两步发现皇上并没有动,他随即停下脚步征询地望着他。
司马明禹知道他的意思,只是脚上仍旧未动,低头似是轻叹了一声道:“她现在定是不想见朕的。”
苏子雍没走两步,又听见他在身后吩咐:“开一剂极能安神的……朕要带她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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