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赶了足足两个月,才终于抵达京城。
池员外的挚友姓王,字严嵩,号晌毫公,居于城郊,是一位十分有名的书法家,京城中达官贵人为求其一幅字几乎要挤破头,池员外当年发家致富,也多亏了他的萍水相助,是以即便京城相隔千里,也要登门为其贺寿。
“你们一路辛苦,这里有些碎银,四位少侠拿去喝酒。”在距离京城外面时池员外就把时青四人叫了出来,说了这些话,还要给他们钱,当然,他们还是不可以收的。
池员外没办法,只好让人把钱收回去。只听到有人小声议论:“暗卫尽是些油盐不进的家伙。”主管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碎嘴的忙不迭捂住了嘴。
比起石板城,京城的繁华自然是胜过千百,就连人民的穿衣打扮,都远非小城小镇所能比拟。晌毫公的住处倒也清雅,在一片古旧建筑之间尤为突出。
就在池员外走下马车的时候,几个农家民居中突然冲出二十名名持刀之人,迅速地包围了员外,一刀挥下直逼其手,然而早在他们跑出来的那一刻,四个暗卫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轶擅用铁锥,该锥一臂长食指粗,锥头有螺纹,纤细却分量极重,一旦击中要害那就是脏器碎裂,回天乏术,于是由他当主力,挡在第一关;而伯仲兄弟擅用软鞭,攻击范围广,所以左右站位将池员外等人护在身后,与轶形成一个冂字。
池家护卫自然不能袖手旁边,可惜实力不如人,倒令得场面越发混乱不堪起来,来者绝非等闲之辈,各个都是练家子,千方百计绕到后方擒拿池员外,护卫们几乎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死伤惨重。
时青稳住心神,跳上一个矮房的屋顶,翻到屋脊背后趴着,从腰间的包袱中取出一个羊皮卷,摊开就可看到里面一排整齐的淬了毒的细小骨针。他握住手腕吁出一口长气,拔出三根,猛地以内力甩出——只见某个男人的背部微微一凹,僵立片刻,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时青捏着骨针的的手却不受控地颤了一下……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袭击者死了大半,剩下寥寥数人却带上了一股拼死的狠劲,使出浑身解数要与三暗卫抵死缠斗,时青见状忙从屋顶上跃下,飞身带走两个池家护卫。
余党势单力薄,很快就被轶伯仲三人除去。轶扫了一眼池员外,径直走到时青面前,训斥道:“我们要保护的是池员外,你救那两个人做什么。”王家大门忽然吱呀作响,有人要开门了,轶不满地瞥了时青一眼,隐入了暗处,伯仲几个纵跃也消失在了池员外一行人的视野中,时青快步欺近池员外,厉声道:“不准说出去是我们做的。”接着一个跳跃扎进了茂密的树林里。
这时大门终于开了,走出一对主仆,池员外激动地跑上去抓住了前者的手,“严嵩兄!”
这神色肃穆的中年男子正是王严嵩,五十岁寿辰将至,却没什么老态。
时青算了一下时间,埋入袭击者体内的骨针已经融化了,只要不细查很难发现中毒的痕迹,现在就看那位王严嵩老先生怎么处置这些尸身。
王严嵩不怒自威,他问池员外,“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池员外忙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埋伏在附近的,突然就冲出来要杀我,幸好有、有我的护卫拼死保护,否则愚弟就见不到阿兄了。”
时青救那两个护卫就是为了令这套说辞更可信,那两人虽然伤痕累累,但气息尚足,不至于暴露这群护卫实力不济的情况,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想到是他们四人出的手,他们也就不会暴露行迹了。
轶目睹这一切,情绪越发恶劣起来。不可否认时青的做法是对的,但他笃定时青在身为师兄的他面前做这一手,是卖弄与挑衅,是在瞧不起他,所以对时青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只是他还是笑着夸奖了时青的心思缜密,完全没表露出自己的半分嫉妒。
王严嵩捋了一把灰白的长须,“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你可知道。”
池员外便将石板城一方恶霸胁迫他的事抖了一遍,“有钱人那么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只盯着我,还从石板城追来了京城!”
“别慌。”王严嵩道,“你就先在我这里住下,我帮你办妥就是。”
“多谢阿兄!”
