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笀宴自然是隆重的,更何况是龙凤皇血的宸皇陛下与和宁公主的笀宴。晨曦微露时分,宫人们已在福德殿忙碌起来,待到旭日东升的时候,当朝的宸皇陛下驾临,在百官的朝贺声中入席,宫中史官端坐在君侧,提笔在把这一场盛世记录在案,已备后世之人作为卷宗查阅。
福德殿紧挨着御花园中最大的湖泊,湖上有亭台楼阁,宫中新司舞已经入宫,步伐轻软的司舞穿过重重人群去到亭中,在司乐三三两两的琴弦声中拉开了轻妙的舞氏……
楚凤宸静静坐在龙椅上看这一片浮华景象,目光却在人群中不露痕迹地打量:群臣坐序其实与平时在议事殿上大致相渀,两个党羽各坐一端,只不过以顾璟为首的中立党今日穿插到了两方人马中。在这些人群中,每个人的神色各异,沈卿之在看舞,神态温柔得像是看心仪的姑娘;瞿放坐在他身后,正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酒;顾璟低眉在看着一本书,神态倒是与往常并无二致……辰皇陛下眯着眼睛努力看了一眼,正好瞧见了书上大刺刺的书名:十大酷刑。
……
敢在皇帝眼皮底下分神看这种……奇怪的书籍,只能说驸马都尉不愧是驸马都尉。
“和宁公主驾到——”
忽然,宫人细长的声音响了起来。顿时窸窸窣窣的福德殿上鸦雀无声,丝竹之声也悄悄地轻缓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向了殿门口:
只见殿门口人头攒动,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宫婢款款而来排成了两列,又过片刻,一个瘦小的鹅黄色身影终于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她的身材纤弱,步伐极慢,带着一顶硕大的轻纱帽,被身旁的婢女搀扶着一步一步踏入福德殿。殿门大开,湖面上有几许凉风拂过,吹得帽上的轻纱连同衣衫一齐飞扬,却始终没有露出她的脸来。
这便是……和宁公主?
百官们一片静默,目光追随着那个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身影,直到她在皇帝面前轻轻俯身行了个礼,才终于回过神来,面面相觑却依旧没有人敢出声。
在燕晗,龙凤胎亡其一者,大凶,若是皇室龙凤双生而只能活其一,那是改朝换姓之征兆。众所周知,燕晗的宸皇陛下与和宁公主乃是同胞的龙凤胎,只是这和宁公主自小就身染重病,几乎没有出现在任何人面前过。有传闻甚至说这个和宁公主根本就已经……
而如今,她居然真的出现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群臣终于反应过来,齐齐离席跪拜:“拜见和宁公主安康——”
“平身。”和宁公主淡道,落座在了皇座上。
楚凤宸微微笑了,牵过“妹妹”的手,在她耳畔轻声道:“白昕,你一路过来,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比如裴毓?”
“没有。”
“那就好。”
楚凤宸悄悄松了一口气。今日笀宴,裴毓这厮托人送了一句话来,说是稍晚才到,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要是他有心拦截,白昕之事很有可能就此曝光。她猜不透他,所以只能步步都抢在他的前面,如是,才能赢得一点先机。
丝竹之声渐渐消散,一曲终了。
楚凤宸拉着白昕的手站起身来俯瞰殿下,只片刻功夫,所有的朝臣就都出席跪在了殿下。她俯瞰那一地人头,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想来各位爱卿都已经知晓朕的决定,不过朕还是想要当众与诸位宣布,和宁公主今日年满十五,朕已决定将她许配于司律府顾璟,待到和宁年满十六及笄之时便是他们完婚之日。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百官稍稍静默,齐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楚凤宸微笑朝史官投去一眼,不露痕迹道:“朕还未亲政,特此征求各位意见,摄政王那日已经在殿上言明,敢问各位辅政大臣意向如何?”
辅政大臣除了已经过世的魏贤还剩下两人,丞相沈卿之,司律府顾璟。
沈卿之眉目温和,抱拳行礼道:“臣辅政五年,日日盼着陛下与公主能早日成家立业,安我民心,公主寻得东床良婿,臣自然欣喜万分。”
“顾爱卿呢?”
