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逐渐变短,除却插队的大少爷们之外,大家都领到了自己的那份。时青也领到了自己的,食盒中除了平常的海碗饭之外,现在还多了一份绿豆凉糕,精致雕琢过的糕点,放在薄薄的叶片和瓷碟上,份外清新,还贴心地插上了竹签方便取用。
时青看着所有人领完,程虎威才施施然地走来。文祈又发挥了其强悍的信息收集能力,“程虎威家有家训,地位越高者,吃饭就越要在最后,不能与手下的人抢夺,程虎威把书塾里的人都当作自己的手下了,所以这两天都是最后一个来领饭。他喜欢在正门旁边的一个小土坡上赤膊吃饭,不回房间。”
时青拍了一下文祈的肩膀,“谢谢,你的情报非常有用。后面我有事,你先回去,还有,那份绿豆凉糕你先别吃。”
文祈似乎看出来了什么,但没有道破,回去了。
时青找了个角落站着,看程虎威去领食盒。
装米饭的食盒是随手拿的,应该没问题。轮到程虎威领凉糕,村人从另一个竹筒里拿竹签插在上头,时青顿时警醒了。
一路跟着程虎威到门外小土坡,在他准备吃的时候,他一把夺过了凉糕碟子。程虎威愣了一下,面露怒色,“你做什么!连小爷的食物都敢抢!”
时青道:“这份凉糕被下了药,吃了之后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月复泻不止,你的比武会输。”
程虎威道:“胡说八道!”
时青道:“我句句属实!”
时青目光坚定,程虎威审度一阵,道:“你有凭据我才信。”
“信什么?”第三个声音插入。
时青皱眉,“我和程公子有事商量,关公子请回避。”
程虎威忽道:“不,就留他在这里,如果真的有人对我下药,他就是第一个有嫌疑的。”
关子朗道:“我才不屑于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程虎威道:“走着瞧!同学,你可以说了。”
时青无奈,拔出凉糕的竹签,仔细检查一遍,指着粘附在竹签末端的一些粉末状东西道:“你看这里。”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这些粉末有问题。
程虎威接过竹签,沾下一点粉末放到鼻子下面嗅了一下,“这明明是茉莉花香。”
关子朗道:“请给我看一下。”
程虎威皱眉道:“你安的什么心思。”
关子朗道:“我对这些略有研究而已,方才见时弟又仗义助人才想搭一把手。我也不想在不公之下与你比试。如果真是我下药,伎俩已经败露的情况下我何必还要现身甚至帮你查看?反正你们看不出来所以然,我大可假装不知。时弟说不清这粉末是什么,你自然不信,逸宣请吃的糕点,你一定会照吃不误。如此一来,时弟好心助人却无端被责,你也会在比试场上颜面尽失。”
程虎威道:“哼,如果你是要毁尸灭迹呢。”
关子朗道:“那你大可现在就可以把我抓住,我不会有异议。”
两人对视片刻,程虎威把竹签递给了过去。
关子朗同样沾下一点粉末,只见他脸色微变,“这是泻药,还是极为烈性的一种,名为驱污散,若用量过度其毒性堪比毒药,花香恰巧能掩盖它的气味令人不易觉察。时弟,你知道这是谁下的?”
程虎威被这么一说,又仔细闻了一遍,果然闻出极其细微的药味,转向时青:“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知道有人要对我下药?!”
时青报上姓名,回道:“昨晚我为黑狗采药,无意听到两个下人说到。不止这个,连黑狗月复泻,也是这个药造成的。”只想着找出药来就好,却没想到古代的药这么隐匿复杂,差点改变命运不成还害了自己。
程虎威道:“下药的人是谁,你为什么要帮我?”
时青环顾四周,确认再无其他人,“让关公子离开,我便告诉你。”凉糕是谁请吃的,有目共睹,只是没人会往安逸宣身上想——还是需要他来点破。
关子朗道:“我并不会泄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只想帮助你。”
程虎威没好气道:“这是我和这个时青的事,你走开,别忘记等下我们是对手!”
关子朗叹气,嚯地一下腾空而去。白衣掠过,倒真有几分侠气。
程虎威道:“你快说。”
时青道:“下药的人是安逸宣,我帮你是因为想你欠我人情。”他自然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欠人情这个理由倒是可以说一说,他的确有这个想法。
程虎威大笑,“你真直接,我也喜欢直爽人,这个人情我可以给你,但是我不信是安公子做的,他温柔和善,不会做这种事,再说,比试是我和关子朗的事,安公子从没插手过。”
时青拧眉,可以理解程虎威的盲目,便道:“不信也没什么,但你不能告诉别人这件事是我告诉你的。”
程虎威道:“成啊,不过刚刚关子朗也听到了,他不会说出去?”