王严嵩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袭击者的二十具,仆人护卫的也有十数具,令自家仆人找人找地方处理,领着池员外和其他人进了王府。
照规矩到了京城进了王家门,他们的护送任务就算结束了。池员外为何被追杀到京城,要怎样解决,回程时会不会再遭受袭击……全都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这无关生死人命,在佚影门看来,不过是一桩买卖罢了。
四人分道扬镳,从不同的道路以不同的身份赶回佚影门,这也是为了避免被追踪,避免四人同时遇袭,不算硬性要求,但大家一般都习惯会这么做。
轶等的就是这一刻,回程时单独行动固然可以防范外敌,却也是铲除异己的最好时机,这是他多年总结得出的结论,只是这法子有一个必须达成的条件,就是必须彻底杀死对方。
一个暗卫不按时回门报到,自会有门内的清剿队出去负责调查,寻常情况下,发现他已经死掉时,门里不会浪费气力深究,因为他们认为死人没有价值,他们会毁尸灭迹,杜绝佚影门被泄密的可能性,而非追查真凶。
他笃信自己胜券在握,所以早早就已备好无色无味的蒙汗药,混在干粮和茶水中,只等他追上那个叫时青的小子,就假装好意使他吃下蒙汗药失去意识,然后一刀劈下他的头,让他再也不能对自己够成威胁。
然而,当他沿着时青回程的方向追去时,却发现再怎么也找不到对方了。
不对,怎么可能连一点踪迹都不留下?
另一边厢,时青调动最大的能耐藏身在暗处,就正正跟在轶的后面。
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他本来是想趁有一两日的宽限,偷偷回老家找时爹,所以在另外三人离开后他假意朝某个方向离开,实际上在别人看不到自己身影时就改了路。因着他一心办私事,所以一路上都小心谨慎不留下过多的踪迹。
于是就让他改道途中无意间看到了轶给食物下药,并且沿着自己之前的路向追赶的情景。
经过五年的磨练,或者说折磨,他几乎可以第一时间想到轶的意图。他的心不知不觉地冷了下来——不久前才一起对付偷袭之人,还是并肩作战的同伴,才过去几个时辰?这就要取他性命了吗?
然而他的脑海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诫他不要妄断,捉贼要拿赃。
好,既然如此,那就去试他一试。
时青估模着轶的去向,兜了一个弯赶上去,并随手逮了一只兔子,主动迎了上去。
“轶师兄,你怎么也走这条路?”
轶猛地一惊,却很快地敛下了情绪,装作漫不经心道:“一个人赶路太无趣,所以想找你一起回去。你隐匿得可真是好啊,连师兄我都自愧不如。”
时青提起手里的兔子,淡然道:“我捉食物去了。”
“正好我这里有干粮和茶水,一起吃。”
“师兄哪里来这么好的茶?”
“我自有独门妙法。”轶笑了一下。
时青顺着他的想法配合,说好,把兔子捆了扔一边,接过茶灌了一口还咽了下去,借着擦嘴动作,他暗暗把茶反刍到了嗓子眼上。过了片刻,他假意晕倒,趁着侧脸的掩护吐掉了茶。
轶倒是谨慎,还来探他脉搏,摇动他的肩膀,“青?你怎么晕过去了,这可不是酒。”
且不管这是什么药,时青决定先隐去内功,削弱脉搏,制造体弱濒死的假象。果然,等了片刻,轶终于暴露了真正想法,只听他喃喃道:“蒙汗药会有这种剧烈药效?不,看来是这小子与这种蒙汗药药性相冲……命中该绝,太合我意了。”边说边抽出了他的铁锥,毫不犹豫地冲时青的脑门插下,不带一丝拖泥带水,使上了十成十的力气与速度。
时青甚至感觉到锥尖破开空气的凛冽之气,也差点躲不过这次攻击,只因没料到这人的这么果断匆忙,连话都不曾说完锥尖就迫不及待地落下了。
幸好,他总归是早有防范,躲过了杀机,只在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他也不废话了,趁其不备一脚踢中其软穴,再趁他来不及月兑身之际迅速调出骨针,直插其身上死穴。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他还点了这位轶师兄心脏以上的几个穴位,留他说话的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杀我。”天空中不知道何时飘起了雪花,飘过火堆上微微发亮,时青的声音也像这彻骨的冬夜,冷得瘆人。
轶阴沉着脸道:“佚影门中你以为有多少真情义,笑话,我不能容忍你比我强,更不能容忍你抢走我的锋芒,想要往上爬,我就要将所有夺我器重的人都杀掉。我只可惜没更早发现你是个麻烦,低估了你的能力,没想到五年你就可以做到反击我的地步。”
时青道:“你倒是说得直接,所以你想死还是想活?”
轶讥笑道:“你真是仁慈啊,师弟,谁不想活下去,我说我想活,你会放过我吗。”
时青点开穴道,毒气顷刻蔓延而上,人痉挛着顷刻便没了呼吸。时青的手又颤抖了一下,他身上的冷意渐渐褪去,微弱的火光却又给他加了一层萧瑟的阴影,他对着师兄的尸体说:“你活着就不会让我活下去,所以我要你死。”
他捡来柴火,重新把火堆烧得轰轰烈烈,然后把师兄的尸体拖了进去,直到火光几次明灭,他才用雪和**的草将尸体掩埋,拎起兔子离开。
可能是天气更冷了,他靠着兔子的温度取暖,指尖却不住地痉挛。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