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砰——”
三支飞羽箭在夜空中呼啸而过,划出三道熠熠的光芒,精准无误的射入箭靶之中,因为力量过大,震的箭靶都摇了一摇。
啪啪啪……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一个沉稳磁性的男人嗓音啧啧赞道:“三箭齐发,同时命中靶心,礼王爷的骑射较之年轻时丝毫没有逊色,真是让人忍不住遥想当年王爷在战场上的英姿。朝廷里这新一批的年轻人,没哪个有王爷这样精湛的骑术。”
满头发白的礼王爷坐在高高的战马上,他身着一袭华贵的暗紫色锦袍,背后负着描金箭筒,手中一柄弯月长弓,颇有几分英气。他已年逾六十,但肌肉紧致,身材高挑,五官立体,完全可见年轻时的英姿。
礼王爷将弓箭递给身边的人,翻身下马,毫不自谦:“现在的年轻人早已过了我们那样的乱世,冲动、贪玩、静不下心,满以为凭借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哪知道这云啊雨啊,其实都是老天爷赏光——平王爷,你说是吧?”
平郡王锦衣华袍,退半步跟在礼王爷身后:“礼王所言深得我心,我也是过了不惑之年才有此领悟。人生在世,谋事在人,成事还是在天。”
外间都传平郡王府与礼王府是死对头,这话说的没错,但也不完全对。其实,两家有数百年的渊源,私交并不少,在没有显而易见的利益冲突时,他们之间至少比帝都的其他王府要亲昵的多。
礼王爷点头道:“你说得对。不过,朝中也并非完全没有优秀的年轻人,平王爷的两个儿子宋离、宋瑾,都是人中之龙。平王爷好福气。”
“不敢当。”平郡王客气道,“礼王世子才是真正的人中之龙。”
“哈哈,我们也别推诿了,今晚真龙不是在宫里翻滚吗?”礼王爷爽朗的大笑。一众人等步入马场中休憩的小亭,礼王坐下,抿口茶,“平王,不如我们来押注吧?”
平郡王心领神会,呵呵笑道:“不如让他们几个晚辈来赌。”
两位王爷身后,平郡王府的宋瑾、宋离,礼王府的世子御景廉、郡主御景兰都在。四人一头雾水,宋离问道:“不知父王要孩儿猜什么?”
礼王爷道:“猜今晚的宫宴,圣君、太子、三皇子,谁能活下来。这里没有外人,你们都说说看,但说无妨。阿廉。”
满脸赘肉的御景廉舌忝着圆鼓鼓的独自,滴溜溜转了一下眼睛:“父王,我想是三皇子。三皇子手里的皇城司多可怕啊,一头到晚到处找事儿,整个帝都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他话未说完,御景兰便趾高气昂的打断道:“明明是太子更有可能!虽然三皇子掌管皇城司,但是宫内的御林军是归太子掌管,在皇宫,太子获胜的把握更大。”
宋离沉吟半晌,谨慎道:“依我之见,圣君活下来的可能性更大些。圣君此次明目张胆、丝毫不加掩饰的回朝,我想,定是隐藏了他人不知晓的实力。若被区区一场宫宴就丢了性命,岂不是成了笑话?”
三人皆有分析考量,也都有一定道理。
礼王爷满意的撸了撸胡须,道:“都不错。你们平日都有关注朝局,本王很欣慰。”
平郡王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儿子身上:“阿瑾,你如何看待?”
宋瑾一直走在人群最后,区区几日不见,他的神色似乎比往日更为沉稳。他穿着一身紫色直裰锦服,腰间扎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眼角眉梢都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当兄长说话之时,他认真的聆听着,直到父亲亲口来问他,才微微拱手:“回父王,三位都言之有理,圣君、太子、三皇子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要说谁一定会赢,我不能确定。”
平郡王不悦道:“打马虎眼!叫你说你就说……”
“如果非要说谁一定会赢,那自然是父王和王叔。”宋瑾沉声道。
平郡王道:“什么?”
宋瑾从容道:“不论今晚博弈结局如何,但凡有一方损伤,皇族内部必然会出现矛盾,一场恶战再所难免。内乱一起,势力必然消弱,介时父王和王叔接手部分皇城司也不是不可能。”他拱手,“恭喜父王和王叔。”
礼王爷噗嗤一声大笑:“平王爷,你养了个能干的儿子啊!必成大器、必成大器啊!”
