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吴主任进了大厅,杨枭反而惊异起来,惊异得他都忘了对吴仁荻用敬语:“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和里面的阵法为什么都没有显示?”吴仁荻有点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不是进来之前,要先在外面喊报告?等你同意了,我才敢进来?”听他这么说话,我心里长出一口气,食指也离开了扳机的位置。这是真的吴仁荻,他尖酸刻薄的语气,一般人是学不来的。
“吴主任,您明白我不是那个意思……”杨枭干笑了一声,在公在私,他现在都不敢得罪吴仁荻。倒是吴仁荻看了杨枭一眼,忽然皱起了眉头,说道:“你什么时候受的伤?”杨枭叹了口气,将刚才和我们说的又讲了一遍。吴仁荻一直在看着他,没有言语。直到杨枭说完之后,吴主任才点了点头,说道:“别管那么多了,照你的话看,他也吃了大亏,未必还有胆子再过来。”说到这,吴仁荻看了我和孙胖子一眼,说道:“一会儿我要全力守着魂魄,直到她投胎完毕。这段时间内,我会封住自己六感,这栋楼就算塌了,我都不会知道。杨枭会看住门口,里面这四层楼就交给你们俩了,记住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守到天亮。”
孙胖子最近看见吴仁荻都很心虚,难得有一个讨好吴主任的机会,他自然不想浪费了:“吴主任您放心,我们俩拼了命都会守住这四层楼,楼在人在!”看着他略显做作的样子,我突然感到一阵好笑:孙胖子倒是没敢说楼不在的话,人在不在……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杨枭和吴主任却没有任何动作的意思。吴仁荻靠在椅子上,正在闭目养神。杨枭则是坐在门口,瞅着门外黑漆漆的景色发愣,他一动不动的,好像木雕泥塑一般。我和孙胖子的心里没底,过去问了杨枭,他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的夜色,嘴里蹦出来几个字:“稍安勿躁。”
到了11点左右,吴仁荻那边突然开始行动了。他一点预兆都没有,直挺挺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孙胖子在他身边,看了吴主任的面容后被吓得连退了几步。我看见吴仁荻现在的样子,也有点毛骨悚然。吴主任的脸色煞白,眼睛里好像白内障一样,眼珠被一层蜡皮一样的东西包裹着。他嘴巴紧紧地闭合着,鼻孔、耳道里不知什么时候都长了一层白色的黏膜。加上他原本的白头发,这么看上去,一时让人有点接受不了。
孙胖子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吴主任,你没事吧?”吴仁荻没有理他,虽然好像得了白内障,但是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不便。吴主任掏出一节甘蔗粗细的竹筒,打开竹筒之后,里面缓缓地冒出来一股白雾,这股白雾出来之后却没有散开,慢慢地在吴仁荻的身边形成了女人的模样。
这个应该就是杨枭老婆的魂魄了吧?可是杨枭就像没感觉到一样,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只是听他呼吸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身子也略显僵直。不过这股女人外形的白雾还是很快发现了杨枭,直接飘到了他的面前,两只雾化的双手慢慢地抚模着杨枭的脸庞。杨枭虽然还是没有动,但是他眼角的泪水已经忍不住流了下来,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
吴仁荻向白雾招了招手,这股白雾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杨枭,走之前,用雾化的双手扶着杨枭的肩膀,雾气中的女人脸越来越明显,已经能明显地看出来那副标致的五官。女人的嘴唇在杨枭的嘴巴上面点了一下,才重新飘回到吴仁荻的身边。这时杨枭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抖动着,泪水止不住地流过脸颊,滴到地板上,虽然他还是面对门外,但是谁都能看出来,门外现在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可能看到了。
等到这股人形白雾回到吴仁荻的身边后,吴主任做了一个手势,人形白雾开始缓缓地向楼上走去,吴主任跟在她的背后,一直保持着一人的距离。我和孙胖子一直看着他们上了四楼,向病房那边走去,说来也奇怪,病房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看不见魂魄也就罢了,但是没道理连吴仁荻这么一个大活人都看不到。
孙胖子看着杨枭的样子,叹了口气,回头对我说道:“辣子,你说杨枭的老婆投胎以后还能再认识他吗?”我说道:“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孩子出生你就知道了。大圣,我们先顾眼前吧,一会儿这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杨枭老婆的魂魄到了四楼,杨枭这里也慢慢地恢复了正常。我和孙胖子想去安慰他几句的时候,杨枭突然站了起来,眼睛里露出一丝厉色,对着门外一阵地冷笑,说道:“你真是算准了才来的,看来我的事情你知道得不少啊。”
杨枭这是发现了什么,我和孙胖子同时将手枪掏了出来,一起对准了门口,外面只要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给他一梭子。但是我们等了半天,外面也没有什么反应。杨枭盯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一动不动。又过了一会儿,还不见外面有什么动静,杨枭哼了一声,又说道:“你不敢现身吗?”最后一个字出唇的时候,他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根巨大的铜钉,一甩手铜钉电闪一般,穿过玻璃大门直飞向外面的夜色里。
钢化的玻璃大门留下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窟窿,可是外面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孙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老杨,刚才袭击你的人,他是不是已经走了?”杨枭没有回答他,他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口子,露出来里面绑成一排的铜钉。他一手一个,又抽出来两根铜钉,冷冷说道:“你想藏到什么时候?刚才你躲得有点勉强,我这里还有十六根尸钉,你还能躲几根?”
