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相聚
这一夜,馨珏本想挽留他,可是在盈紫早已决定了心意,他轻轻说了声“睡吧”,然后抚模了馨珏的脑袋,手掌中微微散发的功力柔和而舒缓,使得馨珏昏昏沉沉就睡着了。
看着这个爱着他却并非他所爱的忠心奴仆安然入眠,盈紫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入他独自的寝宫,在偌大的床榻上孤身一人,辗转反侧。心中有一些五味混杂的感觉,已然可以预料到今后的路将愈加复杂,可以预见却依旧难以避免。
或许是这几日四处奔波确实累了,盈紫睡得很沉,也没有做梦,仆人们都不敢打搅五皇子歇息。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不得已之下,几个小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由嗓门比较大脸皮也比较厚的小圆子太监来叫醒五皇子这位小祖宗。
“五殿下,起来啦!!”小圆子朝着雪纱与落地帘遮蔽的寝宫内,提着嗓子喊着,盈紫在床上听见了,迷迷糊糊却还是赖在床上。仿佛昨夜父皇与自己谈了一晚之后,自己就真的退回到了小孩子的样子,连赖床也开始了。面对皇宫里日益复杂的情况,盈紫早就期盼不再长大。
“五殿下,快起来啊,皇后娘娘派人来请你去啦!!”小圆子无奈,又嚷了一遍。
盈紫听闻小太监说是皇后来找,隐隐约约之中心底里有一个声音顿时冷笑了一声:“呵,那个把我当筹码的女人来了,又有何目的?”而一弹指之后,盈紫就完全清醒,意识到自己这么想有违伦理道德,于是心里有些负罪感,便倏地起身,快速准备好去见母后。
当另外一个小太监小方子接口喊道“殿下快点,那边人催促,说大皇子已经到啦,都等着您呢!”这时候,盈紫就已翩然走出寝宫门外,一身的俊雅秀丽穿戴,着实令每个人都眼前一亮。
听闻大皇兄已到,盈紫深沉的眼眸隐隐一闪,没有令任何人发现他的表情有任何变化。他随意地将自己的衣袖衣摆抖了抖,当真是片尘不染,完美非凡。这微小的举动在众仆们眼中只道是五皇子追求完美惯了,都没想到他听闻大皇兄也在,有了些许的兴致。
伺候五殿下的小仆人们这段时日已经增多了不少,一排向他行礼,倒也着实有点壮观,盈紫还没习惯这样的阵势。见到昨夜由舞岳阳赠送带回的两个来自邻国进贡的男奴也穿戴整齐、规矩行礼,便微微笑了笑,道:“馨珏,你交待得不错,辛苦了。”
馨珏听闻他的夸奖,脸蛋不由自主地红了一红。
“小山儿大病初愈,这几日先继续歇息着吧,新来的两位慢慢跟馨珏学着,我先去母后那里一趟,回来再与你们聚聚。”盈紫快速而有条理地吩咐着,就向苑外走去,留下呆立着注视着他背影的两个新来的男奴,一个望着他俊逸的背影出神,另一个喃喃地说着:“五殿下待人真好……”
走到远处的盈紫恰好十分敏锐地听见了这句话,不由得冷笑一下,自己待人真的很好么?或许只不过是做出基本的礼节罢了;又或者,自己还没无聊到主动向无关紧要的人使坏那般,只不过这世上偏偏太多人既不懂礼貌又太无聊了,才会显得他申盈紫待人好起来。
倘若自己真是好的话,为何对至亲之人也如此不咸不淡,跟最爱的大皇兄关系日益僵持,跟生养自己的母后也愈加疏远?