宋离抿了抿唇,目光淡淡扫了弟弟一眼。
廉世子更是目露妒恨。
礼王爷严苛,对待亲生儿子也很少夸赞,眼下廉世子当然恼火的很。
平郡王呵呵一笑,脸色缓和不少:“王爷过奖。”
“还是拭目以待吧!我倒期待圣君活下来,毕竟是先帝认定的后裔。”礼王爷当初随先帝征战四方,感情深厚不是一星半点,“对了,圣君带回来的那女人,身份调查出来了吗?身份捂的这样严实,竟半点风声也不透露,实在蹊跷。”
平郡王摇头叹道:“我调动所以关系网去查,也未查到。”
礼王爷道:“究竟是不是苏家那丫头?”
平郡王道:“尚且不能定论。苏家丫头的确失踪,但还没有证据表明受圣君宠爱的女人是她。”
百里溯将关于苏阮的一切消息都掩盖了,知晓他们当日被擒之事的目击者,也都被以各种理由闭上了嘴,所以,宫外之人根本探求不得她的身份。
宋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的踩着父亲的影子,一言不发。
那天晚上在城门口的事情他没有忘记,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罢了,若圣君今晚落败,她大抵也得死,等事情结了再查不迟。”礼王爷道,“走吧,回去了,明日还有大事,今晚要做好长足的准备。”
……
百里溯靠在苏阮怀中,胸口微弱的起伏着。
不是想象中的毙命剧毒,这种药,让他的四肢发软,浑身无力。
他不安,很不安,非常不安。
他宁可她用药毒死他。
这样让他半死不活的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目睹局面的变化却无力改变……而他更担心的,是她会做什么傻事。
可是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努力想抓住她的手,却被她一根根掰开手指。
他看着她美丽的面容,拂去了面对他时的温柔,变得坚韧而杀意。
像是一柄深藏在剑鞘中的利刃,蠢蠢欲动的等待出手的机会!
随着三皇子吼出这声“杀”,场面彻底变成了混乱的屠宰场,有人哭的求饶,有人惊慌失措的想逃跑,都被无情的抓了回来,那些本就势力弱小的皇子、公主,满脸惊恐的巴巴跪在地上,对这局面完全不知所措。
太子仍旧坐在原位上,他未将过多注意力转向百里溯,而盯住了戴着面具的琴师。仔细的观察了小片刻,他微微侧过脸,与太傅耳语:“那琴师似乎不是三皇兄的人,是我们的人吗?”
太傅警惕:“这支舞所有的人都是三皇子安排。但这个人,好似是从上一支舞就未退下场。上一支舞的人是我安排的,除了苏姑娘,其他人都是伶人。现在也不好去将他揪出来,留心着便是。”
“谁能斩下圣君的人头,黄金百两!”
三皇子持续的发号施令,他的眼中被即将到来的胜利灌满,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原本他们计划低调处理此事,毕竟圣君在朝威望颇高,当众击杀难以收场!
可是此刻,看着宫殿内所有人恐惧的眼神时,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他要杀鸡儆猴,他要借此来树立他的威望,他要所有人臣服在他脚下!
十几个男伶同时转变剑锋,长袍一抖露出黑色的劲装,挥剑向百里溯冲去。
一时之间,大殿里银光突闪,尖叫一片。
百里溯虚弱的倚着铜桌,眼见着那些人挥剑冲到跟前,又被剑气给劈了出去,眼前晃过一抹衣角,国师从他身后跃出,跳在身前的矮桌上,长剑抽出:“谁敢动圣君一根汗毛,老夫就要他死在这里!”
“垂死挣扎。”
三皇子拍手三声,大殿顶沿又跳下四个黑衣人,摆开阵仗配合着男伶的攻击。他们极其熟练的迅速围成一个大圆圈,团团将百里溯和国师围在其中,一步步步履整齐的向他们靠拢,试图用这种方式将他们围杀。
国师坚定的捍卫在百里溯身前。
三皇子胜券在握,饶有兴致的抱着双臂观察着那边的状况,满心期许看见百里溯喋血三丈的模样。
正兴奋的等着结果,冷不丁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灵动的女声:“三皇子。”
三皇子回过头,看见是苏阮,脸上立马变换了表情,浮起色眯眯的笑容,俯身贴在苏阮耳边道:“苏姑娘,任何男人都拒绝不了你的诱惑,难道圣君对你神魂颠倒……”
“是吗?”苏阮微微一笑,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露出贪婪的神色,她微微抬起脸更近的贴近他,甚至故意在他的耳后呵出一口热气,“日后,还要仰仗您……”
听到她的奉承之言,三皇子更是心猿意马,目露惬意。
乘此机会,苏阮手中的寒刃模出,对准三皇子的小月复,狠狠就是一下!