外面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终于有人说话了,听起来竟然有一种金属的声音,就像是用金属利器在划玻璃:“杨枭就是杨枭,吃了一次亏,就聪明多了,哼哼……我有点小看你了。”这声音听起来虽然瘆人,但是我总感觉他有些做作,好像是在故意掩饰什么。
杨枭没等说话,孙胖子先是冷笑一声说道:“不是我说,你胆子也挺大的,可惜不太聪明。你应该是还不知道吴仁荻吴主任也在吧?他去厕所,马上就回来。有什么事他和你说,有本事你就在那里待着别走。”
外面又是一阵的沉默,但是这阵沉默没有多久就变成了一阵怪笑:“嘎嘎嘎嘎……吴白毛,你让他出来,我也想看看他六感被封是什么样子,小胖子,现在干掉吴白毛比干掉你还容易。别心急,一个一个来,你们都死光了,就轮到他了。”
杨枭冷哼一声,说道:“你只会用嘴说吗?你进来杀了我吧,我活够了。”外面那人说道:“我用得着亲手杀你吗?一会儿鬼差阴司到了,就够你忙活的了,到时候我只要小小地插一手,你就万劫不复了。”说完,这人又是嘎嘎地一阵怪笑。杨枭沉默不语,不过他的脸上突然露出来一丝怪异的笑容。
那人的怪笑还没停止,就听见外面咚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声号叫:“嗷……”随即又是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杨枭冷笑着对外面说道:“怎么样?我的钉子好玩吗?”
外面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点声音。我的天眼被杨枭地阵法干扰得太厉害,对外面的事物一无所知,也不知道那人现在是死是活。杨枭冷冷地盯着外面的夜色,手中两根铜钉紧紧握着,没有一丝放松。孙胖子举着手枪凑到杨枭的身边,说道:“老杨,外面的人是死是活?”杨枭的瞳孔一阵紧缩,说道:“是死是活你马上就知道了!”话音落时,他右手的铜钉对着黑暗中直接甩了出去。就在铜钉出手的一刹那,黑暗中响起了一阵枪响,啪的一声,杨枭已经在高度戒备中,他的头微微一偏,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了出去。杨枭不退反进,也顾不上开门了,直接撞碎了玻璃大门冲了出去。
枪响的同时,外面的黑暗中又是一声惨叫。叫声响起时就在门口不远的地方,等杨枭冲出去的时候,门口已经空当当的,只在地上留下了两根铜钉和一摊血迹。远处一个人影晃了一下就不见了踪影,这人吃了大亏,我和孙胖子看出便宜,要追出去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却被杨枭拦住:“不用追了,这次就算他不死也得剥层皮,快到投胎的时辰了,都回去吧。”杨枭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也很泄气,明明只要几分钟就能一劳永逸的事,可眼看就要到十二点,又不能不回去。
杨枭将地面上的两根铜钉捡了起来后,和我们一起返回到了医院。孙胖子还是有点不大放心:“老杨,不是我说,外面刚才的那个人是谁,你心里有没有谱?丫的好像对我们这里的事一清二楚。吴仁荻封了六感他都知道,时间拿捏得还这么准。”孙胖子的话提醒了我,我顺着刚才那一枪的弹道,找到了射出来的弹头。子弹打在大厅挂号处的木制窗框上,找到这颗弹头根本没花工夫,在弹痕的周围都是红色的粉状物,成喷射状散成一片。
我捻了一小撮红色的粉末,是朱砂。看见朱砂我心里已经明白了**成,随后又用短剑将嵌在木框里面的弹头起了出来。弹头是银质的,上面雕刻着民调局特有的咒文,可以肯定了,刚才外面的那个是民调局的人。
看见了这颗弹头,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了。事情已经明白了,现在是民调局的内斗,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冲杨枭来的,还是要对付吴仁荻。孙胖子纠结地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眼神里的意思,这里面本来没我们俩什么事,我们两个倒霉蛋就是单纯来陪葬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看了看杨枭,说道:“老杨,你这是和谁结的这么大的仇?你想想看,只要是在民调局里,有什么事都好说,实在不行再拉上我们郝主任和欧阳主任,雨果那里我们哥俩儿多少能说上点话,加上你们吴主任,还有萧和尚。一块找那个人谈一谈。就算他们都不行还有高局长。”
