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创意
偌大的殿堂很快就只剩下申盈紫和舞岳阳两人。室内恢复一片安静,申盈紫一面沉浸在他对大皇兄的失落思绪里,一面在脸上演示得不露蛛丝马迹,一双水晶琉璃似的冰紫色眼眸看似好像一直朝着歌舞老师舞岳阳一般,听后他对之后节目的安排。
“咳,”舞岳阳可能觉得有一点尴尬,跟这位俊美绝伦而略显不可亲近的五皇子面对面,毕竟之前俩人虽名义上为师生,却鲜少有过多的接触,当即舞岳阳清了一下嗓子,摆出一个礼貌式的笑容,道:“臣这就将目前已有的旋律曲谱给五殿下过目,我们接着商量之后的旋律该如何谱写。微臣一时卡了思路,还望五皇子提供参考。”
“舞老师客气了,我这就来看。”盈紫十分谦和的模样,对舞岳阳就自称“我”了,他知道自己的外貌会给别人压力,故而尽量做得放松和随意,否则令对方拘谨,自己也没好处。聪慧的他在今后的日子里也秉持着这样的与受君相处之道,让对方舒服,自己也舒服,何乐而不为之。
曲谱上密密麻麻记载着一些音符旋律和强弱段落记号,这是给宫廷晚宴的,曲调自然定得华丽而繁琐,并不简单,申盈紫看着,在脑海中一边哼着这曲调,一边还能分心想到,那位兄长真是狡猾,将这么个的确有难度且不讨好的差使丢给了自己。
“依我所看,接着的这一段,可以一反之前的曲风,做一个转调处理。因为之前的曲调已经十分华丽而欢快了,倘若一如既往这么下去,整首曲子就会令听着生腻,不如中间插入一段转调较为忧伤的抒情曲风,再次变调至华丽的主旋律,更可给观者带来耳目一新。”
申盈紫的一席话讲出,舞岳阳顿时眉毛扬起,颇有些茅塞顿开之态,不过随即又凝眉起来,面现愁容说:“五殿下此创意甚妙,然而此曲是给喜庆新年所用,若是插入一段忧伤抒情旋律,恐怕会显得不妥,令皇上及众位娘娘不快……”
听闻他的顾虑,盈紫淡淡一笑:“舞老师不必顾忌,有道是忆苦思甜,还有言未雨绸缪,在一年之岁末回顾之前的种种艰辛坎坷,也完全可以理解,况且,如此穿插的段落承上启下,是给之后的全曲j□j作铺垫之用,并不显得喧宾夺主或过于突兀。”
“嗯,也好。”舞岳阳缓缓点了点头。“只是这中间插曲的曲调要如何定夺,还需谨慎考虑,就有劳五皇子和在下,于接下来的半月里,抽空一同揣摩了。”
“是,一定。”申盈紫应诺,舞岳阳对这位本以为如传言般冷傲的小皇子表现得亲切而知书达理感到颇为喜悦,两人交换了一些音乐上的见解,相谈甚欢。末了,舞岳阳同申盈紫约定了数日之后再聚。盈紫也点头答应,还叫他放心。
舞岳阳目送这位俊美非凡的小皇子离去,忽而感到自己或许是挺幸运的,有这么一位如此好的帮手。
只是现在他们都还不知道,这场演出会否成功,导致的结果又会是什么。
申盈紫回归自己的寝宫,也算是在外劳碌一天了,侍从们赶紧过来迎接。原本五皇子为了低调,所用仆役也是从简,加之他性格独立,不喜女人,况且皇后也觉得这位儿子太过俊美,不适合用贴身丫鬟,就只用两名小太监而已。近来加添了馨珏和小山儿两位少年侍从,才觉得有同龄人同伴相随身边伺候真是舒服,这时回到自己的宫中,见到前来迎接的馨珏身后还跟着一位颇为清秀的少年男子,盈紫即刻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颇为满意自己的眼光。
先前纵然没看过这孩子梳洗清爽,但凭借他敏锐的眼力,盈紫也可看出小山儿的相貌不错。这会儿只见果然他在五皇子殿中呆了两日就没那么胆怯,浑身梳洗清爽也换上新的衣服之后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虽然不比叔容和舞岳阳那么妩媚艳丽,也不像玫默小王爷那么娇俏可爱,却也算是一位清秀可人的少年郎,清纯的模样跟风月场上过来的八面玲珑的馨珏正好各有千秋。
“主子,今晚小山儿为您准备了几道家乡菜,特来感激您的收留之恩!”