“啊!”
三皇子赫然发出一声惨叫,鲜血如泉涌。
他惊诧的捂住小月复:“你这个贱女人!来人——”
围剿百里溯的属下顿时抽身向他奔来,同时大殿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太子的人如一阵风杀了进来,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羽林卫的戎装,长剑凛然。
一部分羽林卫冲到太子身边将他严密保护,一部分人与三皇子的人马厮杀。
其他的皇子、公主们落荒而逃,却被羽林卫一一抓起,全部带下去。
大殿里的局面骤转直下,三皇子连着发出几个信号都未有援兵支援,到这时候才慌了手脚,而身前,苏阮握着匕首一步步靠近,他慌乱的步步后退,直至摔倒在地,仍旧不断的试图往后爬行,直到抵上大殿的墙面。
“不解吗?恐惧吗?害怕吗?三皇子殿下,今天的被捕食者,其实是你。”苏阮的脸上露出无邪的笑容,却令三皇子感到胆战心惊,“你,就是我要送给陛下的礼物,确切的说,是你手上的皇城司。”
……
“太子殿下、太傅大人,如你们所言,刚才我所说的每句话都只是骗取你们的信任意图月兑身。我绝不会背叛圣君陛下,更不可能与你们一同谋害他。但是,这不代表我们没有合作的机会。据我所知,您不久前遇刺之事的凶手还未找到,这件事是谁做的,您非常明白!相较于根基未稳的陛下,三皇子是更急需解决的敌人。”
数日之前,苏阮跪在太子身前,字字铿锵。
“我希望我们合作,把三皇子解决掉,更可以把皇城司收入囊中。听起来有些不可能,但是我有详细的、万无一失的计划,你们可以先听我的计划之后再说决定!”
“圣君入宫,为立威拿三皇子开刀。三皇子最好颜面,肯定怀恨在心,他比你们更想杀圣君!但是要凭借他一人之力还非常冒险,太子主动找他提合作,他十之**会答应。若他拒绝,我们就尽力满足他的要求,只要他第一步答应合作,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你们双方协商行刺圣君之事,尽可能的满足他,膨胀他的私欲,再偷偷将举办宫宴当天的人手全部换掉……”
太傅道:“你所说的有几分意思,若你能劝服三皇子,我会考虑你的提议。”
“我能劝服他,不过需要您帮忙。”苏阮道,“请将肃亲王府的人请入宫一趟。”
……
明白苏阮是如何步步为营的算计他之后,三皇子的脸色煞白如纸。
他的确是疏忽大意,竟被这女人的美色蛊惑!
“虽然我落入你们的陷阱,但,你以为这么轻易就能杀死我?”三皇子咬牙切齿,“只要我一死,皇城司就会暴动,介时你们所有人都得为我陪葬!”
“是啊。所以,把皇城司的虎印交出来吧。”苏阮低眸凝视着他。
虎印的持有者能就是皇城司的首领,此物落在普通人手中就是块废铁,但对具有皇族血统的百里溯而言,无疑是一枚利器。
“虎印?”三皇子冷冷的嗤笑,“就凭你?你在做春秋大梦吗?杀了我吧,我要你们全部陪我一起死!”
不远处的太子闻言挑了挑眉。
虎印就在三皇子身上,可是抢夺不来,因为它存放在一个机关锁之中,除了三皇子无人能打开。否则,他们何须在这里和三皇子废话?当初他和苏阮达成协议之时,苏阮承诺过他,会用她的方式将虎印取出,也因此,他才答应了合作的请求。
所以,现在他刻意将苏阮和三皇子远远的隔离在人群之外,他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苏阮。
苏阮和三皇子面对面的博弈仍在继续。
“三皇子……”苏阮忽然半跪,长发散落在他疯狂的面容上,粉唇贴上他的耳际,“据我所知,你这人虽然无情无义,但你是丽贵妃一手带大,与她感情深厚,丽贵妃的女儿、清樱公主亦是你心头珍爱。丽贵妃如今在冷宫之中,清樱公主在嫏嬛行宫,你眼下这般执拗的不肯交出虎印,有考虑过她们的安全吗?”