儿时跟随母后身边目睹的那些冷情之事,再度浮上心头,盈紫都不忍去回想了。然而想到母后今日召唤自己的事,盈紫提了一口气,才压下心中的隐隐的躁火,才不至于有所不悦。只是睡眠初醒的那一霎那潜在迸发的思绪已然出卖了自己——清楚地让自己察觉到,自己对于包括母后在内的那些所谓的亲人,就是怀着鄙视乃至于敌视的。
“倘若母后足够慈爱、足够尽责作一名母亲,抑或她哪怕少几分虚荣心的话,我与大哥也不会到如今的地步。”盈紫心中这么想着,却也知道自己与大皇兄的关系怪不得别人,只是终归有一些不甘愿自己从出生起就被母后安排成为她的一份筹码,而与此同时大哥在母后心目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这些即便说不上是直接的因果,也有着千丝万缕不可分离的间接关系。
“儿臣叩见母后!五弟见过平皇兄!”来到皇后居住的望宁宫内,盈紫就面无表情地做得礼数周全,向母后行礼叩拜,再行深躬礼数,拜了大皇兄申浩平。纵然他心中对于这个母亲自小就颇有微词,一直以来都没想明言表达,而对于大皇兄,他知道自己与那人早已不睦,如今立太子的口风出来,事态更加紧张了,也并不指望能与浩平重修幼年时期的旧好,只暗中盘算着将来如何将他征服。
这时候,盈紫知道自己尚在筹备,尚在累积实力,对于这种名义上的亲人,亦不可有任何态度上的不妥当。哪怕今天弯腰屈膝以对这位长兄,心中倒是暗自盘算着,他日定要叫这位皇兄睡在床榻上臣服于自己,那才是真得意。
想到这儿,盈紫低着头在俊美的脸上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看见他来,汪皇后妆容精致的脸上即刻堆起了笑容,与适才小儿子到来之前独自对着大儿子的态度绝然不一样。“盈儿,你来啦,来坐下。今日母后召唤你与你大皇兄前来,一来是叙叙旧,咱们母子仨人想是有许久未像这样聚一聚,二来,也是有些话语,想同你们说说。”
“母亲请说。”盈紫依旧是这么不冷不热地。其实这么些年间,皇后也熟悉了习惯了小儿子的这种性情,是以他早就独立起来,与亲人走得并不近,此时看见盈紫这样,倒是见怪不怪了。
申浩平对于母后的话语要反应热烈一些,很想表现出他一直以来表现的乖乖儿子模样,“母后,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告知平儿。”
可是汪皇后扫了他一眼,对这位她早以权衡过在众皇子之中并不特别优秀的长子,却十分冷淡,连敷衍般的回答也没有。
浩平当着五弟的面,在母后面前再次落了个没趣,面子有些过不去了。但毕竟是当朝大皇子,他掩饰得很好,依旧十分有风度地微笑着,悄悄看向盈紫的方向,暗想确认五弟弟有没看见刚才的这一幕。只见盈紫如同玉雕一般的脸上表情丝毫没有起伏,根本都没看向自己,只当盈紫没有看见,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盈紫早在眼角的余光里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也不想让大哥难堪,才装作没曾留意过。旁人不知,他却如何会不知道大哥其实心思那么细腻,那么敏感,所谓的活泼爽朗大大咧咧憨厚可掬不都是没办法的伪装吗?
说到底,自己和大哥都是需要掩盖自己真实性格的可怜人,也都是心思敏锐的性情中人,只差俩人互相之间的交心,或许能有朝一日成为知己。然而真的能有交心吗?浩平明显已经对盈紫多有戒备了,盈紫暗暗叹息。
皇后又开口说话了:“盈儿,平儿,你们都听说了吧,皇上近来龙体欠佳,身子骨不如以前了,想是年纪大了……”
说到这儿,皇后故意顿了顿,看向两个儿子,尤其留意申盈紫的反应。盈紫回想到前夜去父皇那儿确实发现他身体状态不甚良好,虽确实有些苍老,但也并未到真正老迈的时候。心知母后的这番话,必然是想劝他们兄弟为未来多做准备,留心奋力去争取大权,于是并不想接口,就低下头,“嗯”了一声,做出继续洗耳恭听状。
浩平却赶紧显得关心,接道:“母后说得是!父皇年纪确实渐渐大了,儿子近年来已渐渐替他分担国事,帮着做一些朝野事务,并无纰漏……”
申浩平就想着趁此机会在母后面前谦虚委婉似的夸奖自己几句,顺便让五弟听听看,自己早已帮父皇打理国事,盈紫却还是个闲散皇子,哪知汪皇后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自夸,突然扬声起来,打断他,高声道:“无纰漏,无纰漏!你能做的也就是无纰漏而已!你看看你自己,平平庸庸,也不知是不是当初你的名字没起好!做了这么多年皇长子,都没令你父皇刮目相看过!”