“哦,是么?那我倒要尝尝。”盈紫说着就十分潇洒地一撩长袍,跨入房内的大型玉雕餐桌前。
只见这四方玉质餐桌上,摆放着一盘盘精致的菜肴,申盈紫一看的确跟自己往常实用的有所不同。
原来五皇子虽然要显得低调简朴,但一来毕竟是身份高贵的皇子,二来盈紫是个颇有品位又追求完美的人,饮食方面还讲究养生,不可随便了,就在自己的皇宫北角自己居住的玄雪苑寝宫之内设置了一个小膳房,让馨珏和两个小太监一起弄膳食。
而这会儿收养来的这个小少年,没想到还有厨艺,盈紫当下就颇为享受地食用着今晚新来的仆役小山儿给他预备的膳食,果然感到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嗯,甚好。”他点点头,抿了抿嘴,对着那小心翼翼观察着主人眼色的小仆人道:“今晚的菜肴做得不错,适才听说是你下厨,小山儿,你的厨艺从何处学来?”
“我,回主子,回殿下,小山儿的厨艺……就在家乡的时候,帮爹娘干活,做给兄弟姐妹吃!我家那儿有山,就喜欢做点山珍什么的,见到宫里有这么多好食材,便忍不住来给皇子殿下做一点了!实在是想感谢殿下主子收留小的!”
小山儿听闻盈紫的问话,显然是紧张了,说得结结巴巴的,但总算是表达清楚,盈紫很耐心地听他讲完,面上的表情如同冰山一般动都没动,众人以为他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都屏了一口气,忽而听见他跳跃地问了一句:“这就是你当天进去那间酒家的原因吗?小山儿,你被那家酒楼赶出去的时候,是去找他们讨个活儿,而非仅仅要饭,是么?”
他的话语一出,小山儿愣了片刻,然后马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是,是!皇子殿下您真聪明!那天小的实在太饿了,就想到自己有点技能,不用白白讨饭看人脸色,可以给那餐馆干活儿打工的,于是进去想找他们老板介绍自己,谁知道刚进去,话还没讲完,就被打了出来!那些个酒店里仗着一点小职位就耀武扬威的家伙,要是有皇子殿下您一成的气度、耐心和善心,就不会对老百姓那么凶恶了!”
听闻他的话语,馨珏和两个小太监也不由得点头应声附和。他们都知道虽然五皇子是冷了些、严肃了些,但是相处久了就发觉,实在是个性情中人,而且一点也不摆架子。他的高贵只是与生俱来,冷傲或者不怒而威也并无恶意。
申盈紫这时却冷笑一声:“呵呵,这世界上的人若都像我,那的确就没有战争,因为不愿去争抢什么。不过,这世界变得千篇一律,那可就没意思了。”
众位小侍从当场听了五皇子的大大发言,都惊得张开了嘴,皇子大人,您可真会讲大道理,您的笑话,好冷啊!
