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一刻的样子,永圩村,第一序列和第三序列终于成功会师。
九个师共五万人,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永圩村附近的道路还有野地。村头一棵需要双人合抱才能丈量出直径的巨大银杏树下面,欧阳云、李汉魂、方叔洪、等人蹲在一张地图四周。欧阳云拿着一支双色铅笔在地图上画出各种标志,一边说道:“此战的关键,在于第一波进攻。老钱,我把所有的坦克都给你,不要怕损失,只管碾压过去。叶肇、饶师长,你们的任务,紧跟在坦克部队后面,一举撕开大安南村南日军防线,快速突进去。只要日军防线一被撕开,老李,你和张枚新还有方师长立刻率领学十师还有一一四师从西南线压上;我和刘师长、何正降、单人雄率学三师还有二十六师、保安一师从东南线压上,一鼓作气,将该线鬼子击溃。王师长,你和林白音率一二一师还有六十师负责殿后,你们的任务有两个,保护好伤兵营和野战医院,再就是给小鬼子补枪,告诉兄弟们,只要是觉得没死透的,就朝脑袋上补一枪。老李,你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李汉魂摇摇头。
欧阳云看了众人一眼,大声道:“此战,代号‘沉舟’!诸位,一起奋斗吧!”
众人纷纷站起来。欧阳云朝四周看了看,顿了顿说:“现在立刻整合队伍,没吃好的让他们边走边吃。”看了下手表,他接着说:“现在是十点二十,我们十点半准时出发。”
众人纷纷上车或者上马飞速离开,除了站在外围的游洪军、薛明还有萧逸。游洪军是原学一军炮旅旅长,现在接替李汉魂负责指挥炮兵;薛明则是名存实亡的防空部队的总指挥;至于萧逸,被火线提拔,接替了单人雄大刀团团长的位置。欧阳云从刘哲良手上接过水壶喝了两口水,目光投注到游洪军脸上,说道:“洪军,这一次所有的火炮全部归你指挥,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条——把炮弹全部打光!只要你做到这一点,回去我就给你记大功。”
这话有点怪异,至少游洪军现在的感觉就非常怪,他有点迟疑的问道:“司令,我没听错吧?打光所有炮弹就算完成任务?”
“是不是感觉太简单了?”
“嗯。如果让我把所有的火炮都带回去,我估计很难做到,但是打光所有的炮弹嘛——”
欧阳云笑了:“我不要求你把所有的火炮都带回去,只需要你打光所有的炮弹就够了。当然啦,你可别犯浑,现在就开始狂轰滥炸的,那不是打光,而是;浪费光。行了,赶快去整合部队吧,只要一开打,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游洪军带着疑惑离开了。
萧逸看着欧阳云问道:“司令,还有什么要关照的吗?”
欧阳云看着他,郑重的说:“告诉兄弟们,我会在广东预设庆功宴等着你们,活着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萧逸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立正敬礼,大声道:“是!保证完成任务!”向左转,他对刘奎和刘哲良说:“司令就交给你们了,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这话他是以极为严肃认真的语气说的,然而,欧阳云、刘奎还有刘哲良却还是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欧阳云顺势起一脚踹在他大腿上,笑骂道:“你小子就不能不贫。”
萧逸再向右转,说:“我是认真的!”
这下子,连薛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奎笑着说:“去吧,去吧,我保证,不会让司令少一根头发!”
萧逸点点头,向后转,铿锵有力的跑向大刀团集结地。
送走了萧逸,欧阳云看着薛明,微笑着说:“薛明哪,我有点对不起你这个防空总指挥哦。本来整整一个半旅的防空部队呢,现在连一个团都凑不起来了。硬性任务我也不指派给你了,我现在只希望你们能够给保持威慑就行了。记住了,要想让鬼子飞行员感到威胁,你们就必须活着,懂我的意思吗?”
薛明点点头说:“我懂。就是不仅要让小鬼子感觉到我们能够击落他们,还要保持部队的存在,让他们不能肆无忌惮的进行轰炸!”
“对!薛明,我送你一句古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战斗位置,你自己掌握。如果可能的话,整下一架飞机来,你们就能计一大功!”
“没问题,司令,您就瞧好吧!”
“嗯,我相信你!”