就连盈紫也没想到母后会当着自己的面向长兄发火,记忆中这样的情况在他们小时候有过许多许多次了,但那时候两个孩子都还小,兴许是她以为孩子们不甚敏感、不会在意吧,可是现在浩平身为皇长子表现得再大气开朗,也是有颇多自尊心的,她居然这样训斥这位并无做错事的长子,盈紫都替大哥过意不去了。
浩平英俊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显的僵了一僵,却依旧保持着涵养,不好与母后翻脸,忍气吞声都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会儿多一刻,只是一弹指之后,他就又挂上了一个笑脸,做出粗线条不怕被骂的模样,“呵呵,母后教训得是!平儿的确太过平庸了,没有令父皇和母后十分满意,不过平儿还在努力中,以后在处理政务方面,一定会让父皇刮目相看的!”
他的这番话虽然十分诚恳,却听起来怎么都有点像空口承诺,但也怪不得浩平,要说这皇后一介后宫女子,又不能参与朝政,对于儿子和那些男人们究竟在做什么事务并不了解,只想儿子早日建功得到皇上的看好而已。浩平自然是无法同她详说,却也不知如何解释。就看着汪皇后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看,瞪了浩平一眼。
正在这时,盈紫温柔而磁性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母后,莫怪大皇兄,他并非只求无过而已,实在是昊天王朝目前正处于盛世,四处安逸,全国之中都甚少有麻烦。吾等居于京城,应当为此感到高兴才是。并没有十分重大的事件,使得平皇兄可以立竿见影。其实,我们只需求得一世平安。”
盈紫的这一段话,不仅是帮浩平解了围,隐隐之间还有对汪皇后的些许反驳;适才皇后言语间已表露不喜浩平的“平”字,说其平庸,盈紫却说这是大家都应求得的平安,化贬义为褒义,实在因他已然爱慕皇长兄多年,心中早已喜欢上属于他的名字。
汪皇后毕竟只是后宫居住多年不问大事的女流之辈,没有听出盈紫话语里的驳斥,只是更觉得这位小儿子有爱谦让替大皇兄说好话,于是面色放柔了下来,对盈紫自然而然地就笑了。“还是盈儿好,如此懂事,难怪皇上也最喜欢盈儿。”
这番话语,当着浩平的面说出来,汪皇后竟是一点也不避讳,甚至转头向着浩平,神情严肃接着道:“有些话,本宫作为你们的娘亲,早些时候并未曾说起,现在也该是时候了。那些个道理,你们两个孩子都懂,各个宫的妃子皇子们都虎视眈眈的,我们更该连成一气,一致对外;而分散两方,不如集中精力,要知道,那几个宫的主子们,都指望看着你们俩兄弟反目成仇!”
皇后的话语到后来字字狠而重了起来,盈紫感到这话像是打在自己心上一样,其实对于这些情况,他哪会不知道?此时他就开口讲:“不会的,我与平皇兄不会反目成仇。”虽然他自己对于这,其实并没有把握。
感觉是不可避免,真的难以避免,就像有一股力量推着他们每个人前进,那是命运,不由自主。
汪皇后却很满意盈紫的承诺,其实她本就不是担心盈紫,而是担心另一个人会惹出乱子。所谓的知子莫若母,就算她是个并不关心自己儿子内心感触的母亲,也毕竟有着当母亲的敏锐,感觉得出大儿子对于小儿子有不少嫉妒心,甚至敌意。
于是她看向申浩平:“盈儿刚才表态了,他不想与你为敌,平儿,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