三皇子登上帝位之后,将早被打入冷宫的丽贵妃接出来尊为太后,又把血亲清樱公主立为皇后。
此事引起轩然大波,险些动摇皇权,但是三皇子一意孤行,任何人都置喙不得。
苏阮知道,那两个女人应当就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你……”三皇子不可置信的望着苏阮,眼睛瞪得浑圆,“你怎么知道……”
丽贵妃和清樱公主早就被他严密的保护了起来,他正是怕她们成为旁人要挟他的把柄!
眼前这女人,怎会知晓?
“你今天是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了,但是她们还可以被送出宫,平安的过下半生,我保证。”苏阮的双眸浮起一抹流光,“谋权之人,死于朝斗,还能保全自己想要保护之人,也算是大幸。你若执意不愿意交出虎印,那么我们只有今晚就去铲平皇城司,到时候帝都血流成河,何等壮观……”
“呵,想不到我堂堂三皇子竟然栽到你的手里。”三皇子忽的冷笑,“你以为拿了虎印,圣君就安枕无忧了吗?”
苏阮平淡道:“当然不是。以后的路,要他自己去走,我只是尽我的绵薄之力。”
三皇子咬牙道:“你这个蠢女人!太子不会放过你!”
苏阮轻声:“我知道。”
“哈……哈哈……”三皇子仰天大笑,突然大声道,“你觉得,虎印,我会给你,还是给太子?”
“想挑拨吗?”苏阮亦不动声色的将声音拉大,“我和太子达成一致,皇城司对半分。你要知道,光是谋害你这个罪名就要太子花上好大力气去抹平,倘若他还想加上谋害圣君这一条罪名,只怕马上就会被群臣轰下台,您说是吧。太子殿下。”
她不光在说给三皇子听、也说给太子听。
太子微微眯了眼,看着她,轻松的笑了笑:“一口吃不成胖子,这道理我还是懂的。你们协商完了?”
三皇子静静地闭上了眼,终于,发着抖、慢慢从衣襟里模出一个机关盒。
苏阮见识过这种机关锁,内有六个排序的暗扣,但凡扣错一个都不能打开盒子。错误超过三次就会永远琐死。一旦锁死,内部的某个暗盒就会打开,腐蚀性的水将物件腐烂的渣都不剩,这,也是她今天耗费诸多口舌的原因。
三皇子颤抖着手、一个个将暗扣对上,对到第六个时,盒盖打开,巴掌大小的虎印静静的躺在盒内。
苏阮拿起虎印,顺手将匕首插入三皇子的心脏,鲜血飞溅。
这一下下手太狠了,在场无人不心中一颤。
“礼物总算到手了。”苏阮在心中长长地吁了口气,以袖轻柔的擦去虎印上的血迹,转身走回百里溯身边。
百里溯依旧只能全身僵硬的坐着,他试图用内力划开这绵绵之毒,却毫无办法。
苏阮平安的从三皇子身边走回来,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轻松之色,反而是一抹深深的绝望。
苏阮半跪在他身前,将虎印放入他的掌心,笑的美丽而清雅:“这是礼物。”
他手指僵硬,她将他的手握紧,道:“虽然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也要提醒你,皇城司的兵力分太子一半,能让你站得更稳,平郡王府与礼王府可都不是吃素的啊,当下之迹,唯有携手才能对抗。”
“阿……阮……”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眼中忽然溢满了泪水,“快……走……”
在苏阮背后,太子的人手纷纷亮出兵器,首当其冲乃是不久前被苏阮一花瓶砸晕的寒仲,他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毫不犹豫的就向着苏阮冲来,凌空一跃就落在她的背后,一剑往她的心口刺去。
“不……”
百里溯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就在眼前发生,那柄长剑,就要夺取她的生命——
却突然,有人动了。琴师的脚步如光如影,刹时窜到苏阮身后,飞起一脚把寒仲踢出去十几丈之远。
苏阮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整个被人抱起,回过脸,对上那张美丽的银色面具。
她心口一跳,不自禁月兑口而出:“哥哥!”
琴师抱起她凌空一跃,远远躲开人群,低喝:“抱紧我!”