时青神色一凛,糟糕,忘了!他转身往书塾跑。关子朗的正气感令他忘了防备。
他在安逸宣门前截下了正准备敲门的关子朗。
“你过来一下。”把人带到隐匿处,还好,方才附近都没人。
“怎么了?”
“有人对程虎威下药的事别告诉其他人,包括安逸宣。”若关子朗跑去告诉安逸宣是他阻止了程虎威被下药,那麻烦就大了,不需要等到安逸宣知道他识破真凶,都能猜到他知道太多。
“下药的人太奸诈,你既然知道他是谁,不如说出来我帮你逮了他,何必隐瞒。”
时青道:“不用麻烦关公子。另外,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安逸宣?”
关子朗道:“我与程虎威的比试算是因他而起,有人要害程虎威,难保逸宣不会被牵连。”
时青道:“你们感情倒是真的好。”
关子朗笑道:“自小一起长大的情义,况且我爹千叮万嘱我要好生照看他,自然要处处关注。”
时青道:“那没什么了,这次的事你一定要保密。”
关子朗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说出那人是谁,别姑息养奸。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他今天可下泻药捉弄同窗,改日就可能会下毒毒害他人。”
时青道:“道理我明白,我会看着。”
如果这人就是你要护着的人,你还会这么说吗?他只是好奇这个人会怎么做。
他暂时没打算把实情公开,一来他无力对抗安逸宣,招惹记恨只会百害而无一利,二来说到底安逸宣没有直接加害过自己,没到最后一步都不想撕破脸皮。
他与关子朗也是处于类似的状况中,他没权没力没武功,赶不跑关子朗,闹翻了,吃亏的肯定不会是关子朗。
处处矛盾,处处纠结,他只能尽量保持平常心,尽量保持适当的距离应对,尽量……其实很难。
中午的比试如常进行,关子朗赢,程虎威输,关子朗看似斯文,力气竟不比程虎威小,以他的年龄,步法已算十分稳实,招式灵动,仿似一股扎根于地底的强风,所经之处,无能抵挡。程虎威武功套路单一,但胜在拳拳极致,威力惊人,若打在身上,怕是要断骨伤筋。
劲风与磐石相碰,两者都未曾成熟,相较之下,还是前者略胜一筹。
所谓比武比试,以切磋为主,点到即止。十数个回合下来,两人顺利结束了这次比试,没什么太大的争执。
安逸宣在房门旁目睹了全程,神色疑惑。
他转身回房,冷声道:“这点小事竟然都做不到,养你们有什么用。”
一少年一女子惊慌跪下,“公子赎罪!我们已经把药下了,不知怎地他竟然没反应……”
“狡辩!”安逸宣眼波流转,尽是寒芒,“安家从不养废人,回去请三十重棍,滚出安府去。”
少年似乎意图申辩,被女子突地拉住,女子垂头道:“谢少爷。”
安逸宣浅浅地舒一口气,步至橱子前拉开第一层的左边抽屉,里面摆满了白瓷小瓶,每一樽都贴了红纸,间或几瓶用的是白纸。他便拎出了一瓶白纸黑字驱污散的来,嘴中细碎道:“还说甚么药效惊人,连一只狗一个野人都弄不了。”
他把白纸撕掉将瓶子扔进了另一个抽屉,倚在木榻上,心想:到底是谁从中作梗坏了我的乐子?
新的下人隔天便到,安逸宣随即派出他们去调查。
“回少爷,当天有人目睹关公子走出正门。”
安逸宣把玩着手中的玉佩,道:“关子朗在房间吗。”
“不在。”
“给我找去。”
“遵命。”
安逸宣十分有自信,关子朗不会察觉到自己的小把戏,从小到大,近十年的相处,足够他得到资本拿捏关子朗了。当然,也更不会是程虎威,这个粗人把他当天仙一般供着,哪里会怀疑食物下药,那么……
安逸宣冷笑,不管是谁,敢不把我放在眼内,就算不是你坏的事,我也不会让你舒坦。
他伸展腰肢,遣退下人,“好好给我找,看关子朗跟谁见过面,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给我报上来。”
“是。”
此时,关子朗正蹲在树洞前,为黑狗喂药。时青盘腿坐在稍远处,摘掉野菜的枯梗。两人没有对话,只有黑狗来回地张望,发出闷哼声。
“你晌午时说,黑狗月复泻也是因为被那人下药?”
时青没回答。
“那人存的什么心思?”
时青仍旧不回答。
关子朗挪了过来,正对着他,“你不愿意透露可以直说。”
“我不愿意。”
终于安静了。
“时弟,你懂不懂武功?”
“……不懂。”
关子朗又道:“要不要我教你?”
时青立刻道:“不用。”
关子朗道:“我看你骨骼惊奇……”
“不、用。”时青咬牙道。
林木间回归静默。
“怎么样。”安逸宣问。
下人答:“与关公子一起从篱笆外回来的,是一个叫时青的平民。”
时青?“时青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