没到十点二十,钱光明已经率领着麾下七十八辆坦克向大安南进发了。紧跟着,叶肇带着学五师、饶国华率领着川军一四五师,乘坐着卡车浩浩荡荡的跟了上去。
第一波攻击部队一出发,其它序列立刻纷纷跟上。因为运输卡车有限,又要分一部分给野战医院,所以除了学五师和一四五师,其它部队几乎都是步行。欧阳云还没有吃饭,他坐在车里,一边就水啃着干粮,一边看着坐在后面的姜黄永调试步话机,以确保通信通畅。刘奎依旧护卫在指挥车的旁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受了萧逸的奚落,他没有归还借过来的那支反器材狙击步。坐在摩托车后面,他紧紧的抱着那支枪,不时的抬头四顾,希望能够再遇到一架张狂的日机。他心中暗下决心,一旦再遇到这种送死的,一定要一枪爆头。届时,肯定比萧逸刚才的一枪更为刺激吧——一个炸瓢西瓜是免不了的。
刘奎想得美滋滋的,然,直到投入战斗二十分钟以后,他才再次逮到了机会。
大安南,这所普通的江北小村,从今天以后注定将会成为一方名地,肯定会被不少国家的军事书籍所提到。
村子里,经过日军持续的炮击、轰炸,已经狼藉一片,不仅所有的房屋都变成了瓦砾废墟,就是村里庄户人家种植在院子附近的树木,也稍有保持完整形态的。
吴克仁坐在村南的一棵被炸成半截的枣树下面,抽着一支皱巴巴的烟,目睹不远处厮杀的战场,心中,竟然是无风湖面一样的平静。
从被第18师团反咬住开始,他便知道,这将是一场不对称的战斗。在白天到来以后,不管继光型坦克还有自行火炮如何犀利,这些优势都将随着日军轰炸机的出现而化为乌有。而在看到了隶属于日军第6师团、第9师团的大队战旗以后,他心中已经有了觉悟,或许,这就将是自己最后一战了。“也好,这条命在1931年的时候就应该葬送的,能活到现在,自己已经是赚了,临死前能杀一些鬼子,也算是对那次大溃败有一个交代了,”他想到这些,心情便渐渐平静下来。
求援电报还是要发的,那将是激励手下将士浴血的动力——有盼头总比没有盼头好,有了盼头,战士们才会拼命。毕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觉悟。幸运的是,欧阳云很配合,在回电里提到,只要再坚持几个小时,就会有援军。
欧阳云在电报上说得煞有其事的,但是吴克仁根本不信。倒不是他怀疑欧阳云的为人,而是觉得,欧阳云能将学兵军从一个团发展到如今的规模,说明他有魅力,认得清时务。那么,他现在最正确的选择,便是赶紧率部撤离。这样的话,虽然一零三师和一一七师肯定难免覆灭的命运,但是这种牺牲却是值得的,至少挽救了大部队。
当然,吴克仁也不无猜测,所谓的围歼第18师团的计划,从头至尾就是欧阳云挖的一个坑。有坑就需要诱饵,而他这个东北大个便稀里糊涂的自己跳了进去,成为了一枚又香又糯的鱼饵。
围歼日军一个甲种师团,好大的一份功劳啊,这对于吴克仁来说,何尝又不是一枚香喷喷的鱼饵呢?不是这样,想必他也不会表现得如此积极吧?
吴克仁不是圣人,尽管他心中已经否定了这种想法,却还是禁不住朝这个方面想了想。他也不是懦夫,所以临到面对死亡,反而平静了下来,表现出了一个大将该有的风范。
“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看来,是该给兄弟们发光荣弹的时候了,”吴克仁看了看表,见已经是十一点二十分,已经超过欧阳云预定的时间二十分钟了,心中对于援军彻底不抱希望,开始为那些伤员们考虑后事了。
东北军出来的人,因为1931年的那份耻辱,十个里面倒有九个自认为和小鬼子是不共戴天的,为此,绝对不惜一死。持续几个小时残酷的战斗,产生了大量的伤员,其中不乏已经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而他们被抬下战场的唯一要求,就是不想落到小鬼子手中,希望能够获得一枚光荣弹。
光荣弹是兄弟们从学兵们口中学到的,在光华门,为了将攻上城墙的小鬼子赶下去,由川兵和学兵组成的敢死队就携带了这种名称的手榴弹。这事因为幸运存活下来的学兵敢死队队长王久之的一句话,而使得守备军人尽皆知。王久之被酒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他娘的,老子要是没晕过去,肯定拉响光荣弹和小鬼子同归于尽你了。那样的话,老子还能多杀几个鬼子。现在可好,断了一条腿,也许再也不能上战场杀鬼子了。”
吴克仁当时听说了这句话,连声称赞说:“王久之是条好汉子!真英雄!小子有种!”
现在,轮到让自己兄弟挂上这种“光荣弹”了,他的心中,却泛起了一丝苦涩。离他不远的地方,就躺着几十个伤兵,他看着那些战士一个个接过光荣弹,将它揣在怀里,或者想方设法用绳子圈起来挂在脖子上。大家默默的做着这一切,没有抱怨之词,也没有慷慨赴死的激昂表情,他心中酸楚,大声说道:“兄弟们,马某无能,不能把大家安全的带回去了。兄弟们,大话我也不说了——下辈子,我们还一起杀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