“杀!”太傅一声令下,不光殿内所有的侍卫都向他们冲来,连国师都纵身向他们飞来。
不能留苏阮的活口!
——在谋权者的心中已经达成一致!
琴师方落地,一回手长剑扫出,一道紫光凛然的剑气破空而出,瞬时斩杀七人!
喋血三丈!
“朝中还有这等绝顶高手!”
国师的脸上突然显露出难耐的兴奋,身影急如闪电,像是一头发了疯的牛狂奔向琴师。
“不对!”国师突然急刹住脚步,惊恐的回头。
琴师刚才挥出的一击剑气并未随着斩杀七人而消散,反而在半空中清晰可见的汇聚成一股长龙,气势如长工贯日,撕咬咆哮着直奔百里溯而去。
“陛下!”国师翻身回撤,挡在百里溯身前,被打的吐出一大口血来,功力废了大半,连站也站不起了。
太傅大怒:“杀!他只有一个人,无论如何,杀掉他!我还真不信了,这世上还有人能一人对抗千军万马!”
门外又有数十人冲了进来,这次进来的是比侍卫们更高一等的精锐杀手!
大殿俨然已成战场!
以二人之力,对抗如潮水涌来的敌人。
“到我背上来。”琴师半蹲。
苏阮迟疑:“逃不掉的……”
“上来!”
他不由分说的背起她往外冲,无数的人如潮水向他们涌来,想冲出去,只有一条路,杀!
隐藏在面具之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他的衣袍被血染的通红,长剑毫不留情的划开所有拦路之人的胸膛,绚烂的剑式好似火树银花,又好似一场精美绝伦的舞蹈,带着一股妖冶而嗜血的美丽。
琴师硬是这般背着苏阮,踩着鲜血一路杀到了殿门前,门外,又有十几人涌来,他轻盈一跃,踩住一个人的脑袋借力跳上殿中的横栏,不住的以各个突出点在支点往上跳跃,直至跳上天顶,攀住那颗巨大的夜明珠,毫不迟疑的一拳直接打破天墙,飞身而出。
“砰!”宏大的声响如雷贯耳,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
苏阮亦被这一声巨响震的耳膜发痛,抬头望去,两人已经在宫殿的屋顶落下。
一轮巨大的圆月悬挂在遥远的天边,月白色的光芒温柔的扶照着大地。
所有的血战,似乎都与这天地间的平静无关,都在这徐徐的月光之中偃旗息鼓,寂然无声。
琴师微微蹲,奔跑,起跳,凌空一跃——不可思议的跳跃长度,稳稳当当的落到了另一间宫殿的顶上。
苏阮紧紧的攀着他的脖子,闻着熟悉的气息,下巴依靠在他可靠的肩膀上。
还是在他身边最安心吗……
大殿里的人张着嘴,一脸愕然的望着两人消失在天际。
殿外又骚动起来,有人追了去,有人在大叫:“三皇子被刺身亡!”
寒仲捂着伤口走近太傅:“大人,要去追吗?”
太傅道:“不必追了。”
苏阮身上有剧毒,过不了今夜就会毒发而亡。而且,三皇子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刚好利用他们来吸引视线。
当务之急,是将皇城司的事情解决!
太傅道:“太子殿下,这里还有后事需要收拾,请您先回寝宫!”
“嗯。”太子的神色微微恍惚,“寒仲送我吧。”
寒仲护送太子回宫。撇退其他侍卫,太子问道:“是阿宸吗。”
寒仲咬了咬牙,抚上自己腰上的伤口。他知道,那已经是对方手下留情了。
“身姿和动作都很像他,不过,他的伤口还未愈合,稍微动一动就要流血,怎么可能还去救人。”太子也不等他的回答,喃喃的自言自语,“他不要命了吗……那个女人是他什么人……”
寒仲的脚步慢慢停下,突然噗通跪了下去:“殿下,前日将军找到我,让我去宫外给他弄曼陀花……”
太子反问道:“曼陀花?止痛的药?”
寒仲满脸纠结的低声:“曼陀花研磨成粉,加以其他药材配比,灌入伤口之中,可麻痹四周,数个时辰内感觉不到疼痛。”
“你疯了!”太子勃然大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寒仲!用了那个感觉不到流血,血流多了,他也就……该死!”
寒仲泪目:“将军他说实在不放心殿下您……属下信以为真,熟料他是为了——”
“不必说了!”太子的脸色难看之极,“马上叫上太傅,去追!”