就这么,一天时光又在几位少年的平淡相处穿插着五皇子的冷笑话之中,翻过了一页。申盈紫这些年的睡眠一直不沉,睡梦之中总是梦见申浩平和那些他无法控制的可以预感到的悲伤之事,他已经习以为常了,知道是自己的敏感特异体质与修习古书上的玄冰神功而尚未炼成,过程中产生的效果。这也是他随着年龄成长越来越少参与皇宫内并非必不可少的活动、越来越少主动与人接见的原因。
这一次他隐隐约约在床上听见有人在殿外大呼小叫,只觉得一股不愿接触只愿回避的心念犹然而起。“不知道又是哪一个殿的主子或者奴才出了事了。”迷迷糊糊的申盈紫这么想着,他从小就对于宫中各类琐事的争吵司空见惯也从来懒得去管,知道那些娘娘宫女太监什么的心思不大气,为了芝麻绿豆一碗莲子汤一点晒衣服晾被子的事情都可以叽叽喳喳吵起来。
可是这一回,吵闹声持续着没有停止,申盈紫隐隐感到不对,敏感地瞬间恢复了清明,要知道他自己立下的规矩无人敢破,谁都知道五皇子讨厌吵闹喜欢清静,若非真出了大事,谁敢在他睡觉歇息的时候叫嚷不停?
盈紫身着雪锻睡衣,就撩开雪纱床帐,穿着紫檀木屐走出殿外,迎面就看见两个小太监变了脸色,见到他来,一个慌慌张张地跑来,一个连忙跪下来报信:“主子,不好了,小山儿快死了!”
“什么?昨儿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会?”盈紫这时候纵然觉得不可置信,也知道自己的仆人不可能欺骗或者吓唬自己,然而面对人命关天,他并非铁石心肠,平日里戴着的冷漠面具就快维持不住了,幸好这里都是伺候他的亲近之人,也无需多伪装,他立即道:“人在哪里,带我去看!”
两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动作很不利索,这就起来却犹豫着没给他带路,申盈紫也习以为常没加以催促,却也有些怀疑他们难道不想带自己过去?这就见馨珏跑来,见到他就一下子跪下了,恳恳切切地向他磕头道:“皇子殿下,请您别去了!小山儿看起来像是在他家乡就患了病,才会被他家人丢了,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染上了这么脏东西都不知道,莫要坏了殿下您的千金之躯!”
申盈紫听着馨珏的这话,一霎那间就已来得及冷静地思索,知道这话确实有道理,馨珏还怕盈紫怀疑他吃醋嫉妒那小少年分享了主子的宠爱,跪在地上发抖,两个小太监顾念主子怕主子不信,也过来帮腔,在旁边也跪了下来劝阻申盈紫。“主子,馨珏说得对啊,小山儿真的是染了病,已经没救了,主子您别被他传染才是大事儿啊!”
“什么没救了?还没死就有希望!太医呢?!”盈紫冰紫色的眼眸里此时不禁升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水,想到那孩子昨晚估计已是身体不舒服了,撑着给自己做完了美食之后就没了笑容,自己还道是他紧张还不习惯,却没想到他已然身患重病……别说生命无价,不分高低贵贱,就说这孩子对自己如此重情重义,自己也不能见死不救。
“太医都忙着给皇上和各宫的娘娘们出诊去了,说是近来正好换季变天,皇上和几位娘娘身有不适,太医忙得不可开交,奴才适才已去喊过,根本没有太医可以来一趟啊!”太监小方子眉眼都皱成了一坨,旁边另外一太监小圆子和馨珏连忙“嗯嗯”为他作证,又跟着说:“主子您就节哀吧,太医来了恐怕也治不了的,宫里面从没见过这症状啊!”
“是啊殿下,太医都不愿管了,您千金之躯……”
几个仆人的声音被申盈紫的一声冷哼给打断。
他真是有些生气了,不知道要怪这些奴才生存艰难习惯了自保,还是怪这老天变天太快让父皇母后和几个娘娘身子不适,又或者是这些皇族中人太过娇气,风吹草动就觉得自己身子有问题,而那些个太医,放着真正需要救人性命的差事不管,去做那些轻松的调养身体讨好主子的差使。
或许怪谁都不对,也无关紧要了,自己的事,自己的人,自己来争取。
当即,申盈紫恢复了冷而坚毅的脸,沉声对几位侍从斩钉截铁道:“呵呵,太医不管,还有本皇子来管。他是我的人,我去亲自医治他!”
语毕,盈紫就大踏步进入柴火房,将躺在木柴上等死的小山儿,一把抱了起来,一甩长发转身而进入内殿,就往他自己的寝宫床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