顾璟缓缓抬起头来,静默片刻道:“臣,没有异议。”
楚凤宸原本就憋着笑,这下终于没有憋住,低头闷笑了起来,她一笑,文武百官也跟着笑了起来,偌大一个福德殿就只有顾璟一人闷声不响跪在殿下,苍凉得就像是雨夜里被摧残的女敕枝。
驸马都尉做得如此委屈的,古往今来只顾璟一人。
总算楚凤宸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的地步,她笑着示意百官回席,却发现有一个身影闪了闪,居然退了席。那是——
“陛下?”白昕轻轻触碰楚凤宸。
楚凤宸却在原地静默,良久,她轻声道:“朕离开片刻,你留在这儿支撑片刻,可好?”
“……好。”软软的声音。
…………
许多事情发生之后,即使时候想千百遍也找不到理由。夏日的骄阳几乎要把御花园中的树叶都烧得打了卷儿,楚凤宸甩开了所有的宫人独身一人来到御花园的时候,身上还留有着一路上徘徊的荒谬的感觉,为什么跟出来?
繁枝密布的小道上,那个中途离席的人静静伫立着,宽厚的脊背像是一座雕像。
楚凤宸在他身后站了片刻,终于狠狠心开了口:“瞿放。”
瞿放却没有回头,他的拳头死死握着,上头的青筋像是要把整个筋骨都撑裂开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了头,血红的眼睛里肆虐着说不出的情绪。
“瞿放。”楚凤宸又轻轻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只好尴尬地站在他的对面。
瞿放闭上了眼。
寂静。
热风吹动落叶。楚凤宸眯着眼睛小心地喘了一口气,轻声道:“瞿放,你想要兵权,想要阮军师,只要你想,朕都已经蘀你达成。为什么你还是这样子?”
瞿放沉默。
“对你,的确是朕太过专断,三年前不分青红皂白向你袒露心迹……可是朕并没有想要徒增你的困扰。我只是……只是太想试一试,你也用行动告诉了我,你并不喜欢我。”
瞿放脊背越发绷直。
楚凤宸稍稍靠近了些,仰头看着他的脸,低道:“瞿放,整个朝野,你是唯一知晓我所有秘密的人,也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如果连你也背弃朕……”
“不会。”嘶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楚凤宸缓缓笑了,她仰头看着他的神态,说不出的委屈让眼眶渐渐开始酸痛起来,然后红得可怜兮兮。也许许多年后她也会抱着茶壶想念这个狼狈的夏日,想念这一刻把所有的狼狈都曝露在烈日下的酣畅,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咬着牙在憋着眼泪。
“我不知道。”她一字一句道,“瞿放,朕最后问你一次,你究竟有没有苦衷?”
瞿放的神色陡然一怔,却最终摇了摇头。
楚凤宸忽然觉得轻松无比,轻松得莫名的心酸催生了眼泪,她轻声道:“好,那我便放心了。”
“陛下……”瞿放伸了手。
“不碍事。”楚凤宸后退了一步躲过那只试图靠近的手,狼狈地抬起袖子在脸上乱抹了一气,咧嘴笑了,“不碍事的。可能是最近换了一次女装,朕居然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哈哈……你就当做没瞧见吧。”
她边笑边摆手后退,手腕却忽的被瞿放拽在了手里。
“宸……”他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了一个字。
楚凤宸狠狠甩开了他的手。
瞿放愣在当场。
楚凤宸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已经是清明一片。她道:“瞿放,你担心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再发生,君无戏言。朕不希望朕的将军与朕有罅隙,所以,请你回宴席,如何?”
瞿放欲言又止。
楚凤宸却在他开口之前阻止了他,她道:“不论如何,今日和宁公主都必须出现在众人面前,朕不敢断定裴毓与沈卿之是否会有动作,所以还要请你多多照看。”
“是。”终于,瞿放低了头,徐徐跪在了她面前。
这是一个将军对君王的礼仪。
这一次楚凤宸心安理得。其实,他说出没有苦衷的那一刻起,是否真的有苦衷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自私自利争取了许多次,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不论他有什么理由,都已经不重要。
“瞿……”
她还想再开口,忽然听见不远处响起了尖锐的惊叫声!
片刻之后,小甲踉踉跄跄跑来,气喘吁吁尖声道:“陛下……陛下!公主她……”
白昕?!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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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等等哈