……
“呼……呼……”
墨宸剧烈的喘息着。
杀了多少人,他已经记不清了。剑上、身上、脸上,全是**的血,厚重的呼吸,带着血腥的气息。
蝴蝶面具在打斗中掉落,绝美的脸庞被鲜血渲染的通红,连那双剔透的眼睛,都沾染了血色。
他们已经逃出皇宫、逃出帝都,奔逃在无边的黑夜之中,闯入一片未知的低矮草丛。
身后三皇子的人还在穷追不舍,大有不把他们抓回去不罢休的架势。
帝都的天幕,被火把照亮,宛如白昼,今夜,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今夜之事,必须有人出面承担责任。
眼前这两个人,无疑是最好的承担者!
前方被一方无比的湖泊拦住去路,墨宸一把抱住苏阮,毫不迟疑的往水中一跃:“抱紧我!”
砰!
一声巨响,两人同时翻滚入水。
落水之后,墨宸才发觉自己严重判断失误。距离使用曼陀粉过去好几个时辰,他本就开始感觉到伤口痛的厉害,被水一泡,整个胸口都撕心裂肺的痛了起来,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四肢,他全身麻痹,根本无法游水,只能沉沉的往水下沉。
苏阮懂水性,在水中也毫无压力的游曳着,突然发现墨宸直直的往下沉没,她大惊失色,连忙游过去拉住他,拍打他的脸,试图唤醒他。
墨宸缓缓睁开眼睛,嘴唇一动,一串泡泡涌了出来。
他眼睛一闭又要往后栽倒下去。
这样的他,根本没有办法正常浮水。
苏阮悄悄浮起,抓过一根芦苇杆吸一大口氧气,回头吻上他的唇,将空气渡给他,一边拍打他的脸以图让他保持清醒的意识。
“阿阮……”墨宸总算略微清醒了一些,他的嘴唇轻轻颤动,发着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清瞳中水光潋滟晴,“为什么……”
隔着透明的湖水,那样多的痛心在他的眼睛里满满的溢出来。
苏阮忽然想起之前在大殿之内的一幕幕,好像明白了什么,张开双臂抱紧他,缓缓挪动嘴唇:“别乱想,傻瓜……”
……
这一片水域浮着厚厚的水草,皇城司的人追到此处不见二人的踪迹,只能茫然的四顾张望。
他们在岸边等了很久,水中也没丁点涟漪浮起,只能认为是跟丢人了,回撤离去。
苏阮从水里冒出,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拖着墨宸的身躯上岸。
“哥哥……”
墨宸已经昏迷了过去,苏阮在他耳边唤了几声也没有反应,便有些急了。她想起他不久前受的剑伤,撕开他胸口的衣襟,便是一愣。他伤口的位置被厚厚的布缠上,一层层的打开来,赫然是被完全撕裂的伤口。原本正在愈合的伤口因为过分的发力而再付被撕裂,长长的一道伤口印在胸口,鲜血如汩汩泉水往外涌。
苏阮吓白了脸,笨拙的用手捂着他的伤口,又记起百里溯止血的方法,手忙脚乱的给他包扎。
远方渐渐有脚步声传来,隐约听见太子的声音,此刻于苏阮而言简直是天籁!
她大喜过望:“我们在这里!”
被抓也不要紧!只要能救他,只要他能活下去……
太子、太傅带着人马追来,迅速将他们围拢。
看着躺在地上的墨宸,太子立马跳下马,焦急:“阿宸!”
“殿下!”太傅拉住太子,“来人,把他们抓起!”
苏阮急道:“先救他!”