杨枭眯缝着眼睛想了半天,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说道:“算了吧,这可能是我以前的报应,只是有什么就报应到我身上就好,别连累到其他人。”说其他人的时候,杨枭的眼神不自觉向四楼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和孙胖子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明白杨枭嘴里的其他人,只是单纯地对一个还没有投胎的女人说的。不过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心里面已经有了人选。
孙胖子掏出盒香烟,自己先点上一根,又递给杨枭一根,杨枭摆摆手没要,孙胖子转手将香烟递给了我。他吐了个眼圈,看着杨枭突然说了三个字:“丘不老?”杨枭就像没听见一样,扭脸看着门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在发呆,孙胖子倒也没有再追问。场面冷了两三分钟。突然,杨枭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该来的终于来了,里面的事交给你们俩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保住楼上的病房。”说完,他竟然对着我和孙胖子鞠了一躬,倒把我们俩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还是看不出来大门外面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但是杨枭的话已经说明了一切。孙胖子说道:“老杨,什么来了?你看见什么了?”杨枭说道:“鬼差阴司已经到了,再过不久,周围的孤魂野鬼都会赶过来,你们要多加小心了。”说到这里,杨枭顿了一下,最后看了我和孙胖子一眼,说道,“医院里面就交给你们俩了。”说完,他头也不回,踩着大门口一地的碎玻璃走出了门外。
我和孙胖子也走到门口,看着杨枭走到了距离大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他前面十来米的位置出现了几股漆黑的雾气悬在空中。这些黑色的气体和杨枭放出来的白色人形气体,除了颜色不一样之外,剩下的都差不多。杨枭走到黑色雾气的面前,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好像是在说话,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孙胖子看得眼都直了,他向我说道:“辣子,老杨在干什么?”我倒是资料室里见过类似这样情况的描述:“这是鬼语,算是下面的官方语言吧,人是听不见鬼语的,就算在民调局里面也没几个人会说,想不到杨枭还会这手。”
不过看上去,杨枭的鬼话没起到什么作用,那几股黑色的雾气蠢蠢欲动,已经开始不断地向杨枭逼过来。这些黑色的雾气每次向前,杨枭都要向后退一步,退了七八步之后,杨枭突然抽出一根铜钉,做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动作。杨枭将铜钉对着自己的左脚脚面甩了下去,铜钉直接穿过了他的脚面,将他的左脚和地面钉在了一起。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将他脚下的土地染成了一片血红色。我看得明白,他这是要守在这里,一步不退。
忍受这种剧痛,杨枭都是一声不吭,他冷冷地看着面前这几团黑色的雾气,慢慢地又抽出来两根铜钉,一手一个,在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时之间,这几团黑色的雾气竟然没有继续向前的意思,开始和杨枭僵持起来。
孙胖子看不下去了:“辣子,杨枭在干什么!我们怎么办?”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将手枪掏了出来,另外一只手拽出来一把小巧的弓弩,正是他从吴仁荻那里得到的(我一直以为鬼船事件之后,这把弓弩连其他的东西都还给了吴仁荻,没想到还在孙胖子的手里)。还没等我说话的时候,杨枭那边又发生了变化。
距离杨枭最近的一团黑色雾气突然扩张了数倍,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看架势是要将杨枭包裹起来。杨枭好像就是算准了一样,他没用铜钉,张开嘴一口鲜血猛地向黑色雾气喷了出去。突然火光一闪,鲜血在半空中竟然燃烧起来,变成了一团红色的火焰。火焰将黑色的雾气压制住。雾气以极快的速度由黑变灰。经过这一下子,周围的几股黑色雾气再不敢上前,反倒向后退了十来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