太子抿了抿唇,他并不知晓苏阮与墨宸关系匪浅,目睹这一幕,也大抵猜到了些许,道:“把那个女人拿下,阿宸交给大夫。”
“谁也别想……”奇迹般的,墨宸居然用剑支撑着再度站起,本能的拦在苏阮面前,“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放肆!”太傅怒道,“墨宸,你身为太子亲信,今晚做了多少错事?!太子还愿意过来救你,是太子宅心仁厚,太子看重你!你——”
“不必多言……”墨宸微弱的喘息着,微微侧目,低声,“我拖住他们,你走……”
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只能凭声音来判断对方的人数,足足有上百人……
以他这样的伤势,两个人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但是拖一会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苏阮缄默的望着他,她将太子他们引来,是为了救他,可是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她忽然释然了,他说过“刀山火海,我都陪着你”。他也正在实践这一点,她,为什么要拒绝?走上前攀住他的腰,柔声:“别勉强,哥哥。我服了七日醉,今天就是第七日,无论如何也没救了。”
墨宸一愣,转脸看着苏阮。两人的目光交汇,同时明白了彼此的想法,他终于失声笑了起来:“好啊……”
他举剑点住了太子的方向:“那太子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太傅怒道:“你!墨宸,你明知道太子是故意赶来救你——”
“不需要。”墨宸冷冷打断。
太傅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冲撞,咬牙切齿:“敬酒不吃吃罚酒……”
“够了!”太子打断太傅的指责,眼神复杂的盯了墨宸许久,“我们走。你好自为之吧,墨宸。”
墨宸道:“多谢殿下成全。”
“呵……”太子发出一丝异样的嘲笑,带着人马离开。
没有拿到解药,也没有让墨宸获救。
……
清凉的湖风温柔的吹拂过面庞,万丈霞光如火莲,留下温暖的色彩。
苏阮轻轻靠在墨宸的肩上。
“太快亮了……”
……
“公子,还活着。”
“把他们俩带走。”
……
“唔……”
苏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眼前黑漆漆的,不透一丝光线。
一个软软的、香香的东西送到唇边,诱人的清香直接从鼻子里钻进来,苏阮的肚子咕嘟响了一声:“谁?!”
“稀饭,不喝?”男人的声音有点凶。
听出了是谁,苏阮死死的抿着唇,脸色变了变。
“真是不知好歹……”宋瑾又蛮横的把勺子往她嘴里送了几分,“快吃!真是无情的女人,睡了几天,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苏阮实在没办法了,张嘴吃了一口。温热的清粥,很美味。
她只吃了两口,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墨宸呢?”
宋瑾的勺子猛然停了,没好气道:“不知道!你把你自己顾好就得了,还管他……”
一边啰啰嗦嗦一边又给苏阮喂饭,苏阮却抿着嘴唇不肯吃,他恼了,啪嗒放下碗:“英雄只负责救美,他虽然也挺美,但我不好这口。”
苏阮轻声:“他还活着吗?”
“不知道,送他回苏府之后就没管过了。不过听闻太子派了御医救治。”宋瑾简短道。
他是真的不想多提,那天的事情……
苏阮听到这里就放心了,还活着,她还能再见到他。
宋瑾看见她的神色忽然就和缓了下去,微微一叹,捧起她的脸,“满脑子就惦记着他,你还记得别的吗?”
她撇嘴:“圣君无忧吧。”
宋瑾心里一团火冒了出来,声音大了几分:“无忧、无忧,完全无忧!他们都好着!”
苏阮被他喝的退了几分,脸上露出几许不安,宋瑾又不忍心了,放轻声音:“对我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这家伙,闹了半天情绪原来是在等这句话?苏阮道:“多谢。”
“干瘪瘪的……”宋瑾不满,“能不能稍许带些感情?”
苏阮垂下眼帘:“很感谢你。”
黑暗中,忽然没了声息。
然后苏阮的脸颊一热,是他温热的唇,蜻蜓点水的吻过,笑:“自己人,不用谢。”
“你……”苏阮莫名的被他占了便宜,恼羞的往旁侧躲去,“宋瑾!”
“你躲是没用的,好不容易你你瞎几天,这几天我可得把该干的都干了。”宋瑾开怀大笑。
苏阮模着黑就是一脚踹过去,却被他抓住了脚踝,“你这花拳绣腿的,想打谁?”
“放手!”她当真发怒了。
“我看你和别人都挺温柔的啊,怎么跟我就这么凶……”宋瑾悻悻的放开她,复又断气碗,“还饿不饿?”
她堵着气不做声。宋瑾靠近来,舀起一勺子粥:“我亲自熬的,好喝吗?”
“不好。”张嘴,一口口吞下去。
他的脸上浮起了笑容,然后附在她耳边道:“还能见到活生生的你,真好啊,阿阮。”
苏阮不做声。
“过几日毒解了,眼睛就会复明,别担心。你家那边,也一切安好……”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我和苏雪的婚事,也快了。”
话刚落音,看听见门外响起熟悉的女声:“阿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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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更新时间如此飘忽,不是我的错,各种被审核…。我改文都改到要疯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